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铜兽香炉青烟袅袅，屋内暖洋洋的。 独孤靖瞧着对面端坐的人不假思索地落下一只白子：“爱卿今日怎么有空来和朕下棋？” 轩辕千载把个手心里的棋子敲的梆梆响：“金银做盘、玉石为棋，不错啊，皇上这里的果然都是好东西。” “爱卿何出此言？” “皇上，微臣夜观天象，见有紫气东来，直逼北宸。不知是该喜还是忧？” “何喜之有？何忧之有？” “微臣早日在街坊吃茶听来了一个故事，甚是得趣，不知道皇上愿不愿意听一听。” “哦？说来听听。” “东街有个财主的前妻死了，他就娶了个泼妇。泼妇和旧情人藕断丝连，被他前妻留下的儿子撞见，泼妇恨儿子，就给财主儿子下药，没想到泼妇亲儿子想喝粥，前妻儿子一向兄友弟恭就留给他弟弟了，结果就把他弟弟给药死了。他后娘就把他告上了公堂。皇上，您看该怎么判呢？” 独孤靖的脸色不大好，悠悠开口：“爱卿以为呢？” 轩辕千载把手里的玉石子放回棋盒里：“微臣不知，只是仵作说财主小儿是被毒死的，所以大儿子就被收监咯。” “朕知道了。”他起身唤了一声，“来人啊。” “奴才在。” “将刑部尚书给朕叫来。”想了想又补充道，“吏部尚书也要立刻到。让他们一并等着。” “遵旨。” “爱卿陪朕一块逛逛吧。” “微臣荣幸之至。” 独孤靖一路上免了众人行礼，不知不觉中踱至阑听宫。 宫门口门楼破败，墙上遍布枯藤，偏门的锁生了锈，独孤靖瞧了眼残缺的上联，转身欲走。 “皇上，不进去看看风景么？” 皇帝并不接茬，只转移话题：“朕现在要和两部尚书议事，爱卿不如同去。” “微臣领旨。” 宫里的独孤临喝药之后状态越来越不好了，朝挽棠耗费了许多灵力和天材地宝，仍然不见好转。 她越来越觉得其中有猫腻，就让他别喝太医院送的药。 叶院首这次刚刚从翡鸾宫出来，朝挽棠就收回到了放在他身上监视的纸飞鹤。 纸鹤飞到她手掌心，她很快明白了怎么回事，冷笑道：“神仙不发威，当我是圣母啊？”她轻轻看了看翡鸾宫，“祸福无门，惟人自召。” 她又飞回了宫里。 御书房里跪着的二人面前散落了一地的东西。 “皇上饶命，都是顾右相的主意，微臣迫不得已啊。” “你们给朕说说，这天下是听朕的么？” “皇上千秋万岁，自然是皇上您的。” “孙尚书，朕听说你儿子大小登科，可喜可贺啊。” “这……” “皇上，微臣有要事启奏……”轩辕千载闯了进来。 “国师？你有什么话要说？”独孤靖屏退了地上跪着的两人问道。 “启禀皇上，四皇子不是得了天花，而是过敏。这其中是有人要害他。” “哦？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 “微臣直言不讳，请恕微臣无罪。” “国师但说无妨，朕不治你的罪。” 轩辕千载直视他：“皇上，您还记得当年先皇后掉了的那个皇子么？” 独孤靖的脸色很不好，他登时就怒了，手里的奏折直接砸了过去：“轩辕千载！不要把朕对你的容忍当成你可以肆无忌惮的资本！” “皇上！微臣只是想说，这件事情都是宫妃幕后操作所致。”他扬手接过飞到面前的奏折，没有去看独孤靖的臭脸，“就算四皇子不是太子，也不该被如此对待，实在是有伤……” “朕知道了，只是你要知道，这太医院，不能诊错。”他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朕乏了，爱卿退下吧。” 独自一人的独孤靖又取出来暗格里的画像，他对着画像呢喃低语：“为什么还不来……朕……” 皇上下旨让国师“施法”救治四皇子的事情很快传到了后宫各处，太子坐不住了，他去找了顾贵妃。 “孤忍不下去了！”太子拍案而起。 “昱儿，别冲动！”顾贵妃按住了他。 “父皇现在越来越关注那个狗杂种了，而且太傅的夸赞也越来越多了。” 顾贵妃给他倒了杯茶：“昱儿，本宫心里和你一样急，眼看着就要弄死那个贱种，谁知道不问世事的国师会出来多管闲事。不过，昱儿你千万要沉得住气！你是太子，将来的皇帝，没有谁可以越过你去的……” “现在一个吃奶的婴孩都跑孤前头去了！母妃，那边的人安排的怎么样了？” “这些事情你都不要管，好不容易求你皇祖母求情才解了你的禁，现在只需要做好你的太子，你外公舅舅他们都替你铺好了路。不要再让人捉住把柄了。” “母妃！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去。” “本宫何尝不是如此？但是我们必须忍。”顾贵妃看着冉冉升起的檀烟，心里怒骂：肖贱人、狗杂种……本宫总有一天会一一收拾你们的。 阑听宫中冰雪初融。 “我是要死了吗？”醒过来的独孤临感觉全身轻松不痛不痒，他以为这是回光返照。 “你不会死的，你只不过是过敏了而已。” “过敏？” “你应该是螃蟹过敏。”她忍不住道，“你父皇难道都不知道你对螃蟹过敏么？” 他摇了摇头：“我突然想起来我母后从来不吃螃蟹，她也不让我吃。” “对了，这次多亏了国师的帮助，我已经帮你争取到了一个盟友，别看他看上去冷冰冰的其实人——” “国师？”独孤临听着她赞许的口气，心里不是很舒服。 “就是那个喜欢穿白衣服，像——” “假仙儿？” “你形容的也不为过。” “神仙姐姐。”独孤临拉住她细腻的玉手，“这个世上你不要相信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他们对你都是有企图的。” “嗯。”在修真界活了这么多年，虽然沉迷修炼无法自拔，但是她也不是个傻白甜，她最清楚人心险恶的。如果不是因为知道眼前的人是多么在乎她，她根本就不可能完完全全地信任他。 独孤临见她答应了，心情很好，笑得很是灿烂。 朝挽棠捏着他长了些肉的小脸，道：“独孤临笑起来的模样还是挺可爱的嘛！” 他的眼睛亮了些：“那神仙姐姐喜欢么？” “嗯，喜欢。”她听到了他的肚子咕咕叫了，“就说，你等等，我去御膳房拿点东西给你吃。” 她恍惚间听见御膳房有人哭哭啼啼。 柴房那里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宫女，脸色黄巴巴的就和初见的独孤临一样，一边劈柴禾一边抹眼泪。这时候来了一个同样瘦弱的宫女，她放下了手中的柴禾道：“你找到雨燕了么？” “没有。”那宫女放下了手里的水桶。 “她能够跑哪里去呢？” “你柴禾劈完了？”宫女捞起一把柴刀，幸苦地劈了起来。 “怎么可能劈的完。” “那你还有心思哭？” “我……这不是委屈么呜呜呜……” 她把柴刀一扔，扁起了嘴：“就你委屈，我们就不委屈了么？” “爹、娘——呜呜呜——女儿好想你们哪——呜呜呜……” “你别、别哭——嘤嘤嘤……”她自己也哭了起来。 “顾贵妃的菜丢了，就拿我们顶缸……三、三番两次、不、不见了就拿我们出气……” “谁让命不好……投身在了穷人家，没做成主子……呜呜呜……” 朝挽棠听她们诉苦心里暗暗一叹，这事也得怪她了，得想个法子解决了。 没想到自己去御膳房拿了菜，罪责都担几个宫女头上了。 她往回慢慢走，路过一片占地十多亩的人工湖，名叫日月池，日月池分为东西两个部分。东池更大更深，池中心有一个望月亭。东池北岸有一座土丘，名为桃坞，与望月亭隔水相望。西池要小得多，也浅得多。池中种着莲藕、菱角等，池边还有丛丛芦苇蓬蒿之类，夏日来临蛙叫虫鸣也颇有野趣。 可惜，现在已是寒冬，西池里只是一片被白雪掩盖的枯荷。 朝挽棠从御膳房出来，往西北方向走越数百步，就能看见东池了。 她一路走，各种水榭亭台精美大气，各种花草树木布局精巧、错落有致，景致十分壮丽。 东池和西池之间，有一座连接南岸和北岸的廊桥，名叫荷香小筑。 不等走到临风水廊，朝挽棠就听见前面传来一阵低低的嘈杂声。 一个小太监飞快地从那边跑过来，被管事的太监一把抓住：“发生什么事了？” 那小太监道：“有一个小宫女不知怎么就跌进了日月池，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气儿了。小的正要去拿白布，好裹了抬走呢！” 那大太监忙问：“皇上可还在荷香小筑？” 那小太监道：“这个皇上还不知道呢，贵妃娘娘不让说。” 那管事太监便放那个小太监走了，自己往荷香小筑走去。 朝挽棠化身成一个常去给顾贵妃送药的小医女，走去看看那个溺水的小宫女还能不能救。 转过几丛枯木，朝挽棠便见岸边一处空地上，有一个湿淋淋的女孩子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她浑身都像是结了冰似的。旁边还有几个太监正在低声谈论什么。 朝挽棠三两步跨到那名女孩子身边，对其中一个太监说：“麻烦公公去禀一声皇上，这个小宫女或许还有救，微臣先试着救一救，完了再去觐见皇上。” “原来是太医院的史医女，小的这就去。” 不一会儿，皇上身后跟着顾贵妃一起来了。 顾贵妃看到她明显一怔，随即恢复了常色。 朝挽棠非常不愿意行礼，所以施了幻术，在众人眼里她是行了礼的。 “朕就见识见识你的医术。”独孤靖只觉得眼前的医女和平日里在翡鸾宫里看到的不一样，身上多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气质。 “是。” 朝挽棠指着旁边一个小太监：“劳烦公公把她面朝下扛在肩上，让她把水吐出来。” 那太监照做，将那宫女扛在了肩上。 朝挽棠等女孩子把水吐了出来，便让那太监将那女孩子放下，开始装作把脉实则给她用灵力探测体内状况。 诊脉的结果是她确实没有脉搏了。 但是她的灵力却探测到她还活着，所以她就按照以前看过的一本闲书上说的方法用银针刺激她的穴位。 熙帝微皱着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的动作如行云流水，煞是好看。 顾贵妃看着独孤靖瞧得出神，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心里却对这个史医女疑惑了起来。 不一会儿，小姑娘就醒了。 皇帝亲自过问她为什么会掉下水。 宫女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也没有谢过救了她的“史医女”，娇滴滴地诉苦。 御膳房菜品失窃之事一直都被按捺了下来，之前管事的顾贵妃和现在掌事的德妃、贤妃、淑妃都没有追查。 可是，独孤靖似乎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很感兴趣。 他下令要捉拿装神弄鬼的偷窃者。 “史医女妙手仁心，想要什么奖励呢？”独孤靖看得得劲而且对她有点兴趣。 “微臣职责所在。不过，微臣得知失窃一事牵连了不少无辜宫人，微臣斗胆恳请陛下可以赦免他们。” “这是自然。”他凑近她，闻着鼻尖若有似无的香气，自以为是地笑道，“你还有什么请求么？嗯~？” “微臣只希望皇上可以多去看看太子看看贵妃娘娘。” 顾贵妃心头一跳，她不知道“史医女”说这欲盖弥彰的话什么意思，她并不是一个如此冒进的人啊。 “你退下吧。”独孤靖收起笑意。 “微臣告退。” 他的目光静静追随她离去的背影，顾贵妃暗自蹂|躏起了她的小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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