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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别墅,连城开着车闯越一处处火树银花,烟波霓虹。冷眼瞭望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只觉心痛如绞,不能自制。  今夜,香烟不能解的烦愁,但愿能被酒精稀释。    兜兜转转,不安稳的心情无处停靠。便只能随心所欲、将车子任意停在一家夜半时分仍然宾客如流的娱乐会馆。下车,抬首,望见悬垂在会馆外墙上标印着“帝豪国际”几个闪光大字的巨型招牌。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是来到了颜虎的“地盘”。多么讽刺的暗喻,一切与她有关的回忆,就像割裂在心底的一道坎,明明刻意回避,却始终绕转不过去。既然并非有意,便是命中注定。他必须逼迫自己去坦然面对这一切。  人生在世,有些人,有些事,无法绕转回避,那么就勇敢地跨越践踏过去。快乐也好,悲伤也罢,经历一场,都会过去。  尽管没人作陪,茕茕孑立的他仍然想要进去喝一杯,不道儿女情长,但求今夜有酒今宵醉。  入了会馆的大门,走完幽静狭长的甬道,即刻进入酒吧腹地。斑斓光影在眼前交错缭绕,靡靡之音在空中幽幽飘浮,人声鼎沸,喧哗无尽。在酒吧中央区域设置有一个小型的升降舞台,有驻唱歌手在台上唱歌,还有衣着光鲜暴露的舞者在旁边引歌起舞。站台下,人头攒动,欢呼声,尖叫声像海浪一样从身体上覆盖漫延而过。  其实,于他而言,内心极其排斥这种嘈杂浮喧之地,平时每每来此,也是借由陪同客户,商研合作事宜。今夜,滤除所有无谓干扰,他只为自己而来。  他点了个靠角落的偏蔽位置落座,向服侍生要了两瓶爱尔兰威士忌,和一杯鸡尾酒。攥着酒杯,眼光疏落、慢慢打量杯中色泽澄艳的酒水,一双深眸刹时腾满水雾。这杯酒多像一个女人,你看着她华丽的外表,却看不透她内心的复杂,你被她的神秘魅力所吸引,得到入喉后,很快便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你无法猜测她勾兑一身迷幻色彩的原始成分,是由哪几种果汁酒水。这是一种遗憾,来得那么荒诞又自然。当你想要放下,才知道已爱不释手,该放下的便永远放不下。  自斟自酌至午夜时分,自诩千杯不醉的连城,却有几分醉意微醺,头脑混糊,视线飘忽。犹浮在半睡半醒间。意识朦胧中忽听耳畔传来一声极耳熟的男士嗓音伴着肩膀被重重地击打一下。  “嘿,老大,这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啊。嫂子刚回来,你就跑来这里喝闷酒,你几个意思啊?可别把人家冷落了哈!”  连城双目微阖,单听说话者的声音腔调,便能辨认出是杰森无疑。和他一样,他也是这里的VIP会员,从前两人都是结伴来此,今日形单影只,各有谋划,碰面亦属寻常。见连城神采慵懒,对自己视若不见,杰森一猫腰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他一把抢过连城手边尚未开封的酒瓶,技法娴熟地撬开瓶盖,直接对瓶啜饮。  “啊!这酒够味儿”狠狠地吐出一口辛辣酒气,他接着说,“哎,你说你啊,喝酒也不叫上我,还是不是哥们儿啊!”  心绪低落,最忌有人旁侧叨扰。听到杰森妄言调侃,他只觉一颗心疲乏到极致,没有任何心思去解释。  “我,问你,你说,对于一个男人,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轻轻摇晃着杯中的津液,一双眼眸愈发沉醉迷离。  突如其来的设问,令杰森登时哑口结舌。  “我,我不知道,因为每一个人的人生经历不同,对生命的取舍也会有所不同。”  暗暗细忖他话中深意,试图慢慢与自己的心灵对合。像是经历一场漫长的旅程,他淡淡嘘了一口气,“你不需要去揣测别人的人生,你只需要告诉我你自己的想法。”  “我?我觉得爱情吧,事业吧,怎么说呢,可能很多也可能很少。对于我来说,需要的都重要,但重要的不一定都能得到。其实人生中艰难的不止是选择,还有能力和机遇。像我这样没有目标的人就只能过随遇而安的生活,太苛求只能为自己增添烦恼。”  第一次与这个孩童般幼稚滑皮玩世不恭的男人探讨如此深刻的话题,他的回答令他好生意外。的确,每个人对于生活的定义不同,而人生本来就是个复杂的命题,每个人都掌控唯一独立性的答案。人生存在太多的不确定性,但唯一确定的是无论长短,精彩平淡,都是一生,无法成就完美,但求一世完整。他觉得是自己草率了,问这么一个晦涩难解的问题,妄想去印证自己对于某些东西的无稽论断。恐怕连他自己都是犹疑茫然。举起杯,饮尽了杯中的最后一口酒,舌尖在口腔内细细探索,触摸到一抹冰凉的苦涩。  “对不起,我不该问你这样的问题。因为就连我自己都没有确定的答案。”  “真的吗?怎么会?我以为……至少你不会像我一样。我这个人呢,生活方面没有固定模式,准确来说是没有原则。不过,我喜欢,这才是适合我的生活方式。老大,你就不一样了,你有身份有地位,有思想有品位,外加有才有貌,这些难道对你来说不重要?可能吧,拥有过后便觉得不重要,而对于我们这些没办法得到的人来说才会显得弥足珍贵吧。郑重声明,这只是以前的我,现在的我看似流连红尘内,其实四大皆空,呵呵。”杰森无奈地朝天花板摊摊手。  像是遭受到某种隐蔽的触动,不能大声呐喊的难过,只有小心翼翼地抒发。  “如果拥有注定有一天会失去,那么我宁愿永远都不曾得到。其实我一直在寻找,但我觉得可能这辈子都找不到了。”伤感的话语附缀着浓重的压抑,在空气中持续扩散,气氛变得有几分煽情,这让乐天派的杰森突感无所适从。  挠挠头,又揉揉肩,机灵的他开始转移话题。“哎吆,熬夜最伤胃,怎么可以没夜宵呢?服务员,上点心。”  很快,桌子上便摆满了五花八门五颜六色的甜品,杰森吃得津津有味,几乎忘记身边还有一双冷沉魅眼正目不转睛地窥视着他。  “老大,你怎么不吃啊?”倏然抬头,杰森木木地问。  “嗯,我喜欢看别人吃。”  “咳咳”杰森差点被噎到,慌忙啐了口酒。“其实啊,还好你没吃,这点心哪和米其林三星厨师的水准差远了。我呢太饿了,就勉强自己的肚子喽。”  “嗯,东西随便吃吃就好,不必太认真,因为你一旦认真了,那你就输了。”  杰森眼睫忽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首“嗯嗯,这个,我当然知道,你什么时候见我认真过,比如,对于我的那些个女,女性朋友。”  “是女朋友吧?”  “呃,都差不多吧,大同小异。反正都是朋友嘛,怎么称呼都无所谓。”  杰森做贼心虚地瞄了眼连城,恰巧撞上他含隐在眼底的一丝不屑。  “你在外面玩女人我不管,但你要清楚,把工作做好才是前提。”   “嗯嗯,老大教导的是,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原来,我跟老大是同道中人啊,来,为我们的不谋而合,为我们的同心暗结,干一杯!”杰森高举酒杯敬朝连城,无奈又招来他的连环打压:“什么同心暗结?谁跟你同心暗结?”  闷闷地喝完杯中酒水,连城懒懒地扫他一眼:“吃饱了吗?你还不走?”  “我,我,我吃没吃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大你不是还没走嘛,我怕我走了,老大你孤家寡人没人陪。”  “走吧,我一个人就好,不需要人陪”  “那,我先走了,一会儿要回去,打我电话,我来接你。”  连城没有应声,杰森却难止脚步。他一边怯怯地向后挪退,一边担忧地回望着伏在桌上意志消沉的连城。看他一副郁郁寡欢,失魂落魄的样子,杰森心里像刮入了一阵阴霾,一切物象都看不真切。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从来没见过他这般模样。偌大的集团从他接管伊始,大风大浪无数,他从来都是顽强抵制,从容应对。也曾有过失败和失落,但他总能重燃奋斗的激情,那样坚强睿智执着的他迎来的只有在商场所向披靡,就像一个屹立不倒的神话,成为全民追捧的偶像。  在杰森的固定印象里,他的喜怒哀乐永远只用一张冰冷寡淡的表情去诠释,可这一次,疏于伪装的他孤独落寞全部暴露无遗。  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他一定是为情所困,才会无视自己堕落成一团混沌,轻飘里寄生着沉重,迷蒙又绝望。  杰森离开后,连城继续慢斟慢酌。酒过三巡,已是凌晨两点,酒吧狂热的气氛丝毫不减。一个人渴望被放逐的自由,终究无人给予。些许是缘于自己的公众人物形象,陆续有衣冠楚楚的来客认出他,并主动上前打招呼。  “哎,这不是连大总裁吗幸会,幸会。”不觉中,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男人从人群中挤插到连城跟前。嬉皮笑脸地说。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老男人正是前几日上访Dancer的某企业老总,当时他旨在与Dancer洽谈合作,因合约条款苛刻无理,被连城婉拒。不想,时隔几日,这老古怪,贼心不死,想方设法接近他,妄想借机求成。当然,连城一票否决的合作对象,他就是“三顾茅庐”也于事无补。  对于中年男人的礼仪性问候,连城只当耳旁风。自顾自把玩着手中的玻璃杯,任凭那人在旁边气的吹胡子瞪眼,也不为所动。  中年男人眼看不被待见,,尴尬至极,满脸横肉抖动,正面出击受阻,于是采取侧面进攻。  “呵呵,连总裁一个人喝酒会不会太无趣了,来这种地方不就是为了消遣,没个陪伴怎么行?今天我们能在这里碰面,足以见证我跟连大总裁缘分不浅。我呢,刚好有两个会喝酒的朋友,要不,大家一起坐下喝一杯怎样?酒,这种东西一个人喝总没有一群人喝尽兴对吧?”  连城扭首,淡淡地瞟了中年男人一眼,食指放在嘴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你太吵了,专心听音乐。”   没有明白拒绝,便作默认,中年男人僵硬的脸立即云开雾展。随即叮嘱两名浓妆艳抹的女子在连城身旁就座。  看清状况,连城嗤笑一声,缓缓站起身“不好意思,我还有约,难得你们三位这么有雅兴,我这个位置让给你们,玩的愉快。”  淡定不迫地从其中一名女子身前绕过,“抱歉,借过一下。”那女子向内微微收了收身,瞬时花容失色“哎呀——”她紧急地蜷了身躯,去寻找自己的脚。好似那脚被人用刀砍伐了去一样,尖锐的痛感顺着脚掌向四肢蔓延。  女子哀嚎间,连城假装俯首查看“啊,对不起,是我不小心踩到你了,你还好吧?”那女子咧咧涂着腥红口红的嘴,故作轻松地吐出一句“没,没关系了。”  长腿跨离桌位的一刻,连城撇唇轻笑,对付这些奸猾小人只能以黑压邪,以阴治恶,便不能怪他睚眦必报,不留情面了。  重新找了个空位坐下,面对混淆在灯光音乐里愈发稀疏的人群,心情腐败溃散无法成形。他不想走,却也不想留。无处寄存的身心,便只能在此虚耗消磨。  他不知自己在等待什么,是否还有残存的执着值得他用生命去打磨。  放眼未来,光明在眼中一点点熄灭。  夜已很深,黎明越来越近,天亮后,会有人对他说“晚安”吗?  如果有,那个人会是谁?他突然有了莫名其妙的小小期待。  天马行空的思绪在脑海翻涌不息,调笑自己偶尔发作的幼稚情绪。撇撇唇,连城将目光投向远处。不经意看见一抹身影,似曾相识,漂浮在视线里。  他揉了揉疲乏的眼睛,暗灰的视野瞬间清明。只见,一个面孔清秀,□□斐然的女孩端着一托盘酒水站在自己面前。  是她,樊如梦,一个曾被他利用的可怜女孩。奇怪,事情过去这么久他竟然还记得她的姓名容貌,这令他倍感惶惑。  在他清浅不明的探视下,女孩将手中的酒水一一摆放在桌子上,口齿恭敬道:“请慢用。”旋身将走,手臂霎时被一记蛮力握拽住。  “请等一下,能不能陪我喝一杯,就一杯。”  微哑涩顿的嗓音含混不清,然而字字浸满隐晦的恳诚。  陪酒?他竟然让她陪酒,她跟他很熟吗?答案是否定的。何况她只是一个送酒跑腿的小招待,与“陪酒小姐”这一“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职衔相去甚远。岂能凭任何人的随便意淫就僭越职权所以不情之请,实难从命。面露窘容,她颔首向他赔礼“对不起,先生,如果您需要陪酒服务,我现在就帮你派送,请稍等。”  轻轻的捋拨掉男人缚在臂膊上的手掌,眸光无意掠瞥向他敞开领口内的胀红脖颈。一抹浅淡光泽射入眼底,似是从他佩戴在项间的一块边角微露似玉若翡的饰件上散发出来。碍于光线视角,她并不能窥全那物件的轮廓。只觉它微微泛烁着一丝遗失旧物的残光余痕。  她的四叶草玉佩,是否真的在他手上,还是流落在幻想都无法抵达的远方?  不管在哪里,她都要把它找到。打消方才犹豫推脱的念头,她安然在他身旁坐下:  “你不是要找陪酒吗?来,我跟你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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