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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后。    泰山。桃花峪。    正是三月末、四月初。桃花盛放的时节。桃花峪满山满谷,皆是开得热烈的桃林,艳粉如霞,光辉灿烂。温暖的春阳照遍山谷,将山峪两侧的高山装点得如同墨绿的屏风。泰山后山的群山翠峦,全都沐浴在这晴暖的春日风光之中。  桃花溪早已解冻了两个月。三日前一场春雨洒过,滋润了大山,溪水猛涨,比平日湍急了许多。哗哗流着,水中浅滩里,有金色的赤磷龙鱼游来游去。它们身上还带着明显的青色,这是今年新生的鱼苗,再过几个月,等小鱼完全长成,就会焕发出那种迷幻的金粉色。    桃花溪畔,一块白色巨石之上,有一位蓝衣少年独坐。他手中执着长长的钓竿,垂线向水中。他年纪约莫有二十一二岁,年轻的眼光里充满神气。正目不转睛地望着面前不远的浅滩。溪水清澈见底,风吹苇草,荡漾水面,生出几圈涟漪;水中那几尾赤鳞鱼转来转去,对着鱼饵观察饲绕,就是不下嘴,急得这少年人眉头乱跳。  “该死,怎的还不下口?真是越来越聪明了……”他低声喃喃道。    忽然,有一尾小鱼咬了钩。锐利的鱼钩埋藏在鱼饵后,瞬间刺破了小鱼的嘴。它极力挣扎起来。少年心一喜,手向上猛然提起,这赤鳞鱼摆着尾巴从水中被提了出来,水花四溅。  “乖乖的,不要乱动。不要乱动。”少年安慰道。说着将小鱼从鱼钩上取下,放入身旁的鱼篓之中。他充满自得的欣赏着自己的成绩——鱼篓里,四条赤磷细鱼安安静静躲藏在黑暗之中。  “应该够了吧?她会不会嫌少?”少年又喃喃自语道。耸耸肩。“好吧,再钓几条……”    少年将钓竿刚刚甩出去,忽然耳朵一动,猛的惊觉,急忙伏地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石头上跳下,躲在石后。大气都不敢出。    石头之外,不远处的桃花溪边,山路之上绿柳依依,有脚步声传来。两个男子的身影绕过柳荫,往这边缓缓而来。这二人的年纪大约在三十上下,其中一人身形瘦弱,年龄较小,但也在三十岁。他和身边那年长一些的青年男子说说笑笑,一路过这边而来。目光一转,已经望向了桃花溪这边。  “修齐师兄,你看这花开得好不好?”他微笑着指点。  那年长一些的青年便是玉泉寺的杜修齐。此时他已年过而立。他一眼便望见桃花溪边,沿着溪水一溜三四棵桃花树,枝繁叶茂,满枝花团锦簇,开得好不热闹。点点头:“是好大一树花啊!这花开得锦绣之极,若是被我们玉泉寺的寂叶和尚看去,只怕又要叫你梁师弟挪往碧龙潭花园了……你想你梁师弟此刻在哪里?”    旁边那瘦弱弟子笑道:“师兄不用急。梁宣师弟他还在后头哩。今日他来见闻琴师妹,怕是又被某人缠住啦。”  修齐笑道:“哈哈,你说得是她?嘿嘿,我也估摸着是……”  一语未了,那瘦弱师弟已经向远处出口喝道:“乐道,还要躲藏么?还不快出来?我都瞧见你啦。”语气有一丝庄肃。    二人来到那大白石之旁,互相看看,眼中都有了笑意。只见石头上并无一人,他们却都料到石头后早躲了一人。但是此刻静悄悄的,那人却并不现身。  这位小师兄嘴角一笑,走到那水泽畔,提起放在水中的鱼篓,端详着里面的鱼,道:“再不出来,这几尾小鱼我可就要放走啦?”  “哎!别别别!修儒师兄,我这就出来,你可千万别放走它们!”乐道大叫着,慌忙从石头后跑出。挠了挠头。一脸紧张地望着自己的两位师兄。    原来这一位瘦弱的小师兄,便是傲徕峰的修儒。当年外号叫“小猴子”,躲在石头后的乐道,如今也长成了二十岁的年轻人了。  乐道有些不安。修儒哼了一声,将鱼篓丢在地上。篓中的鱼没了水,在里面乱蹦乱跳。乐道瞟了一眼那地上的鱼篓,又看一眼自己的师兄,嘿嘿笑了一下。  “笑什么?正经不去练功,跑到这里来钓鱼,算什么事?”修儒斥道。  “我……我已经将功课练完了。”乐道辩解说。  “练完了?哼,武功之道,何有尽头可言?就凭你的功夫,若是出了泰山,怕不被逍遥门、尸鬼营撕成碎片?”修儒装出凶神恶煞的脸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钓鱼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要追求碧鸳师妹?”    碧鸳是桃花峪十八代弟子中最年轻的,入门还在闻琴之后。那时梁宣在泰山学武三年,往桃花峪见闻琴时,曾多次遇到碧鸳。当年的她,还只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如今已经出落到二十岁的好年华。    乐道被修儒师兄说中了心事,脸一红,嘻嘻笑了,咬着嘴唇,没有说话。修儒瞪了他一眼,指着身边的杜修齐道:“今日玉泉寺修齐师兄来了,你见了怎的不知道行礼?”  乐道听了,连忙对修齐作揖。修齐笑着止住他:“不用多礼。你要将这些赤鳞鱼送给碧鸳?”  乐道点点头:“碧鸳顶喜欢这些小鱼小虾来着,所以我便捉了送给她,看她会不会……”他说着说着便笑了:“会不会更喜欢我……”讲到后来,已经是满面春色,浮想联翩。    修儒摆手道:“得,既然这样,不如你随我们一同往前去寻碧鸳。看她会不会给你这个面子?”  乐道便收了鱼篓背在身上。与修儒、修齐三人一同沿着桃花溪向前。乐道便问:“修齐师兄今日怎么有功夫来桃花峪?听闻师兄去淮南侦探逍遥门合围血昆仑的消息,今日这是刚刚返回?玉泉寺离着这里可不近哩。”  修齐答道:“不错。我是来找你梁宣师弟的。有些事想同他商量商量。”    乐道一听梁宣的名字,脸上的神情便有些不大对头。修齐早看出来了:“怎么,阿宣在桃花峪今日有什么不对么?昆仑派那些人又来了?”  乐道连忙道:“不不不,没什么事、没什么事。”神色有些尴尬。  修儒哂笑道:“师兄你不用理会这小子,这小子如今是在吃梁宣师弟的醋罢了。他呀,对碧鸳小师妹一片情根深种,可是碧鸳师妹却只喜欢阿宣,这可不让他心碎满地么?”几句话说的乐道又满脸通红。    修齐听了,笑一笑,也没有答话。修儒又道:“不过话说回来,梁宣师弟似乎对碧鸳也没有那种意思。自从五年前,闻琴师妹嫁给掌门大师兄,做了我们的掌门夫人后,治平师兄和小玉师姐也都已经成家立业,如今梁宣师弟也不小了,怎么还不考虑一下终身大事……”话刚说完,他便自觉失言,瞧了一眼修齐,只见修齐却对此并不以为意,只是微笑摇头。他心中暗自责怪:当真是我嘴太快,忘了修齐师兄自己也并未婚配,此刻说这样的话,不是刺他的心么?  正在想着,转过一个弯,上了一座桥,马上便听见修齐指着远处笑道:“看,那水边的是谁?”    修儒和乐道寻声望去,只见远处的桃花溪边,一带桃树绿柳掩映之中,有一位绿衣少女,赤足走在浅水之中。她手中捧着一件蓝布包裹,微微躬身望向水中,目光低垂,正向溪水里不知寻觅着什么。这少女面容清丽,眉眼中却掩不住一丝娇俏活泼。  修儒哈哈笑道:“是啊,可不就是碧鸳那丫头么?”捅了捅身旁的乐道:“还不快将鱼奉上?”  乐道红着脸,被他这一催促,倒有些不敢上前。修儒大笑出声,招手向远处招呼:“喂!兀那丫头!看过来!”    远处的碧鸳闻声抬头,见三位师兄自春风中迎面走来。脸上微微惊讶。听到修儒的招呼,嫣然一笑,赤着脚便从溪水中趟过来。  “碧鸳见过三位师兄。”她弯腰行礼道。  “你这是在干什么呢?丫头。”修儒瞧了一眼她手中捧着的包裹,只见里面包着的却是一颗颗光滑溜圆的各色石子。  “我到这水中找些好看的石头来玩,没什么。”碧鸳笑道。“修齐师哥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师兄今日过来桃花峪找梁宣师弟呢。”修儒解释道。    碧鸳一听这话,顿时变了脸色:“梁师哥今日已经来了么?他……他不是说今日要休息一日,回玉泉寺处理昆仑派的事情么?”  修齐道:“他此刻不在玉泉寺了。我今日才从淮南返回来,你治平师兄说他一早便去了桃花峪,我因有些事想同他商量,便到这儿来找他了。怎么你没看见他么?”  碧鸳脸红了,跺脚道:“啊呀气死我了,又骗我说今日不来!我知道他在哪儿,师哥你跟我来!”说完便慌忙转身,光着脚丫便上了岸。这一转身倒好,因为太急,把那些石头全都丢了一大半在水中。    “师妹,你的石头落了!”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提醒道。  碧鸳这才想起,有些犹豫,回头看看,见乐道正弯腰向水中忙着帮他捡石头。她着急道:“不用了,来不及了,先去找梁大哥!”扭头便去找鞋。    这里修儒便和修齐、碧鸳一起,忙忙准备向前。乐道留在后面,将那些石头都一一拾了起来,这才跑着赶上去。他将石头包好了又递给碧鸳:“呶,给你。”  “这是啥?”碧鸳道。  “你的石头哇,我给你都找回来了。”乐道红着脸笑笑。  修儒和修齐两个在旁看了只是笑。碧鸳道:“多谢师兄。”将石头收了,没再多话。乐道讪讪地,碰了个钉子,心中好难受。  修儒道:“碧鸳啊,你乐道师兄今日还给你带了礼物来。”  碧鸳听了问道:“礼物?什么礼物?”脸上却并没有多少兴趣。    乐道这才将背上的鱼篓取下,给碧鸳看:“听说你喜欢小鱼,我捉了几条来,你看看,晚上炸一炸吃应该会很好吃。”  碧鸳听了,眼睛瞪得圆圆的,跳脚,一把将那鱼篓夺过来,只见那里面四条小鱼有气无力,离水多时,已经是苟延残喘,连甩尾巴的力气也没有了。她一脸无语地怒道:“师兄啊,我喜欢小鱼是拿来养的,不是吃的!你这样它们都没命了,好残忍啊!”  “啊?”乐道脸红了,霎时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好。修齐和修儒都笑起来。碧鸳叹了口气,将鱼篓还给乐道:“你放生它们好了。它们太可怜了。”    乐道听了,果然便真的跑到那溪水之旁,将鱼篓倒过来,把那几尾小鱼放回到山溪之中。只是可怜他废了半天力气钓了这几尾小鱼,却会错了芳心,没来由讨个没趣。    四人继续向前。乐道从此便一路没了话,只是碧鸳和修儒、修齐梁师兄搭话闲谈,一路问些修齐自淮南而来的趣事。修齐道:“师妹,你方才说知道阿宣在何处,他究竟如今在做什么?”  碧鸳得意一笑:“这个我最了解啦。你们放心,绝对错不了。他一定就在那里。”依旧神秘兮兮,迟迟不肯透露梁宣的行踪。    修齐狐疑满腹,随着碧鸳向前。四人分花拂柳,沿着桃花溪行了大半程,渐渐到山脚。远处桃花峪的房舍俨然在望。碧鸳却拐了个弯,循着桃花潭的方向而去。桃花溪从桃花潭中汇出,潭畔有一座小亭。有一带桃花林环绕,夹杂海棠和杏花、梅花之类。如今春意渐深,桃花灿烂,但是杏花和梅花却早已落红无数,地上堆满了残红花瓣,铺成一条香径。倒是海棠,冒出红点一般的花苞,将要初绽了。  空气中飘散着白色玉兰花和红色梧桐花的香气。除此之外还有一股淡淡的土腥味。碧鸳示意大家噤声,蹑手蹑脚拨开潭畔的海棠花,众人便见那桃花潭边,有一个人影,正躺在芳草地上睡大觉。他两手枕在脑后,悠闲的翘起二郎腿来。旁边却搁了一把铁锨,堆了一堆从潭中挖出的泥,停了一辆小推车。  这便是六年后的梁宣了。    修儒和碧鸳、修齐、乐道都看得笑了。大家都没有出声。修齐心思一转,有意要做弄一下梁宣,便随手摘下旁边梅花枝头的一朵残花,将花萼捏在手里,正想用弹指打穴的功夫隔空点一点他。  谁知还没有出手,那看似睡着的梁宣便闭目而笑了:“你出手的时候,可算准了啊,否则被我回你一下,便没有好果子吃。”  修齐笑道:“好啊,原来你早就发现了。”  梁宣并不睁眼,仍旧闭着双目,嘴角含笑,转换了个姿势,一只手枕着后脑,侧过身来:“凭我粱某人的内力,你们的脚步声还是听得出来的。尤其是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说的正是碧鸳。    碧鸳哼了一声,拨开海棠就走过去。掐腰站在他面前不悦的道:“好啊你,你怎么今日来了桃花峪,竟不跟我说?昨日还告诉我说你今儿不来了?”  梁宣哈哈一笑,终于睁开眼。六年后的他,已经是三十二岁,下巴和唇边上自然蓄起了一缕淡淡的络腮。却更添了一种成熟狂狷的气质。他上下打量了一眼碧鸳:“我高兴来便来,不高兴来便不来,怎么还要同你这个小不点儿报备?”    修齐摇头叹道:“真是太不公平啦!”说这话,满是悲愤。梁宣和碧鸳、修儒、乐道都好奇地望着他。梁宣道:“大师兄你这话从何而来?”  “可怜我辛辛苦苦出去跑任务,探情报,而你这个师弟却留在这世外桃源,眠花宿柳,这世上还有比这更不公平的事么?”修齐道。  “哎哎哎,大师兄,你注意一下你的用词。我哪里有‘眠花宿柳’?在小孩子的面前可不要随便说这种话哟。”梁宣眨一眨眼,又是坏笑。说罢示意看了看旁边的碧鸳。    碧鸳道:“呸,说谁是小孩子啊你?好像你就比较大而已。明明才比人家大个几岁,就整天充自己是老头一般。”嘟起了嘴,但语气中却满是撒娇之意。  梁宣奇道:“啊?大八岁也叫几岁么?你这算数学得可不怎么好啊……”  碧鸳脸一红,挥起拳头便向梁宣头上打去,梁宣一边喊“别打,否则我便毁了大好容颜”,一边遮掩。但是碧鸳哪里舍得用真力气?只是打情骂俏罢了。    修齐看着这二人这般光景,无可奈何地笑着摇头。旁边乐道却心里大不是个滋味。梁宣道:“大师兄,你别怪我,我想出去,怎奈闻琴师妹盯得太紧,她毕竟是傲徕峰的女主人啊……而且,上个月我已经去了一次血昆仑,这不刚回来?”他说罢便将碧鸳招呼走,站起来道:“师兄,你来帮帮我忙吧,你看我这一车的活还要做呢。”  修齐奇道:“还没问,你这是要做什么呢?”  梁宣将铁锨扛起,无奈地耸耸肩,叹道:“寂叶师父要试验种新罗国的蓝色睡莲,可惜玉泉寺碧龙潭的泥不够好。非要桃花潭这里的。这不,我这几日一直被差遣,到这儿来挖泥巴。哈哈。”自嘲地做了个鬼脸。    修齐点点头。“好吧。那我也来。”说着拿起旁边的一只铁锨。乐道、修儒也纷纷帮忙,修儒用了最后一只铁锨,乐道则负责将推车扶着。梁宣笑道:“多谢二位师兄相助。今日的功课修练完了?”  修儒乐道含笑答应着。对于梁宣,他们哪里敢谈什么武学功课?  这家伙从六年前被神医灵枢婆婆以昏迷的状态送回到泰山,醒来后便是将前尘往事忘得一干二净。可是对于武功上的天赋却依旧和失忆前一样,进步神速。毕竟有底子的人就是不同啊!如今他的噬功大法依然是很厉害,而且泰山派的人对他身上这功夫也都不再避讳,因为从来也没人告诉过他,从前他在这上面吃了多少亏。    碧鸳在旁道:“我也来帮忙吧?”一脸兴奋。  梁宣锄起一铁锨潭泥倒进那推车中,听了这话扭头瞪她:“小孩子跟着瞎起什么哄?你能帮什么忙?难不成你要用手捧么?”脸色当真是说变就变。  碧鸳也瞪着他,噘嘴怒道:“哼,用手就用手,谁又在怕了?”果然便去捧着那泥巴,忍着腥臭倒进车中。但她那一双小手,又能捧多少泥?无异于杯水车薪。梁宣看着她忙,也不去管。    将潭泥装好车之后,梁宣便推着车从桃花潭往外走了。修儒和乐道、修齐随行。碧鸳忙着洗了手,也紧跟慢跟的。梁宣也不理她。只是跟修齐说话。问道:“大师兄你老远从玉泉寺来寻我,是有什么事情么?”  修齐犹豫了一下,看看旁边的修儒、乐道,说:“没什么事。就是老长时间不见你了,等不及啦!哈哈,毕竟玉泉寺只有我们两个单身汉咯!”拍着梁宣的肩头打哈哈。    乐道和修儒早看出来了。修儒机灵,连忙道:“啊!我跟乐道忽然有些招式要讨论一下,我们先去请教一下黄英师叔她老人家。”说罢便拉着碧鸳和乐道走。碧鸳却还不肯,道:“你们讨论招式,扯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傲徕峰的,咱们说不着。”  修儒道:“费什么话?有事情还要跟你说呢,快来。”  碧鸳还不愿意,被梁宣瞪了一眼:“你别跟着我行不行?我们大人要谈正经事了。”推着车子,一手拉起修齐,快步走开了。    碧鸳愣愣望着梁宣远去,悄悄咬了下嘴唇。什么也没说。便转身而去。她跟着修儒乐道走了一阵子,修儒对她道:“师妹,有句话我不得不讲,虽然你喜欢梁宣师弟,可有时候你也太无理取闹了些。方才你看不出修齐师兄他要跟师弟谈事情么?你这样,梁师弟他可不会喜欢你的。”  碧鸳一脸忧郁,呆呆的踢着脚下的石子。叹道:“我知道了。我以后慢慢改吧。”  乐道见自己的心上人又不开心了,有些着急,忽然逗她道:“师妹,索性你现下也无事,不如我们到桃花溪那里再去捉鱼吧?这回我保证,绝不再折磨他们了。我用个缸子把它们装回去。”    碧鸳却兴味索然。她歪着头看向那蓝天白云,桃花峪的两侧群山是很高的,可是再高,云朵还是能飘过那绝高的山尖。但是梁宣师哥的心里,她却觉得自己怎么也走不进去。  五年前,闻琴师姐嫁给傲徕峰的掌门师兄听松的时候,她就看得出来闻琴师姐的心意。她不明白她明明喜欢梁师哥,却会嫁给听松大师兄。如今,她却很能理解闻琴师姐那时候的心情。  看起来梁宣师兄的真心,并不在这泰山的任何一人身上。可是他明明以前的事情都忘光了,为什么不能从头开始呢?    碧鸳想着想着,忽然心烦意乱。道:“我好烦。师兄你们两个去捉鱼好啦,我先到师姐们那里去看看。”挠了挠头,对着二人笑一笑,便转身而去。  碧鸳离了修儒和乐道,转方向走了一段距离。忽然又猛地折返,从山路上沿着梁宣和修齐远去的方向悄悄跟了上去。    ※※※※※    却说修齐和梁宣别了碧鸳等人,终于只有他们可以好好说一说话了。眼前山路平坦,桃花溪遥遥在侧。春日初阳挂在山前,桃花处处热闹锦绣。一派和乐景象。修齐笑道:“你对碧鸳师妹也太凶了些吧?她很喜欢你的。”  梁宣不耐烦地摆手道:“可是我又不喜欢她?别提她了,她总是缠着我,我也是没办法了啊。”  修齐挑眉:“为什么?碧鸳师妹也很不错啊。跟你还蛮相配的呢。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没说完,梁宣已经狐疑地望着他。    “大师兄,你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化身小玉师姐叨叨念了?如今也要催婚么?你自己享受单身汉时光,可不要剥夺我的权利哇……”  修齐耸耸肩,笑:“好吧,那就当我没说。”  梁宣推着车子跟他慢慢走:“修儒和乐道二位师兄苦心让我俩单独说正经话,该不会就是成全了你当月老的真心吧?”  修齐道:“什么当月老?我是有些事情想要同你商量。”  梁宣道:“那好啊。你说,什么事情?这么神秘……”    修齐慢慢道:“我这回去淮南,探听逍遥门的消息,无意之中,却得到了另外一条讯息。你还记得六年前,你在泰山生病,照顾你的那位灵枢姑娘吗?”  梁宣点头:“这个自然不会忘。我当初一场大病,刚刚醒来,可以说是一无所有。就是这位灵枢姑娘一直照顾我,将近半年。一直到我大好,她才从泰山离开,也不说自己要去什么地方,也不说到底回不回来。我至今仍旧还记得她的大恩。”  修齐道:“那你一定也听说过,她如今在江湖上名头大得很,外号‘神医圣手’。她是当年神医华如姬的关门弟子,医术高超得很。”    梁宣道:“我听闻灵枢姑娘的家在洞庭之畔的神农山庄。可是她近些年一直行踪飘忽,南游北历,怎么,你是打听到她的什么确切消息了吗?”  修齐嘿嘿笑道:“小子果然聪明。这回我在淮南,偶然听逍遥门的人说起,说灵枢姑娘从太湖长生楼归来,已经返归到神农山庄了。这真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梁宣奇道:“什么良机?”    修齐迟疑了片刻,定定望着梁宣。梁宣一脸期待的等着他的回答,但是修齐的脸上却微微闪出一丝遗憾和失望。他转头看了下四周,春光无限之中,却没有人真正知道他的心事。  修齐叹道:“阿宣,我竟忘了,你始终是失了回忆的。若是在六年前,你一定能明白我说的。”声音有些低沉。  梁宣听了,急道:“又来!好端端的你又提什么失忆的事情?那好吧,你不想讲就不要讲,总之这个我是没办法……”咬牙攥拳,推着小推车快步向前走。    修齐呆呆望着他。自从六年前,阿宣回到泰山,失去记忆,他的性格变得比从前活泼了许多,却也冲动大胆了许多。    梁宣皱着眉头,低声道:“我求你们告诉我失忆前的事情,你们又总不肯说实话。那这样,还一味提他作甚?”    修齐心中一震,暗道:“不可再提这件失忆的事情了。”于是走上前,拍着他的肩膀,哈哈笑起来。“我跟你开玩笑呢。何必这么认真啊,小弟?”  梁宣瞧着他,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  修齐笑道:“好吧。我也不卖关子了。就直接告诉你。如今我们知道了,这位神医终于回了家,那么闻琴师妹和听松大师兄的那件大事便可以有眉目啦。”  梁宣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你说的是那件事?”  修齐笑:“不然呢?”    梁宣心中微微感动。五年前,一直细心照顾他的闻琴师妹终于嫁给了听松大师兄。同年,听松大师兄接任傲徕峰一门的掌门,成为十八代弟子中最杰出的代表。傲徕峰前门主敖天,因为叛逃出泰山,如今在逍遥门做了东鲁王。五年来,听松大师兄掌管傲徕峰,兢兢业业,比之昔年一丝不差。这都是他苏醒以来一一见到的。  只是苦了闻琴师妹和听松师兄两个。虽然成亲五年多,但是喜讯尚无,膝下无子。虽然听松师兄和闻琴师妹不说,但梁宣等人看在眼里,都明白他们对此还是很在意的。虽然也曾遍求名医,寻访良方,但结果都没有什么用。可怜中庭寂寂,竹马空置。听松夫妇对此讳莫如深,可能是有些不好意思。闻琴师妹只说缘分未到,可是眼中却难掩失望黯然。    梁宣知道闻琴师妹从前和自己一同投身泰山派,她对他,也与别人不同。他们两个更亲近些。但他对闻琴师妹,还是很敬重的。那是同样对自己有大恩情的人。他明白,在自己失忆以前的日子里,一定也亏欠她良多。  因此他一直也在想办法,希望能解决闻琴和听松的这块心病。  修齐师兄也如是。梁宣早就看出,修齐心中喜欢闻琴,可是怎奈闻琴已经同听松成婚,因此他只能将这份感情埋在心底。闻琴的这件事自然也记挂在修齐那里。如今他一看到希望,便来找梁宣商量,他明白,他们两个,其实是最有理由来做这件事的。    梁宣道:“不如咱们两个便悄悄下山,去江南洞庭,寻灵枢姑娘来,请她帮闻琴师妹和听松师兄看一下。”  修齐点头:“正是如此。我便是要同你说这件事的。如今我从淮南回来,身上已经无事。不如趁此机会再走一趟洞庭,反正也不远,来回估计一两个月也就到了。”  梁宣笑道:“正好,我也要感谢一下我的救命大恩人呢。我六年都没见过她啦。那时候她跟我说,不要再去找她,她也不会见我。还真是遗憾!”  修齐道:“哈哈,你去见她,她总不能避而不见你吧?不过说起来,现下你在泰山能走得开么?闻琴师妹看你看得很紧呢!”  梁宣道:“无妨。我最近正好有件事,是寂叶那和尚,又要让我到东平府去跑腿买花。我便借口买花,和你一道拐个小弯儿,咱们两个就一拐拐过长江,去洞庭逛逛啦!”  修齐听了,也拍手称妙。两人各自说定了,便商量好就在明日出发。一路又说了些闲话,慢慢出了桃花峪不提。    这里他们走后,却有一个身影从花林中闪出。身影窈窕,望向梁宣消失的谷口,喃喃道:“想要下江南?哼,这么好的机会,我可一定要把握住。”正是暗中偷听的碧鸳。她的眼中神情颇为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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