藏地王持着那只小小的骨笛笑道:“梁兄弟,你可知这是何物?” 梁宣蹙着眉头大惑不解:“不过就是一枚骨笛罢了,又有什么奇怪的?” 藏地王连连摇头:“那你可太也小看他了。这可不是普通的笛子,它可以召唤出这个世上非常了不得的东西。” 梁宣脑海中灵光一闪,莫名想到了眠月楼那一场大闹,脱口而出:“穿山甲?” “你知道这个?”藏地王一呆。 梁宣道:“不。这骨笛得来之时,的确曾经用来召唤过一只穿山甲。” “你从何处得来的?可否说清楚点。” 当下梁宣便将眠月楼一场大闹说与藏地王知晓,只是掩去了寻找雁留声的事实。藏地王听后,半晌神情庄肃,喃喃道:“多半便是他了……是他了……怎的,他竟没死?” 梁宣见他又喃喃自语起来,似乎魔怔的毛病又要发作,于是赶紧问道:“你说的是谁?” 骷髅灯浑黄的灯火映着藏地王的脸。他的脸有一点泛红。那一双茫然的眼睛里,竟渐渐地湿润。“他……他是我的光明使啊!” “光明使?你的光明使,不是早在当年争夺影翼阁的大战中被通天侯杀光了么?” 藏地王点头道:“我是这么以为的。却想不到竟还有脱生的。仅存的这一个,便是最小的那位,第十九个光明使。梁兄弟,你所说的那个‘得力’,应该就是他了。他的真名,当年是叫做遁机。因为只有他,才有这枚骨笛。” “这枚骨笛到底有何奇异之处?” 藏地王持着骨笛凝神细看:“这枚骨笛,能召唤出世上最善于遁地的生灵,那就是千年穿山甲王!” “穿山甲王?”梁宣不明所以。 藏地王点点头。“传说昆仑之西,有穿山甲王。此类穿山甲与别类不同,它们天生就是穿山的王者,这世上所有的穿山甲都听从它们的。相传当年穆天子西游昆仑,征服了穿山甲王,天子用穿山甲的头颅作此骨笛,用以召唤甲王。我那遁机徒儿,当年之所以能成为光明使,也是因为得了这一枚骨笛。他自由生长于昆仑之西,本身就擅长遁地之术。” “不错。我记得那日与他交战之时,他确实溜滑异常,极其擅长逃遁。”梁宣回忆道。“只是倘若如你所讲,我觉得这传说太过神异,并不可全然信以为真。” 藏地王微微一笑,将骨笛衔在口中:“如今头顶上是千丈岩层,已经是无可出路了。我们只有这一个办法,试一试,谁知道也许能成呢?” 他虽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但梁宣平素不信鬼神之说,总觉得此法太过虚幻。但他还是抱着胳膊等在一旁,倒要看看藏地王要如何利用这枚骨笛。 藏地王叫梁宣在顶上坐好,自己则坐在笼中,将那骨笛呜呜吹起来。这笛子本来不大,又甚为破旧,因此吹出来的声音也不响亮,只是呜呜咽咽,犹似人泣。响在这空空的幽冥地狱中,格外惊心动魄。 幽冥河水中的群鱼听到笛声,果然有些反应,黄色的光闪了几闪,从水中绕了一圈,又复归平静。 藏地王一直吹了好久,但这笛声却只是在空中回响,并未见什么异常。梁宣呆呆看他一眼,但见他面上神情坚定,鼓着嘴唇,没有丝毫动摇。心中想:“这件办法也许只是个笑谈。那传说怎么可轻信?”但看藏地王如此执着的样子,又不忍心去打搅他。“毕竟他在此被关了四十年,想出去的心情,应当是比谁都迫切啊。” 梁宣坐着听了一会儿,又躺下。等了一个多时辰,一直等到夜风涌上来,盲眼怪鱼都开始纷纷潜下去,黄光渐渐退了,那骨笛声还在吹。他低头望着笼中的藏地王,暗自叹息一声。忽然拍了拍笼子上的铁索。 藏地王吹笛的声音中断了。抬头瞧着他。 “不要吹了!没用的!传说怎么能当真?” 藏地王怔怔对视着他。半晌没有言语。忽然又继续吹起来。梁宣抱头大恼:“前辈,你怎么这么固执?明明一点变化都没有啊!你看……” “不要说话……”藏地王低声道。“你感觉到了么?” “什么?” 藏地王伸出手来到空中:“有风……起风了!”他拔下头上的一根乱发,擎在指尖,只见发丝翕动:“有风了!看到没有?” 梁宣看他那痴迷的眼神,目光低转了一番,没有说话,叹了口气又躺下来。“起风了又有什么奇怪的?在这幽冥狱中,又不是彻底密闭的,偶尔吹来一阵穿堂风也是正常的。”他这样想着,耳畔听着那余音袅袅、哀转不绝的笛声,竟至于渐渐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梁宣忽然被一阵沙沙的声音惊醒。仿佛是春雨潜入夜,万虫噬咬,蚕在桑间咀嚼。他骤然坐起,低头看去,藏地王还在坚持着。只是他身形已经不稳,目光翕忽,眼看就要坚持不下去。 他这样坚持了多久? 一直不吃、不喝、不睡……尤其对于一个已经年过半百的老人…… 而周围这又是什么声音?难道果真有效果? 梁宣翻然而起,拍了拍铁条:“我来。” 藏地王停住笛声:“你不是不信么?” 梁宣笑道:“看来似乎有效果。我试试看行不行。”他将骨笛接过来,用出内力,呜呜吹响。梁宣内力本来便雄浑之极,吹这小小一枚骨笛自然不在话下。笛声比藏地王之前大了何止十倍? 嗡嗡然的笛声响在这幽冥狱中,犹如黄钟大吕,岩壁震得作响。藏地王喘着气躺在笼底,大叫道:“妙妙!再用力些!”梁宣用力吹笛,果然听见周围那沙沙的雨声越来越大。水中的盲眼怪鱼很快有所反应,黄光越来越亮,渐渐夺目。 “前辈,这是怎么回事?” “不要停!这是万虫穿山的声音!这笛子马上就要将穿山甲王召唤来了!” 梁宣继续吹笛,头顶的沙沙声越来越大,忽然迸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和爆裂声,仿佛有千万双尖锐的指爪在头顶极高的各处摩挲抓碰。他心中大震,知道传说有可能真的应验了!那拿笛子的手指都开始轻颤……但笛声依旧在响! 如昆山玉碎、万石穿空,头顶上方的石壁中,骤然炸裂般的低吼起来。水中的黄光大亮,群鱼嘶嘶乱叫,忽而黄光一齐熄灭,如同黑暗中的光火被一齐扑死。群鱼都潜入了水中!梁宣抬头而望,黑雾沉沉的高处,吊着铁笼的那几根巨大绳索忽然剧烈颤抖起来,响亮的声音继续爆裂在空中,听得到巨石碎裂,水流潺潺;铁索颤抖的同时,带动着笼子本身也抖动起来,梁宣站在笼顶,手中紧紧握着骨笛,已经无法继续吹奏下去,因为他已经站立不稳了! 头顶上扎扎响着,仿佛一道沉重的铁门被人缓缓打开;千万道门同时依次被撕裂开,有淋漓的细雨从天而降,初时温柔如春雨,后来渐渐至于狂暴!梁宣紧紧抓着剧烈摇晃的铁索,大叫道:“洛河!洛河要落下来啦!” 藏地王在笼底,随着风雨飘摇的铁笼纵声狂叫,他又寻求到了自己一度消失的那种疯狂状态,大喊道:“来吧!都来吧!哈哈哈!四十年!四十年啦!是时候了!梁兄弟!不要停!继续吹!把它们都召唤出来吧!” 陡然间,头上哗哗而落的细雨里开始崩落碎石,空中传来无数的落水声,梁宣听到手中紧紧攥着的铁索忽然紧绷,又松开来,心中大喊不妙:“前辈小心!铁笼要断啦!” 但藏地王已经完全听不到了!四周的落石如山呼海啸,忽然空中一整块巨岩都倾泻下来,无数个爬动着的物事跟着落下,指爪抓挠的声音夹杂进来,梁宣心中明白,这是无数的穿山甲虫在一齐运作啊!难道真的有穿山甲王,它们都是听从了穿山甲王的召唤么? 那一块巨岩崩落的同时,万千的洛河水也飞流直下,直落入幽冥河中,明河与暗河交汇。梁宣抓着铁索的身子被狂甩到空中,他叫了一声,就看到铁笼被那巨石硬生生砸在幽冥河中! 尘埃陡起,但随即被河水扑灭,碎石下落如雨,幽冥河猛烈震荡着,巨石从空中落下之后,瀑布倒灌,但巨石顶端还露出幽冥河水面,河水便顺着巨石从上流入幽冥河中,激起巨大的水浪,彻底打破了幽冥河的沉静;水中潜藏的盲眼怪鱼受不了水温的巨大变化,从水中跳出,扑打着尾巴和鱼翅四处乱跳,它们头上的发光器官又亮起来,黄光将这洪荒地毁的空间瞬间照亮,梁宣清晰地看到了这一幕人间巨象。 水位很快上升,转眼漫过了水牢出口,梁宣随着水位拼命往上,口中大声呼喊藏地王,方才铁笼被打入幽冥河水,不知他是死是活? 混乱中,忽然一条巨大的盲眼怪鱼扑出水面,鱼头上紧紧抓着一人,碎石声中,还能听到他疯狂地大笑,正是藏地王! 藏地王口中呼和有声,那盲眼怪鱼竟似真能听懂,载着他游向梁宣。“梁兄弟,快上来!”他喊道。 梁宣奋力伸手,藏地王握住他将他拉上了鱼背,两人乘着鱼一路顺着越升越高的水位一路向上。巨石下落已完,只有零星碎石,周围水中遍布着被砸死的盲眼怪鱼的尸体、还有大大小小的穿山甲虫,它们依次从两人身旁飘过去,头顶的洛河水流巨大,两人紧紧抓住鱼身不放开。 怪鱼终于游出了激流区,一甩尾巴闯到了一片平静的水域。两人闭气已久,此时头顶竟出现了亮光!都欣喜不已,而脚下的大鱼也早已精疲力竭,再也游不动,原来它们从地底生活太久,已经适应了地下水中的低温,如今渐渐接近地面,它们自然无法适应而难以生存下去。 两人当机立断,舍弃了大鱼,奋力向上游去,终于浮出了水面。藏地王哈哈狂笑,四十多年后他再度重见光明,内心之激动难以言表,但是他刚刚笑了几声,随即又被梁宣捂住嘴巴…… 因为他们所在的水域周围,竟是屋舍俨然,一片庄阁气象!水面平静得很,看上去没有丝毫异常。洛河水下落了千丈,将幽冥地狱裂开,把他们糊里糊涂送到了这里。但这儿又是什么地方? 藏地王吐了几口水,骂道:“他娘的,老子好不容易出来,又叫老子到了这种鬼地方?” “你知道这是哪儿?” 藏地王冷笑:“还能是哪儿?梁兄弟,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六通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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