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走了,你们剧组的副导演又在等我看合同,弄完了才去的茶山。让你等太久了,是我不对。” 代如亦说完,刘笑阳的眼睛亮起了温暖的光,低低道,“没关系。” 说完这句他笑了笑,又重复道,“没关系。” 总归是来了。 代如亦很庆幸她最后还是去了茶山。 “我如果没去,你就一直冻着,小心今天回不来了。” 刘笑阳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震惊!著名演员刘笑阳竟在苏州茶山拍戏时……” 这一串话他说的很顺,也不知道看了多少这种标题新闻,代如亦不禁失笑。 然后她就听见刘笑阳缓声接道,“……情定山庄老板。” 著名演员刘笑阳竟在苏州茶山拍戏时,情定山庄老板。 ……倒是个引人注目的好标题。 明明生病的不是代如亦,她却莫名感觉脸上有些热。 默了默,代如亦小声道,“哪里是在苏州。” 他喜欢上她,明明是在五年前的鼓浪屿。 “的确不是。” 刘笑阳赞同了代如亦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她反而更加脸热了。 刘笑阳余光中看到她的脸色变换,默不作声欣赏了片刻,开口问了一个他一直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一直以为你不知道。” 不知道他对她其实一见钟情。 不知道他为了什么留在剧组。 不知道他不拍戏时都在找她。 不知道他五年来都在打听她。 他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可以重逢之后对他那么冷漠疏离,让他看得见他们之间的距离,但却像是天堑一样,永远无法跨越。 代如亦低着头,忽然说,“《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你知道吗?” 刘笑阳不知道她想说什么,还是回忆了一下道,“看过电影。” 这部电影获了奥斯卡,拍得很美。 “电影和书我都看了。”代如亦道,“书里面说,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时候,做的最多的事,是凝视。” 刘笑阳虽然发着烧,但不影响他头脑清醒,他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只要我看见你,每一次都能和你对视。”代如亦说着,情不自禁微笑起来,“那时候我就知道了。” 上鼓浪屿没两天,她就发现了。 偶然的次数多了,或许就是必然。 她曾经也忍不住想过,他到底看了她多久。但是始终想不出答案。 “你一直装不知道。”刘笑阳满不在乎地笑笑。 他是演员,优秀而专业的演员,一贯擅长演出各种各样的笑,掩盖真实的心绪。 这次却不知道为什么,笑容没能掩盖住落寞。 代如亦心脏猛然紧缩,差点想抛却所有顾虑告诉刘笑阳她真实的想法,话要出口的瞬间,又强行卡在了喉咙里,最后归于沉默。 代归澜让她说实话,要她坦率,但这对于她来说,并不轻松,至少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 能轻易暴露于人前的东西,就不是真正的恐惧。 好在刘笑阳似乎也没想要她的回答,自顾自又道,“不要说你故意要伤害任何人,而是因为你老是改变主意,老是悄悄溜走,没人知道上哪儿去找你。你让我害怕。” 书里的经典台词。 此时此刻说出来,意外地契合场景。一瞬间刘笑阳似乎和书中人重合了,虔诚热烈,患得患失。 代如亦觉得她有些受不住这样的气氛,这样的话语,借着去端姜汤的借口,长发掩着面,仓皇离去。 距离厦门鼓浪屿上那一天,时隔五年之久,她再一次落荒而逃。 代如亦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屋里的人手上把玩着一只温度计,一扫先时落寞失落的神情,嘴角甚至还噙着一抹玩味的笑。 他找出代归澜给他发的电话号码,复制到联系人里,手指敲敲点点,向对方发了一条信息。 他是演员,优秀而专业的演员,一贯擅长演出各种各样的笑,掩盖真实的心绪。 代如亦坚硬的外壳已经开始出现了裂缝,他不介意再花上几年,一点一点揭开她的保护色,看看里面究竟藏了一个怎样的她。 是黑是白,他都照单全收。 一个小插曲过后,代如亦端着姜汤在门外犹犹豫豫许久,步子就是迈不进去,最后又怕汤凉了,只得狠狠心壮士断腕般地走进去。 但情况远远没有她想的那么尴尬。 刘笑阳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照常跟她打招呼交流,只是显得顺从了许多,没有再跟她对着干,喝完姜汤后没一会儿就找地方睡觉去了。 刘笑阳生着病,早就又困又累了,洗漱之后贴着床很快就沉沉睡去,反倒是作为主人的代如亦,辗转反侧了一夜,听着寂静夜声无眠到天亮。 拍摄剧组在茶山只停留了两三天,很快刘笑阳就跟组去了下一个拍摄地点。 收到剧组离开的消息时,代如亦已经回了家,坐在藤椅上捧着一本书看。 自刘笑阳生病那天过后,她就没见过他了,不知道他的感冒好了没有。 剧组现在不在茶山了,下一个拍摄地点会是哪里……景区取景还是去影视城,应该已经离开苏州了吧…… 目光落在书上,那几行字仿佛有如实质般的吸引着她眼球,愣是半晌没翻过一页。 王芸烟走过来抽走她手里的书,奇道,“这是干什么呢,心不在焉的,看不进去就别看了,走,陪我出去买东西去。” 恰逢周末,王芸烟不用上班,难得代如亦又在家,她就把她拉出去一起逛逛。 代如亦回神,把书合上放在一边,“买什么?” 王芸烟道,“买菜,买水果,买衣服,买洗衣液……” 代如亦腾地一下站起来,“我知道了,这就走。” 谁知道王芸烟是真的要买还是单纯想逛街,可能天下上了年纪的妇女都差不多,就是为了买个鸡蛋也能出门花掉一两个小时。 她要是再不走,恐怕她妈的购物清单会变得更长。 出门的时候,代如亦走在前面帮王芸烟拎着包,没看见王芸烟回头向代新醇使了个眼色。 代新醇会意地笑了笑。 王芸烟这才关上门出去了。 代如亦看她穿个鞋慢腾腾磨这么久,随口道,“要买的东西那么多,你还这么慢。” 王芸烟跟上去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笑吟吟道,“不着急,慢慢逛。” 突然有人靠近,代如亦条件反射就想抽手,手刚抬起了一点,想起现在挽着她的人是谁,又硬生生把不适感压了下去,任由王芸烟挽着她走。 正常的母女,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吧。 孩子不和父母亲近,或许有时候父母受到的伤害更大一些。 代如亦扭头一看,王芸烟鬓间的白发被她藏得很好,头发盘起就不大看得出来,但离得近了还是捕捉得到几条漏网之鱼。 她就算老了,大概也会是个腰背挺直注重仪表的老太太。 “妈,你怎么每天比我还精神。”代如亦忍不住问了一句。 “那是当然,为人师表的人成天死气沉沉的像什么样子。”王芸烟理所当然道。 她是高校教师,职称不低,又十分热爱自己的职业,从业几十年来都很注意自己的仪容仪表。 “就这么喜欢当老师吗?”代如亦淡淡道。 这个话题在他们家一般不会有人主动提起,代如亦今天居然破天荒地开口说了。 王芸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教师说教本性发作,立刻滔滔不绝起来,“当老师多好啊,尤其是高校的老师,有文化知识又受人尊重,再说了你那时候在苏州离家又近……” 代如亦听她这架势是要没完没了了,瞬间悔恨自己打开了话篓子,忙阻止道,“我现在的工作也很好,我如果再回去上课,学校也不会要我。” 她是自己入职不到两年就递了辞职申请书,本身又不是什么专业领域的权威,学校有的是人才等着挑选,就算她想吃回头草也来不及了,更何况她并不想回去教书。 王芸烟冷傲地哼了一声,算是勉强接受了她这个回答,揭过了这个话题。 代如亦松了一口气,和她一起转进了一家服装店里。 与此同时,刘笑阳手里拎着两套宝贝上了未来岳父家的门。 东西都装在硬壳的礼盒里,昨天拿到手的时候,他打开一看,就给罗莉去了个电话,“用快递寄过来……你就这么放心么?” 这两套东西都算是他们家压箱底级别的收藏,平日里锁在柜子里,只看不用,定期保养。 他前几天告诉罗莉他在苏州,要登门拜访代如亦的父母,罗莉心领神会,当即信誓旦旦表示他要用的见面礼会在他上门之前送到。 这事不是小打小闹,罗莉既然保证了就会有分寸,所以刘笑阳只等着东西到了就上门见家长,但是…… 看到助理给他抱回来那个快递箱上显眼的“SF”的标志,刘笑阳霎时有些无言。 打开了箱子,一层层的泡沫纸怎么拆也拆不完,助理看不过去,也来一起帮忙,最后从最深处捞出了两个礼品盒,刘笑阳打开一看,一套北宋古董书案摆件,一套玻璃种翡翠首饰。 色泽和气韵都是上佳,就是衬在一堆泡沫纸和透明胶带里显得十分违和,时时刻刻都仿佛在说:我是高仿,信我没错。 “……” 助理惊得跳到了一边,“笑、笑阳哥,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你快检查一下,我保证拿回来的路上轻手轻脚,既没磕着也没碰着!” 她给刘笑阳当助理好几年了,不管是他自己的私人用品还是工作上的合作赞助,拿到手的时候基本都是有专人送来,毕竟东西名贵,要以防万一出了意外。这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简单粗暴用快递寄过来的,她都要怀疑这是剧组买的道具了。 但看起来又不太像…… 刘笑阳心情复杂地挥了挥手,助理战战兢兢地退下,刘笑阳把两个盒子抱起来仔细查看,确认没摔着碰着之后才舒了一口气,把东西收好,打电话质问罗莉。 罗莉反倒不满道,“快递怎么了?我还给你寄的顺丰呢,可别说了,贼贵!” “……” 刘笑阳基本能想象出她那副牙痛的神情,简直不知该作何反应。 罗莉这次大手笔,这么贵重的东西说拿出来就拿出来了,诚意十足,算很走心了,但是用快递寄过来又让人无法判断她做事到底是很靠谱还是缺心眼。 刘笑阳思索了片刻,只道,“快递肯给你寄这个?” 贵重物品的寄运快递公司都是有要求的,看见这种东西应该不会给寄才对。 果然就听罗莉道,“他们当然不给寄,我就跟他们说这是假的。” 刘笑阳:“……然后呢?” 这就信了? 罗莉洋洋得意道,“他们还是不肯寄,我就跟他们说我儿子要结婚了,马上要去见那姑娘家长还拿不出聘礼来,我们家又穷,怕儿子错过这个机会就再也找不着媳妇儿了,只能出此下策,先把那姑娘骗进门再说。” “……” “错过这个机会就再也找不着媳妇儿”的儿子无言以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事实还真就是这样。 “对了,我还哭了 。”罗莉补充道。 鳄鱼的眼泪一出,谁与争锋? 何况这只鳄鱼还是只演了几十年戏的老戏精。 “我哭了没两秒钟,他们就同意给我寄了。”罗莉铿锵有力地总结道。 刘笑阳违心赞扬道,“……宝刀未老,你可真棒。” 罗莉很受用地接下了这个美评,叮嘱道,“上门去穿什么衣服说什么话都注意点,要正式,这样才显得尊重。但是也不要太绷着了,本来就比人家小了好几岁,别让人家父母觉得你靠不住……” 她细细密密地说了一大堆,把自己能想到的都说了。要说刘笑阳去见未来的岳父岳母,她不在意是假的。不是对自己儿子没有自信,只是这些年来刘笑阳对那姑娘的态度简直是执着到魔怔,打定主意非她不娶,刘承言好几次试探他说给他介绍个朋友都被回绝了,直接断绝了其他可能。 儿子情路坎坷,她难免担心上几分。 她把话说完,那头刘笑阳应了一声,“知道了。” 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罗莉叹了一声,“儿子,争取今年把人带回家过年。” 刘笑阳打算和经纪公司解约她是知道的,结束了工作安排,他今年就有时间回家过年了。 刘笑阳顿了顿,心里有些触动,缓缓道,“会的。” 算起来,他的确是好几年没回家过年了,工作太忙,每到年节那几天不是这个晚会就是那个晚会。罗莉和刘承言体谅他,也从来不问他回不回家过年,知道他忙,连电话都不打,只给他发两条祝福短信。 年年如此。 他和代如亦,一直都在一意孤行。子女的痛苦,在不知不觉间就投射到了父母的身上,两家人都各自有所顾虑。 毕竟还是儿行千里母担忧。 从今往后,就不会再这样了。他有了代如亦,代如亦也有他了。 他们以后会过得很好。 曾经错过了的东西,他要全部都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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