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宫王城之外,高大的宫墙将王宫封锁得严严实实。南原之地的雪族百姓们,还不知道王城之中已经发生了什么。然而城中的卑弥庭府中,卑弥庭却在焦急等待着奢颜的信号。 她与奢颜约定好,今夜举兵,看空中的信火为号。此刻,王府之中的空院、家宅四处、墙外小巷之中,整个王城的守卫之兵已经尽数被她集结起来。雪卫们列成整齐的队列,并无一人举火把。但是空明的月色却将他们脸上的神色照得颇为清晰。 雪卫们也是在等待着。他们已经知道,卑弥庭亲王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卑弥庭身穿铠甲,戎装飒爽。立在高台之上,她身边掌了一盏灯火。她在台上走来走去,不时地看向天空。落雪宫王城的方向。等待那个信火。如若是红色的天灯,则说明奢颜事成;是白色,则事不成。她的内心颇为忐忑,不知现下落雪宫中情况如何?奢颜果真能除得了卑弥怨么? 不过此事对她来说,倒是利害分明。行险之事全都由奢颜来做,一旦事不成,奢颜此命极有可能难保,到时候被投进河谷喂斯侬也说不定。她则趁机撤兵全身而退。如若奢颜事成,她则带兵入城。到时候奢颜的命,其实是掌握在她的手上。因为那颗虎符,他们两个各有一半。奢颜无法调兵,而她这里却有雪卫。 到时候最后得利的仍旧是她。 唯一需要防备的就是奢颜的暗算。如果他明明事未成,还放出错误的天灯信号,引她入城的话,那一定会被女王抓个正着。说不定此事正是他与女王合谋的一桩秘事,真正目的其实是要除掉她!她早就想到自己已经被卑弥怨猜忌,为了她女儿以后的百年大业,女王提前清扫门户也是在情理之中。 卑弥庭蹙起眉头,此事她不得不防。因此她已经事先布置好了探子在王城附近监视,一旦见到伏兵或者女王本人,立即向她报信。那么她便按兵不动。如果一切正常,那么她便即刻举兵。报信也是以信火为号。 因此她今夜需要等待两个信号。 卑弥庭踱步的动作停了下来,问身旁之人:“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启禀亲王,丑时三刻矣。” 卑弥庭点点头。那便是快要到了。她抬头凝望远方,东北的天空方向,落雪宫幽蓝色的屋瓦将夜空照得如同墨染的海水。卑弥庭默默注视了很久。忽然,从那屋瓦之旁,悠悠然,飘出一个红色的小点。红色之中泛着金黄。 天灯! 红色的天灯。奢颜成功了? 红色的天灯从落雪宫中飘出来,一直向高空斜向上飞起。暗夜孤空之中,犹如一粒断了线的火星。 卑弥庭的内心如同被点燃的沸水,躁动不安起来。她从台阶上下了几步,眼神盯住那天灯不动。胸膛中一颗心狂跳,她低头扫视了一眼众雪卫。 雪卫们也看到了那天灯。眼神中颇为动容。他们也在等待亲王下最后的命令。 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王府的大门上传来叩门的声音。卑弥庭传唤侍女进府。那侍女进得府来,当先就看到了满院等待的雪卫,吓了一跳。连话都忘了说。显然她猜出这其中的蹊跷,心中战战兢兢。 卑弥庭笑道:“你不必惊慌,且说是传达何旨意。” 侍女瑟缩着亮出了手中的牌子,是落雪宫女王的贴身令牌。她果然自称得了女王卑弥怨的旨意,宣卑弥庭深夜入宫。 卑弥庭知道,这也是奢颜设下的计策。他心思细密,一切早已安排妥当。于是道:“你莫害怕。今夜见到的一切,你都无需多言。只随着我们走便是。否则,你的性命便难保全。” 侍女连连答应着,一丝话也不再多说了。看来她也是被奢颜蒙在鼓里。卑弥庭点点头,便又开始等待自己的第二个信火。 很快,从王城之上的方向,又飘出另一盏天灯。白色的。卑弥庭瞬间放下了心头的紧张。白色天灯便表明,王城附近并无埋伏。这是她和眼线之人定下的暗号,与奢颜的约定恰好相反。 卑弥庭一挥手,旁边的灯火将她的动作照得清清楚楚。她没有大声呼喝,以防被周围的人听到。雪卫们按照先前商定的路线,纷纷集结,开始出动。往王城进发。卑弥庭在队伍之中,浩浩荡荡被雪卫们簇拥着。整个队伍人数庞大,然而脚下都绑了草垫,因此行走并无甚么声响。身上的白色铠甲也被涂上了黑色,与夜色融为一体难以分辨。在这深夜之中,南原的卑弥氏百姓们全都进入梦乡,身边却有这样一支队伍从家门前经过。 ※※※※※ 眼前出现了王城。卑弥庭的雪卫则纷纷藏在黑暗之中。她一挥手,示意身后的雪卫们停止前进。抬头看着王城的城墙之上。 照例亮着灯火。守城的丽人卫在城墙上走来走去。城门口的丽人卫们两边各有几个。王城大门紧闭着,早已下钥多时了。 “亲王,一切正常。”身边之人低声道。卑弥庭点了点头。一切正常才是她想要看到的。如果是不设防的空城,那才叫可疑。王城附近的丽人卫数量不多,与她的雪卫难以抗衡。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叫了先前来传话的落雪宫侍女,领着身边三四个人一起,从躲避之处缓缓走出,向王城走去。 明月如霜,照亮了王城宫门前空旷的石砖路。行在其中,犹如踩在空明的大泽里。身下拖出长长的影。她们脚步很轻。 走到城门前,守卫的丽人卫喝止:“什么人?如此深夜,胆敢侵犯王宫耶?” 卑弥庭将帽子从头上摘下,亮出面容来,咳嗽一声道:“是我。” 丽人卫当即恭敬不已:“哦哦,原来是亲王大人。小人先前眼拙,未能辨认,望大人宽宥。” 卑弥庭摆摆手,有些不耐烦地道:“女王有要事传唤我入宫商议。” “是了。先前有一位姑姑领王上之令牌出城而去。便是去传唤亲王入宫。”丽人卫毫无怀疑。 此时那来传话的侍女被人推了一把,走上前。月色照着她的面容,她脸上有些慌乱,但幸而丽人卫并未怀疑。“便是奴家。奴家落雪宫之婢仆也。此乃令牌。”她又亮了亮手中的令牌。 奢颜果然是心思细密,考虑周全。他料得卑弥庭如若明目张胆的攻城,势必会惊动宫中的丽人卫。只有以这样的方法入城,才会神不知鬼不觉。但是在此深夜,如没有女王的亲自诏令,卑弥庭想要入王宫,也是很难的。因为王宫可不是说进就能进的。先派一名侍女来,坐实了此事,丽人卫自然不会有什么怀疑。 “自然。小人即刻便开门。”丽人卫说笑着缓缓打开了偏门。门刚刚被打开,还未及验身,卑弥庭手下的三四个人便突然发动,将袖中藏着的暗箭忽然拿出,放于口中一吹,毒箭嗖嗖射出,悄无声息,守城两边的数个丽人卫纷纷中箭,当场毙命。 于是点亮了一把火,后方远处黑暗中等待已久的雪卫们纷纷出动。排成几队,悄无声息地快步跑来。王城上看守的丽人卫很快听到了动静,但是他们还没叫出声,已经被下面的人放暗箭纷纷射中;噗通数声,丽人卫还没有惨叫出来,便已经从高墙之上纷纷跌落。 一切动作进行的干净漂亮,整齐而迅速。雪卫们纷纷进了王宫,很快全数都入了其中。他们从偏门入,先要入瓮城,通过一段窄巷高墙才能入正宫门。然而雪卫们刚刚入到瓮城之中,便听到那扇被打开的宫门忽然轰的一声响,重重地关上了。 众雪卫们大惊失色,在队伍最前的卑弥庭,听到那声沉重的关门声,心中凉了半分。 只见两侧高墙之上,倏然亮起了纷纷的火把。丽人卫喝声震天,手中兵器在城墙上咚咚作响,顿时箭如雨下。早已埋伏在城墙上的丽人卫们放箭射向城楼之内。卑弥庭的雪卫惨叫一片,完全没有任何防备。 卑弥庭得知中埋伏之时,早已太迟了。 王城之上不知埋伏了多少丽人卫,先前全都伏在墙头秘不出声,奢颜设下连环计,原先派去的那宫女其实是引蛇出洞,瓮中捉鳖。待雪卫们进入瓮城之后,丽人卫这才大举出动,连话也不多说,立时便射箭。雪卫们死伤过半,瓮城中呼号震天,更有暗石从城墙上投下,居高临下,雪卫们毫无任何遮蔽。 整个瓮城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在震动,王城内外,无论是大小的王宫还是南原的百姓们,有不少都被惊醒。黑夜中重新亮起灯火,起身查看,却只听到悲惨的哀嚎和飞箭破空的声音从王城的方向传来。暗夜里听的人毛骨悚然。 受创最严重、箭雨最密集之处,在队伍的前端。那是卑弥庭所在之处。城墙上的伏兵备箭充足,一波接着一波前赴后继。瓮城中前后封闭,雪卫根本无处可避。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等惨叫之声渐渐消下去,丽人卫这才停止射箭。 火把照亮了瓮城中的一切,从高处看下去,只见地面之上,横尸遍野。鲜血流满了砖石路,黑夜之中呈现出暗红之色。兵器散落一地,零落不堪看。倒下的尸体上,密密麻麻插满了飞箭。墙上、屋瓦上、地面上,各处也都是飞箭、断箭的残骸。 有的雪卫兀自还在挣扎,尚未完全死透。最前方,那里射下的箭最为密集。死人已经被箭穿透,几乎不可落足。 “可还辨认的出?”高墙之上,门楼里坐着的那俊朗男子问道。他手中摩挲着一物。 正是奢颜。 从奢颜端坐的方向,正好能看到最密集的队伍前方阵列之处。奢颜的旁边,有一人战战兢兢,被其他人押解着,刀剑架在他的脖子之上。他是先前被发现的,正要给卑弥庭报信的探子。原来奢颜早算出卑弥庭不放心自己,会有偷偷监视之人,因此早就埋伏在侧。在他的威逼之下,这探子放出了错误的信号,吸引卑弥庭前来。 而若不是卑弥庭大意,怎么会中此圈套? 奢颜身前,一位面相威武的俊逸将军俯身向下查看。他是丽人卫的统领。奢颜手持完整的虎符调兵丽人营,他奉命行事。“大人,已经分辨不出了。只怕是已无望矣。”他恭声回道。 奢颜手中摩挲着的,正是那完整的虎符。 卑弥庭深陷乱箭之中,尸身已经无法辨认。也许她手中还握着那半枚虎符。但是她竟丝毫不曾怀疑,那虎符可能是假的。奢颜为何一定将真的虎符带给她? 当真是愚蠢之极。 但是她后来的担忧也有所弥补。她恐怕奢颜与女王联合密谋围歼她,其实和今夜最后的计划差不许多。但是她最致命的便是没有将事情考虑周全。唯有自己掌握的东西,才能全部听信。轻信一件事情,哪怕是亲眼所见,在这紧要的时刻,都有可能造成毁灭的恶果。 奢颜站起身,见下方地面上那密密的箭根根朝上,如同刺猬。叹道:“可惜,我还想告诉她一些话,好让她死得明白些。不过,还是下手快了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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