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身心俱疲的孙家人都已经沉沉睡去，整个北河村都静谧无声。 孙青林悄悄地睁开了眼，轻手轻脚地起身穿好衣裳鞋子，踮着脚尖就要往出走。 身后一股微弱的阻力让孙青林收回了迈出去的脚，他下意识的回头瞅了眼。 就着月光，只见他家小闺女眼珠滴溜溜转着，小手勾着他的衣襟。 孙玥指头紧紧的揪着孙青林的衣角，见她爸回头看过来，忙送上一个甜甜的笑容，装作没看到她爸抽搐的嘴角。 “抱！”老爸，求带！ 孙青林看着小闺女笑眯眯地忽闪着大眼睛要抱，他就觉得脑仁疼。这分明是要赖上他的节奏！ 闺女你睡得好好的，为嘛要醒呢？ 为了能顺利脱身，深知闺女脾性的孙青林讨好的凑到闺女身前，小小声地道：“宝丫，爸爸有事要出去，你乖乖松手好不好，回头爸爸给你买糖吃！” 孙玥继续笑眯眯的看着老爸，小手牢牢地攥着衣角说，“抱。” “你乖乖听话，好不？”孙青林好声好气的跟闺女商量。 孙玥眨着眼睛不说话。 眼瞅着小闺女就是不松手，孙青林有些着急，小丫头这是犯犟劲了，可这大晚上的，他也不能带着她出去呀！ 瞪着眼睛，孙青林故意拉下脸，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不听话爸爸揍你了！听不听话？”说着，扬起手轻轻地拍了闺女的小屁屁两下。 然后，就见小闺女的眼睛里快速的冒出了泪花花儿，小嘴儿一张，一副马上嚎啕大哭的样子。 孙青林迅速捂住闺女的嘴，垮着脸，无可奈何地说：“别哭别哭，爸爸带着你啊，你可千万别把一家子人给吵醒了！” 听着这话，孙玥眨眨眼，眼底的眼泪花麻溜的收起来。真是，早这么痛快多好，非得逼着她做妖。 迎着闺女咋看咋像鄙视的小眼神儿，孙青林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来，“祖宗，你可真是我祖宗。” …………………………… 是夜，月明星稀，月光温柔的撒在大地上，像是给天地万物披上了一层银纱。 村北荒僻的小路上，一道黑色身影悄无声息地走着，时不时地停下来张望一下四周。 孙青林苦着张脸，一手揣着怀里的闺女，一手拎着个布兜子，碎碎叨叨地嘟囔着， “孙宝丫，你可真是坑死你爹了！你这丫头睡觉向来是雷打不动，今天晚上怎么这么警醒惊呢？” 孙玥闷在她爸的大棉袄里装死，我能说我一晚上没睡，就等着你晚上出来吗？ 见闺女不吭声，孙青林这个憋气，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坏丫头为嘛不搭理他。 不就是拍了她屁股两下嘛，他都没使劲，小丫头这还记上仇了！ 但是他家孙宝丫的性子他可是知道的，现在不给哄好了，回头她能好几天不搭理他，遂好声好气的跟小闺女商量着， “闺女，咱可不能记仇！你说你非得跟你爹我出来，不是也让你如意了吗？你爹我就轻轻拍了你两下，就两下，咱可不能小心眼！” 见闺女还是不吭气，狠狠心说道：“闺女你要是不记仇，回头爸给你买好吃的！买糖…买麦乳精…买肉…” 话音儿还没落，就见一个小脑袋从棉袄里拱了出来，冲着他‘啊’了一声。 孙玥盯着她爸，真买肉吃？咱说话可得算话，不能骗小孩！ 瞅着小闺女黑白分明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他，一副等着他盖章确认的架势，咋，还怕他这个当爹的赖账啊？ 然后他闺女点头了，点头了！ 孙青林哽了哽，他闺女居然点头了！ 看着怀里巴巴的等着他点头的小闺女，没好气的说：“臭丫头放心，你爹我向来是说话算话的！” “啊！”终于得了老爸保证的孙玥大发慈悲的丢下个‘啊’字，然后麻溜地把头缩回棉袄里。 这大半夜的，天气还是很冷的，不过为了肉，一切都是值得的。 要不是确认自己确实耳聪目明的，孙青林都以为刚刚发生的那一幕幕都是他的幻觉。 瞄着怀里无声无息，跟行李卷儿似的棉袄裹闺女，再想想刚刚小丫头那一脸的坏笑，他满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 他闺女这是真的成精了！ 所幸村北山脚下的牛棚很快就到了，孙青林打叠起精神，把自己那些没边际的想法抛到了脑后。 因着这个年头，农村种地都指望着耕牛，所以这牛棚修的虽不好看，却最是结实保暖。 “老爷子，睡了吗？” 孙青林停在门外，小小地招呼了声。 孙青林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举着盏昏暗的煤油灯撩起了草毡子。 “小伙子，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孙青林苦笑了声，“嘿，这不是叫这小东西给耽搁的嘛！”说着把手中的行李卷往前送了送。 孙玥艰难的从她爹卷成的包袱卷中挣扎出来，刚抬头，就见她的救命男神正举着灯对着她笑啊笑，连忙奉上一枚甜甜的微笑。 “哟，大晚上的，你怎么把你家小丫头给带出来啦？”顾定邦皱眉，这当爹的可真不靠谱，丁点大的孩子就给晚上抱出来了。 “唉！这小东西闹着要跟我出来，不给带就要闹，我生怕把家里人都吵起来，只能抱着她来了。”孙青林叹气，“活生生一个天魔星托生的！” “老顾你话忒多！人抱着孩子呢，还不让人赶紧进来！” 一个满头银发的儒雅老头从棚里走出来，伸手把顾定邦扒拉到一边，笑眯眯地拉着人往屋里让， “别管顾老头那个不着调的，年轻人，快进来，别冻着孩子！” “顾老爷子……”孙青林愣了下，刚要开口，就被这位老爷子生拽进门。 “姓杨的，你就使坏！打从认识你开始，你就没有不拆我台的时候，我这是上辈子没修德，这辈子让我遇着你！”紧随其后的顾定邦小心的吹灭了煤油灯，气急败坏地指着儒雅老头骂道。 屋里，白天见过的几位老爷子老太太正围着火坑烤火，哦，还有顾爷爷家的傻小子。火上，吊着一个黑漆漆的破水壶，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 孙玥打量了一番，这牛棚虽说十分低矮，但是盖得严密，屋里很是暖和，到了夏天，把门帘子一撤，也不会热。 孙玥暗暗舒了口气，还好没让这些老老小小受罪，从看到牛棚就提起的心这才放了下去。 杨老爷子将手中拉着的人按在火坑边，看着顾定邦冷笑了声， “呵呵，我看你是积了八辈子的德才能遇上我，就你这臭脾气，也就我能受的了你，你就知足吧！” “你……” “你什么你，大晚上的你扯着嗓门喊啥？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半夜有事是吧？”杨老爷子板着脸，打断顾定邦的话，训道。 被截去话头的顾定邦哽了哽，憋屈半天，最后恨恨的撂下句“不跟你这酸秀才计较”，扭头挤坐在孙青林和小孙子的中间。 孙玥窝在棉袄里，一会儿瞧瞧左边的杨老爷子，一会儿看看右边的顾定邦，又瞅瞅其他几位老爷爷老奶奶，哎哟，哪怕是满脸憔悴，也能看出来这帮子老头老太太长得是一个赛一个的精神。 “哎呦，小姑娘看啥看的这么起劲呀？” 孙玥对着人笑了笑，瞧向对面说话的老太太，一身补丁摞补丁的工装褂子打理的板板整整，腿上是一条洗的发白的军装裤子，裤腿整齐的叠了两叠，斑白的齐耳短发规规矩矩的别在耳后，笑眯眯的看着她，怀里搂着斜着眼的顾家傻小子。 她略过臭小子，拿眼仔细快速地溜了一圈这五个老头老太太或者是中年人？心里暗叹，落到这种地步还能有这种精神状态，这群中老年人都不是一般的文人学者，怕是身份都不一般。 孙玥笑容又甜了三度，给这几位留下好印象，将来跟他们一人学一招半式的，就够她受用无穷了。 “这小丫头有意思，你为什么看着我笑啊？”老太太笑眯眯地逗她。 “…啊…漂……”孙玥当没看见老太太怀里那张嫌弃脸，龇着四颗米粒大的牙齿，甜笑着挤出一个漂字。 “哎呀呀，小丫头在说奶奶漂亮吗？” 顾恺之偷偷撇嘴，噫，傻丫头晚上更傻了。 老太太左手边的顾定邦撇撇嘴，“苏宁你个老婆子都成老白菜帮子了，还漂亮？再说小丫蛋还是没断奶的奶娃子，她懂啥？净往自己脸上贴金！” 听了这话，苏老太太狠狠地怼了顾定邦一拳，说：“好你个顾定邦，现在开始嫌我老了，当初你追在我屁股后面跑的时候，怎么不嫌弃我老？”说完，犹不解气的苏老太太又拧了一把顾定邦。 闻言，顾定邦讪讪地，压低声音说，“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这么多人呢，你说这些老黄历干啥！” 顾恺之木着脸，看着一把年纪的爷爷奶奶隔着他秀恩爱。 杨老爷子哼笑一声，其他人装作没听见一样，没吭声。 孙青林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我啥都不知道的样子，直直地盯着火坑里的火。 顾定邦清清嗓子，转头拍着孙青林的肩膀乐呵呵地说：“小伙子，没想到我们还有这缘分。当时县上一别，还以为再也没法感谢你了。当时要不是你给的那五块钱，我这小孙子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两说！” 老头感慨万分，摩挲着小孙子的头，“来，小恺，谢谢叔叔！” 顾恺之板着小脸，一本正经的跟孙青林鞠躬道谢。 孙青林忙扶起孩子，接着一脸正色道：“我才应道跟您说谢谢，如果不是您，我这闺女怕是找不回来了。” 说着起身深深的鞠了一躬。 孙玥也觉得今天好险，想想都后怕。幸亏有男神爷爷，要是她被卖走了，恐怕这辈子都找不着家了，不由得感激万分。 “啊啊……” 谢谢顾爷爷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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