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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儿,快些进来,朕唤御厨做了你最爱的芋头糕。”季嫣端着鸩酒进入寝宫时,一眼便望进韩沁盛满了笑意的眸子。  木质托盘中央的酒爵那样华美,镀金镶银,纹案栩栩如生,小小一杯毒酒却有千斤重。  见季嫣只是木头般地杵在原地,韩沁满心的欢喜瞬间替上了着急,他忙放下手中的芋头糕,起身几个大跨步就来到季嫣面前。  “嫣儿,谁欺负你了?说与朕听,朕定不饶恕!”  韩沁剑眉紧蹙,那样疼惜爱护的神情让季嫣蓦然咬紧了下唇。她死死咬住下唇才勉强控制住身子的颤抖,腥甜的铁锈味溢满了口腔,内心的痛楚却无法言说。  “臣妾,臣妾给皇上端了鸿茅,可臣妾刚刚才知晓皇上您最爱的是九酝春酒……”季嫣的嗓音干涩,她已无法再说下去。  “无妨,”闻言韩沁瞬间就笑开了眉眼,他望着她脸上凄哀的神情,似乎为博美人一笑,端起酒樽作势就要一饮而尽,“嫣儿端的酒,就算是毒.药朕也甘之如饴!”  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韩沁出口的话语让季嫣心里猛地一跳,托盘拿不稳蹡蹡掉落到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而她再顾不得其他急忙出声制止,高昂的语调几近破音。  “皇上——”  “怎么了嫣儿?”韩沁停下手中的动作,望向她的目光竟带着点期许。  “没,没事。”季嫣想到尚在狱中的父亲,再是绞痛难忍也只能握紧了双拳,任热泪一点点漫上眼眶。她最后再看他一眼,看他俊朗的眉,温柔的眼,高挺的鼻梁,亲吻她时总是呵护备至的薄唇,这些这些,她都将看不到了。  韩沁再柔柔看她一眼,倏忽将鸩酒一饮而尽,季嫣的泪水决堤,顷刻间夺门而出。    “不好啦不好啦——”须臾太监尖厉的叫喊划破了天空,宫内一片大乱。  悲痛欲绝的季嫣再无心身边事端,含着泪将毒酒一饮而尽。    “不好啦……皇后殡天了,皇后娘娘饮毒自尽了——”  凄厉的尾音震落悬挂在树梢的枯叶,枯叶飘摇着落向地面,悲叹这一多事之秋。    雪国,赵相国府。  五里红妆,十里长街,季嫣坐在梳妆镜前,看着自己头戴凤冠,唇色嫣红。  丫鬟婢女捧着各色珠钗站在身后,季嫣恍惚看着,眼前的场景是那样熟悉。  媒婆欢欢喜喜地闯入,摇摇扇子催促丫鬟快些,末了又在镜中与季嫣对望,摇着扇子唤季嫣不必紧张。  季嫣看着看着,眼眶渐渐湿润,眼角落下些泪来。  她似乎仍记得她出嫁那天,满街撒着红色花瓣,喇叭唢呐之声不绝于耳,街边处处是游人议论的声响。喧闹声中,她独自坐于轿内隔着红纱遥望众人,不同于漫天欢欣的神色,内心是沉重而压抑的。  自那日含泪饮下毒酒,她真的没想过,真的没想过一切还能够重新再来。  她还能够见到韩沁,还能弥补之前犯下的错误,如何不叫她欣喜!    擦干了泪,丫鬟又替季嫣上妆,媒婆本想拿红盖头替季嫣盖上,却因突然出现的修长身影止住了动作。  “赵相国。”媒婆喊了人便招呼了屋内的丫鬟尽数退下。  闻言季嫣僵直了背脊,她怎么忘了还有这一号人物?  赵延安几步凑近季嫣,弯下腰抬起季嫣的下颚,指尖仔细描摹季嫣的眉眼。  他的手又冰又凉,指尖在脸上游走的触感宛如吐着信子的毒蛇。  季嫣止不住的轻颤,身为罪臣之女,她亲眼见识过他有多残忍地对待她的父亲,那日她跪在他面前求他,他也是如此抚着她的面颊,双眼冰冷不含一丝情感。  那日,他唇角勾着一抹毫无温度的浅笑,望着跪在地上的她,轻易夺取了她后半生的幸福。  他说:“你不是想救你父亲吗?嫁给新月国皇帝,我就放过你父亲。”  “怎么了?不高兴?”赵延安手上动作不停,又低头轻嗅她的发间,惹得季嫣更剧烈地缩了身子。  “不敢。”季嫣撇过头去,不敢正视那双能洞察人心的眼眸,哪怕只是在镜中。  “新月国皇帝韩沁心智单纯,毫无心机,能撑起新月国靠的全是他那帮忠心的属下,你想办法取得韩沁的信任,离间他和那帮臣子,知道吗?”  赵延安的手不知何时来到季嫣的脖颈,指尖的力度令季嫣心惊。她唯有乖顺地点头,并在心里祈祷赵延安快些离开,她想见韩沁了,一刻不停的想。    最终是媒婆不敢误了吉时来敲门,季嫣才得以顶着赵延安深沉的目光,提着大红裙摆上了花轿。屋外一片锣鼓喧天,人人脸上洋溢着喜庆,季嫣再不复上一世出嫁时的满面愁容,眼角眉梢都带了些笑意。  有风掀起了季嫣的大红盖头,她的眼前不再是通红模糊的一片,清楚映入她眼帘的,有媒婆喜不自胜的笑容,以及赵延安唇角显然冷却下来的弧度。  季嫣猛然收起了笑,她的记忆中闪过与赵延安相关的种种,内心泛起深深的忧虑。    花轿在乐声中热热闹闹地行进了几个时辰,季嫣一路上都在回顾生前的种种,一路整理下来,对韩沁的愧疚又深了一分。  终于行至宫殿大门前,有婢女将她扶下轿,宫殿处处挂着红灯笼红绸缎,一派喜庆的景象。  季嫣眼前通红一片,在媒婆的指引下小心完成了礼节,便被带到一处备好的厢房静坐。  有丫鬟进来又有丫鬟出去,木门吱吱呀呀地开合,季嫣独自坐在床榻上,手心沁出了一把又一把的汗。  不知又过了多久,厢房内终于恢复了寂静,不多时便有人推门进来,呼吸很轻,步伐缓慢,一步步朝季嫣靠近,却迟迟没有将盖头掀开。  季嫣知道这一定是韩沁,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忍住自行掀开盖头的冲动。  又不知过了多久,红盖头终于被人掀起一角,季嫣只能透过这小小的间隙看到韩沁微抿的薄唇,布料随韩沁的指尖一点点抬起,季嫣的视线渐渐往上,入目便是韩沁线条优美的下颚,以及对方略有些绯红的双颊。  红盖头落了地,季嫣眼前瞬间清明。  她从韩沁的眼中看到了惊艳,而那清澈中带着温暖笑意的眸子,更是叫她瞬间漫湿了双目。  韩沁眼中的惊艳还未消去,便被季嫣突来的泪水吓慌了手脚。  “你,你别哭!别哭,朕不迫你。”说着怕季嫣不信,韩沁乱转了两圈便闭上眼睛坐到一旁的石凳上,“朕便在这守着,无人敢迫你!”  季嫣见状,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上一世出嫁时她本是抱着满心的悲凉而去,何曾想遇上了此生待她最好的人,天知道她是以怎样绝望无助的心情,亲眼看着韩沁饮下那杯毒酒的。  季嫣那边一直不见动作,韩沁悄悄睁开眼想探一探情况,这一看便引得他苦恼地挠了挠头,“朕说不迫你定不会逼迫你……”  “你若是不放心,朕今日睡与别处厢房?”说罢又不放心地摆摆手,“你初来此地,定不习惯。但你放心,你是朕明媒正娶的第一人,并无其他!今后……今后也再不会有他人。”  季嫣望着韩沁微红的面颊,极力深吸气才忍住又要泪目的冲动,她胡乱抹干脸上的泪,下床走到韩沁面前一把抱住对方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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