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喜欢你。”克里斯蒂安友善地说。 贝尔塔撑着下巴道，“她们是被亦的长相吸引了。” 代如亦的容貌，即使在分不清亚洲面孔的西方人看来，也是出类拔萃的。 代如亦得到赞美，却摇了摇头，“她们只是好奇罢了。” 另外两人自然看出她是在谦虚，不再多说，贝尔塔把克里斯蒂安支使去收盘子洗碗。 代如亦下意识就要起身帮忙，被贝尔塔按住了，“让他去，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你难道不知道今天是什么节日吗？”贝尔塔说话语调轻快，代如亦听得不禁微笑。 “妇女狂欢节。”代如亦说。 克里斯蒂安从厨房里面探出头来，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吃过晚饭，贝尔塔把克里斯蒂安扔在了家里，带着两个小姑娘叫上代如亦，出门散步。 克里斯蒂安住的这条街道很安静，他们一路上都没遇见什么人，但等转过了两个路口之后，突然就喧闹了起来。 满街都是女人。 她们头上手腕上都有许多五颜六色的饰品，鲜活亮丽，不少人手里还攥着酒瓶子，站都不太站得稳，仍随着浩浩荡荡的大队伍往一个固定方向前行。 贝尔塔言简意赅地解释道，“妇女游|行。” 代如亦了然地点点头。 看了一会儿，街上妇女们盛大的气势包围了代如亦，各种各样嬉笑怒骂的声音都往她耳朵里钻，代如亦第一次看见这种场面，平日里安静的环境待多了，现在就有点晕。 她往一边走了走，靠在了墙上。 贝尔塔留意到，凑过来跟她说了一句，“我去叫爱丽娜和艾米，差不多该回去了。” 在她们站在一边看的时候，两个小姑娘已经跑到街道另一边玩去了。 代如亦不想因为自己影响她们，拉住了贝尔塔，“让她们玩吧。” “她们还小，不能玩得太疯了。” 贝尔塔安抚性地拍了拍代如亦的手，钻进人群里找人去了。 代如亦看见贝尔塔很快就把艾米牵了出来，两个人在说话，应该是在问爱丽娜的位置。 艾米回答了之后贝尔塔往代如亦这边指了指，艾米就乖乖地跑过来等着了。 大概是因为年纪小，艾米远不如姐姐爱丽娜外向，小小一团学着代如亦靠在墙上，一句话不说。 代如亦只好先开口问她，“好玩吗？” 艾米点点头，糯声糯气道，“好玩。” “都看见了些什么？” 和可爱的小朋友说话，总是让人不自觉放软语气。 艾米转了转眼珠，边想边说，“气球，颜料，鲜花，布料，黑眼睛的哥哥……” 艾米抬头看了看代如亦。因为个子还不高，所以几乎仰起了整个脑袋，认真补充道，“就和你一样。” 代如亦莞尔，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黑眼睛就是和我一样吗？” 代如亦有心逗她再说几句。 艾米却出其不意伸出手指着一个方向道，“看，他在那里。” 代如亦看过去，好像是一个年轻男人被一群德国女人围在了中间。 想都不用想，一定是被捉弄了，估计正要求他去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 人太多了，晃眼间看到那个人的身形发色和一点脸部轮廓，难怪艾米说和她一样。 这个人应该也是东方人，只是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了。 她正看着，又被人扯了扯衣角，艾米小声道，“她们想要他亲一下。”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代如亦有些惊奇，然后就看见了那个男人被嬉笑着的女人一步步围逼到了墙角。 她只是知道妇女狂欢节女人的权利很大，但是没想到还可以这样。 艾米回答得很平静，“每年都有这种事。看见好看的男人她们会扑上去的。” 原来是见惯不惊了。 代如亦被这个强行索吻的场面稍稍勾起了点兴致，打起精神又往那边看。 看得出那个东方男人很是手足无措。 他已经贴着墙无路可退了。 女人们则变得跃跃欲试，直接排起了号，这场面，真是诡异又好笑。 艾米在边上尽职尽责地解说，“今天跑到这里来，他真不走运。” 代如亦想起之前卡米拉和贝尔塔说的话。这个男人敢跑出来，可能他才刚到不久，也不知道这个节日的传统。 代如亦又看了看，低声询问艾米，“那就没有办法躲开了吗？” 她觉得那个男人实在有点可怜。以后被自己女朋友知道了，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有。”艾米想了想，“他的女朋友或者妻子去说一说，她们可能会看在她的份上放过他。” 代如亦想了想那个场面，笑出了声，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她和艾米刚说完话，贝尔塔就带着爱丽娜回来了。 贝尔塔笑道，“走吧，她太难找了。” 爱丽娜闻言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代如亦点点头，一转身，之前一直阻断着她视线的人群突然出现了一个缺口，她看见了那个即将被一群女人强吻的男人。 他穿着的黑色外套已经被人扯掉了大半，露出里面的纯白T恤。 代如亦停下了脚步，她倒回去走近又看了看。 那人满头是汗，嘴角微抿皱着眉，平时深邃漆黑的眼睛里现在还是深如桃花潭水，眼神冷静，似乎在思考对策。 ……代如亦总算知道了什么叫做“看见好看的男人会扑上去”。 他这副样子，就算换成她是那些女人，也未必把持得住。 刘笑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代如亦想不通，但身体反应先于思考，对贝尔塔说了一句“稍等”，她就冲进了人群。 女人们的尖叫不断炸着代如亦的头皮，她的头都开始隐隐作痛。 香水味，颜料的气味，很多辨别不清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就在代如亦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的时候，她终于杀出重围了。 代如亦捂着胸口，重重喘了口气。 刘笑阳正想着要找个什么借口逃离魔掌，遮着自己的下半张脸低下了头。 过了几秒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了一眼。 有个人正喘着气站在自己面前。刘笑阳瞬间睁大了双眼。 代如亦怎么会在这里？！ 两人对视了一眼，刘笑阳是震惊，代如亦则是无力。 等感觉舒服一点了，她才转身，挡在了刘笑阳面前，用德语大声道，“不好意思，他是我男朋友。” 围成一圈的德国女人们将信将疑，看见两个人一致的东方面孔觉得或许有可能。 有人让代如亦拿出证据来。 “如果你只是想独占他呢？”一个打扮朋克的年轻女孩抱着手臂质问她。 “你怎么证明？”另一个女人立刻附和道。 代如亦摸出了手机，她的加密相册里全是刘笑阳的照片。 她一张张翻给她们看，“可以了吧？” 明显很多人都信了，口里抱怨着退开了，但是还是有人坚定不移，“都是单人照，如果是你暗恋他呢？” ……这下代如亦无话可说了。 那些都是她在网上存的图，怎么可能会有她和刘笑阳的合照。 代如亦头疼欲裂。 为首的女人勾起一个满意的笑，霸气十足地对代如亦摆了摆手，“让开。” 代如亦被逼无奈，仓促之间只能使出下下之策。 她表情凝重地转身看了看刘笑阳。 刘笑阳给她递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虽然还搞不清德国这是什么状况，但他震惊过后也明白了代如亦是在给他解围，他听不懂德语，只能听她和那些德国女人交流。 代如亦眼神复杂，飞快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刘笑阳看见她脸上有红晕一闪而过，但没来得及细看。因为代如亦一手搭在他的肩上，吻了上来。 清清凉凉的触感，不怪是个长年喝茶的。 刘笑阳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和代如亦唇齿相接，会是现在这种状况。 他知道代如亦只是为了帮他，但他现在不想做什么君子，他只想做个小人，恩将仇报，得寸进尺。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是个机会。 代如亦一吻如蜻蜓点水就想抽身，却突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她的腰已经被刘笑阳死死地扣住了。 他空出另外一只手来捧住她的后脑勺，齿尖相撞，代如亦吃痛，张开了嘴唇，刘笑阳趁机而入。 旁边有德国女人吹起了口哨。 代如亦挣脱不得，想到她好心来救刘笑阳反倒被倒打一耙，恼羞成怒，气愤地一脚跺在了刘笑阳脚上。 他轻轻“嘶”了一声，却不放手，把人搂得更紧了。 代如亦逐渐放弃了挣扎，最后软倒在刘笑阳怀里。 她浑身都是脱力感，抬眼一看那些德国女人还在围观，顿时没好气飚出一句德语，“现在相信了吗？” 这些人都看到了情况的反转，猜测他们可能是吵架的情侣，代如亦是看不下去才来救刘笑阳的，看见她红着脸一幅余韵未消的模样，全都善意地哄笑起来，口哨与尖叫一齐响起来。 这是属于女人的节日，而在此外的每一天，三百六十五天里的三百多天，无人予她们至高无上的权利。 她们张扬、肆意，艳丽如同朱色海棠，连成一片炸开。 代如亦只好无奈地低下了头。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很厉害的性格，根本禁不住别人这样的调笑。 最可恨的是，刘笑阳居然也在她耳边低低笑了一声。 代如亦突然之间来了力气，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但刘笑阳本来就靠在墙上，这一推对他一点伤害都没有。 代如亦气不打一出来，闷着头就走，贝尔塔她们还在原地等着她。 好在游|行队伍人数众多，流动得又缓慢，隔断了对面人的视野，贝尔塔她们没有看见刚才的画面。 代如亦理了理头发，尽量自然道，“对不起，久等了。” 贝尔塔摇摇头，神色古怪地看了看代如亦身后，小心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代如亦用中文小声嘀咕了一句，“救了个白眼狼。 “你说谁是白眼狼？”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代如亦霍然转身，“你。” 然后她不再看刘笑阳，拉着不明情况的贝尔塔就往前走。 爱丽娜和艾米立刻跟上，一步三回头地偷看刘笑阳。 刘笑阳笑得如沐春风，挥挥手和她们打招呼，不远不近地跟在了她们后面。 爱丽娜也想冲他挥挥手，但前面贝尔塔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她没来得及，跟了上去。 倒是艾米冲刘笑阳礼貌矜持地点了点头，随后贴到了代如亦身边。 刘笑阳抬头看了看天。 德国的秋季天气晴朗，夜风拂在脸上微凉，但却很舒服，就像是……一个吻。 刘笑阳脸上的笑更深了些。 回到住的地方，艾米拉着代如亦往后看，然后自顾自先跑进去了。 代如亦之前只顾着赶紧逃离案发现场，哪里顾得上往后看，刘笑阳脚步放的轻又隔得远，她现在才知道他一直跟在后面。 代如亦只能看着刘笑阳那张招惹麻烦的脸慢悠悠又晃近了。 代如亦皱眉道，“你跟过来干什么？” 刘笑阳笑着答，“不跟得紧点，一转眼，我就又找不到你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能在异国碰见，但刘笑阳只是想抓紧机会，和她多说点话。 哪怕只是一句。 代如亦看了看他脸上那个无懈可击的笑容，态度慢慢松动，“你怎么在德国？” 刘笑阳说，“一个杂志写真还有代言都在这儿的一个庄园取景。” “辛苦了。那我就先进去了，再见。” 代如亦点了点头，不想再跟他多说，推开了进去的铁门。 刘笑阳的脸上忽然就没了笑容，神情归于平静，他没有显露出低落消沉的神色，只有胸口微微发紧。 她刚才只是在帮他，不是情况所逼，她还是不愿意和他多说一句话。 代如亦走出两步，忽然福至心灵，停下来多问了一句，“是哪个庄园？” 刘笑阳一瞬间收敛了脸上的神情，又换上了一副笑容，报了一个地名，就见代如亦表情似乎不太高兴，随口应了一声，径自走了。 刘笑阳一直看着她走进去，到门前时一个外国轮廓的男人迎了出来，代如亦刚才不高兴的表情立刻了无踪迹，有说有笑地和那个男人进去了。 心里有点不太舒服，刘笑阳烦闷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不可控制地猜测起了那两人的关系。 她不远万里来慕尼黑……就是为了见他吗？ 越想情绪越乱，凝视着前方建筑亮起的灯火，从一楼看到二楼，漫无边际地猜测代如亦会住在哪个位置。 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他无所谓地笑笑，踩着路灯下自己的影子又沿着原路走了回去。 和今天代如亦看到的一样，身形清瘦，形单影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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