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

暗恋　　　　说起来，我和小寒老师是同期进入这所学校的，她教数学，我教英语。而我们所学所教的有多不同，我们在大家眼中的形象就有多不同。她是乐观能干的元气少女，我是处处与人为善的乖乖女。　　　　人们总是不喜欢自己被贴上标签。原来我会认为大家不喜欢的是坏标签，但现在渐渐明白被贴好标签也并不是一直都是件好事情。好比元气少女，这是一种心灵鸡汤式的标签，但鸡汤喝多了可能会让别人觉得腻，让自己饱到硬撑。又好比乖乖女，美好久了周遭可能会渐渐弥漫着嫉妒和怀疑，美好久了自己仿佛连打破一下美好都需要很大的勇气。　　　　但是，我喜欢别人给我贴上乖乖女的标签，更喜欢自己给自己贴标签。　　　　很久以来，我都似乎毫无特点，以致任何人都可以很轻松地忘记我。即使让我自己形容一下自己，我也不能确切说出我是怎样的一个人。我一直是一个没有标签的人。意识到这一点会让人有些低落，但同时应该庆幸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而意识到一个问题是“问题”的时候，把一件事终于当成“事儿”的时候，大多是一个好的开始。　　　　如果我是一个富翁，一定是积少成多式的。我的学习成绩向来很好，依靠的是成百上千次的练习。可能我一直就是信仰愚公移山的那种人。于是同样，在这个问题上，我相信长久地从一而终地给人以同一种印象会有帮助。那么问题变成我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很多事情让人懂得强扭的瓜确实不怎么甜，撒过的谎一定会被戳穿，而每每回想起当时那些或悔不当初或慌乱难堪的状态，都会提醒你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能重蹈覆辙。就像命题作文其实是指明了一条写作思路一样，在有了前提的条件下做事情会变得简单。而我塑造自己的前提是顺其自然与表里如一，那么可行的方案就是在我目前的基础上突出一个重点出来，从野蛮生长变成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这件事情的最终，我给自己贴上了标签——不管怎样，我想美好一点。于是成长终于有了一个方向，从此做每件事情都仿佛有了原则。　　　　自己为自己贴上的标签，其实不是创造出来的，而是发现到的，因为它原本就存在于你的血液里。而别人给自己贴上的标签，难道注定就是让我们来摘掉的吗？太多信息都在证明着，即使好标签，到最后都可能成为某种束缚。可是，我也知道相比之下，这种好标签所带来的好处会多得多，它就像银行的信用记录，给人规范的同时也为人带来便利。好吧，虽然大家可能会想一个乖乖女，在事业上不会有很大的冲劲儿，在头脑里不会有深刻的思想，但我真心觉得，乖乖女这个标签很不错。至于坏标签，摘掉它是件麻烦事，不如就放过它，我们要在乎的事情实在太多，它并不值得太多关注。　　　　不过，对我来说可惜的是，太迟意识到这个问题，太晚明白这些道理。显然，初中时候的我是不明白这些的，否则也不会曾经那么努力地向某人证明，我不是她口中的“傻瓜”。　　　　初中已经不再是小学的部落社会，这里有了阶级——笨蛋与傻瓜。傻瓜们觉得那群怎么教都学不会的是笨蛋，笨蛋们觉得那群无聊到只会考试的是傻瓜。　　　　那时，我是傻瓜，武依依是笨蛋，我们是同桌，三年。　　　　依依是个让人一看见就会羡慕她的女孩，漂亮的脸蛋，完美的身材，舞跳得还特别好。而让我更加羡慕的是，她早早就有了一条明确而直接的成长路线。　　　　我那时候已经是个不爱运动又安静到让人头疼的孩子，在校的大把课余时间都用来胡思乱想，结果就是想法多得要溢出来，没办法只能统统倒给妈妈，好在她当垃圾桶倒也当得愉快。　　　　还记得那时候有一次，我和妈妈说：“你总是和我说，你不是让我赢，你只是想让我多多学习知识，多多体验生活，可是在学校这样的环境里，大家在乎的就是赢。而且你不知道，其实我和大多数人已经输了，我的同桌武依依早就远远把我们这群人抛在了后面。你看，她是舞蹈特长生，高中就要去读舞蹈学校，然后考电影学院，最后做一个演员。人家早早就知道要做什么，而我要到高中或者大学甚至大学毕业之后才知道自己做什么。人家早早就在为要做的事做准备或者已经在做事了，等到我们大学毕业的时候，她已经积累了十几年的经验，而我才刚开始工作。所以我早就输了。武依依说她自己虽然是笨蛋，但我却也是个傻瓜，这话一点儿没错。”　　　　“早早选择一条路，我也认为她会很成功。那么，既然你想到了这一点，何不行动起来，自己也做出一个选择呢？无论你想做什么，我和爸爸都支持你。那么你有想过要做什么吗？”　　　　“我没有想过，我还太小，还不能做决定。可是武依依有可能是她父母给选的路，为什么你和爸爸不能为我早早作出选择呢？”　　　　“你不能做决定是因为你还没有那么自信的洞察力，而我们不为你做决定，是想把权利留给你自己，我们的选择不一定适合你。今天是你自己想到了这个问题，但其实我和爸爸很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最迟到高中，即使你不提，我们也要问你，你到底以后喜欢做什么。能做自己喜欢做的工作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到高中太晚了，即使现在我知道想做什么事，也比武依依晚。”　　　　“好吧，既然你一心想和别人比较，那么我告诉你，你并不比别人晚，因为你同武依依一样，也一直都在为以后要做的事情做着准备，不仅是工作，还有生活，都在做着准备。你难道没有发现吗，你从小就开始练钢琴、学英语、看爸爸的书，那么如果你选择音乐、英语、医学其中之一作为自己的方向时，你也是从小就开始接触它们了不是吗？当然，这些是我和爸爸为你偷偷选的三个备选项，如果你有其他选择也是可以的。而之所以没有很早和你明确说明有三个备选项的事情，是因为我们不想让你太早放弃其他可能。而且最终无论你选择哪条路，对你以后的工作和生活来说，目前正在学的这三样和其他东西也都是有用的。所以就像你一直在做的那样，着重学习钢琴、英语和医学基础，但其他科目也学得不错，这样不是很好吗？可是话说回来，为什么一定要和别人相比呢？每个人的步调都是不一样的，你在你的步调上走好就可以。”　　　　妈妈的这些话，现在想起来，每一句都能使人豁然开朗，可惜那时，我还没能全部体会得到，只接收了为解决自认为迫在眉睫之事的那点信息。我清楚地记得，在经过了一个晚上的“深思熟虑”之后，我便在饭桌上郑重地宣布，我决定选择英语作为终生为之奋斗的目标，好个豪情斗志。　　　　现在想起当时那个场景，自己都觉得好笑，可同时也突然觉得，我的生活节奏似乎有些颠倒。初中的时候应该慢一些，不要那么紧张，懂得享受生活一些，而现在应该努力一些，拼搏一些，不要平和到无波无澜，可知那一望无际的尽头还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有了目标之后，事情变得简单多了，于是初中生活就在好好学习、多多实践、练习又练习、积累又积累中忙忙碌碌地度过了。忙碌的时候，人只感觉得到累和充实，其他感觉、情绪、心态似乎都变得无足轻重，好胜之心尤甚，说它消失殆尽也未尝不可。但就在我已经不再暗暗努力向武依依证明我不是傻瓜的时候，她又给我带来了新的命题。如果说人在思辨中确定思想，有了思想才算成长，那么武依依绝对算得上我成长的一大助力。　　　　“吴瑕，我要不要去告白？我高中要去读舞蹈学校，我可能都见不到他了。”　　　　“啊？嗬！谁？”　　　　“就是他。”　　　　“武依依，你居然瞒着我！”　　　　“没有瞒你，我一知道就告诉你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才喜欢上他。”　　　　“怎么样才叫喜欢？”　　　　“就是……就是……就是念念不忘，老想着……”　　　　“就像我一到第四节课就老想着午饭那样？”　　　　“不是，你是饿了馋了条件反射了才想，我是每时每刻都在想，只不过偶尔抽出点脑子来干点别的事。”　　　　“那可糟糕了，如果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好吃的，要么是被馋死，要么一定会成胖子。”　　　　“这怎么会一样呢？”　　　　“怎么不一样？你喜欢他，我喜欢吃，都是喜欢。你总想着他，我总想着吃，都是想着。”　　　　“那你想着吃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会馋，咽口水，如果正好饿的时候想的话，还有点焦躁。”　　　　“可是我想的时候，就像有一团温暖的水在心里，暖暖的，氤氲的，时不时地它动一动，我就像是要窒息了一样，但却很舒服。脑子虽然在想事情，但却是静静的，晕乎乎的，没有一点烦恼。”　　　　“那真的是不一样呢，我想吃的的时候，常常都很烦恼，因为实在是太难‘抉择’了！”　　　　“……”　　　　“喂，回神啦，难道你又在想他？”　　　　“……”　　　　“想着的时候，都会想些什么呢？”　　　　“想以前，我错过的没错过的他，想以后，我不想错过的他。”　　　　“那现在呢？”　　　　“也在想啊，想到底要不要主动告白。”　　　　“那种感觉是不是很好？我说的是揣着一团暖水的念念不忘。”　　　　“当然！”　　　　“那不如让这种感觉久一点，多享受一会儿。”　　　　“……不错，那好吧，就这样吧。”　　　　暗恋是一个人的美好，这样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