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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爹爹?”季嫣怎么也没想到会从谢元口中听得如此消息,她有些恍惚,眼前谢元的身影虚虚实实,她好像身处梦中。  谢元的神情破灭了她的希望,她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仍忍不住出声替自己的爹爹辩驳:  “爹爹性温良,恪守法度,断不会做出此等违逆之事!”  “小姐……”谢元还要劝她,阿翠就在这时急急忙忙跑进来。  “娘娘,娘娘!城外一年逾半百之人望求见于您,说是您的,您的父亲!”不知自己擅自将这一消息带来到底对不对,阿翠说这话时不忘窥探她的脸色。  “那那人现下何如?正于何处?”季嫣焦急地握住阿翠的肩。  “现,现正被侍卫拦于城外呢!”从未撞见自家主子如此焦急的面色,阿翠有些呆,反应过来时忙将知晓的一切告知,不敢有片刻耽搁。  季嫣闻言二话不说就往城外而去,今日她身上锦服的裙裾长而考究,长长的锦缎铺落在地上,随她前行的动作奏唱凄美的乐章。  “娘娘!娘娘!待阿翠替您备马,马车总是要快些——”    好不容易出了城,隔着薄薄的轿帘,季嫣一眼便望见了仅着粗布短衣的父亲。  不似往日的精神矍铄,季老爷的眉眼间多了几许沧桑,他多了些褶皱的脸上显出几抹愁苦,正费力地同侍卫解释什么。  季嫣没待马车停稳便下了车,她来到季老爷面前,想不管不顾地喊他爹,想扑进他的怀里,想触碰他额边染了些斑白的鬓发……但她感受到侍卫疑惑的目光,含了压迫又严密地追随着他们,她唯有抑住心里的冲动命人将季老爷扶上车,驶离这个充满了阴谋算计的皇城。  马车行使得并不稳,帘子不时晃动,窗外的光晕悄悄跃进来些,照亮了季老爷被欣喜覆盖的面容。  “阿嫣……”季老爷轻抚她的发,欣喜之余胸中仍含了百味杂陈。  “爹爹,”季嫣轻握住季老爷布满了细纹的手,“您如何寻来此处?”  “前些日子狱中大门大开,有士兵模样的男子替爹爹卸了枷锁说是已为爹爹洗刷冤屈,爹爹出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寻来此处,说来也巧,爹爹刚出来便寻得一辆去往新月的马车……”粗略带过曾蒙受的冤屈,如今再一提及,季老爷的神色有种看透了风雨的释然。  “突然大开?”相较于季老爷的释然,季嫣蹙着眉,不敢相信赵延安会将紧握于手的筹码如此轻易地放开。  是另有阴谋,还是赵延安真就放弃了她这颗棋子。  “看阿嫣这神色,可是还有疑虑?”季老爷到底身经官场,察人观色不在话下。  “阿嫣是怕有人要加害于您。”  “诬告陷害皆已过去,如今爹爹于狱中待了一年,无权无势,无官可依,加害于爹爹又能得到什么?”季老爷不忍季嫣替他担心,“阿嫣只管放宽心。”  “可是爹爹……”  “先不论及爹爹了,”季老爷出声打断,话音一转多了些责怪的意味,“阿嫣嫁予如意郎君可四月有余,却未曾领那郎君看望过爹爹,莫不是嫌弃爹爹尚在狱中……”  “怎么会!”季老爷都开了口,季嫣随即便计划过几日带着韩沁见见父亲,眼见出行计划就要成型,季嫣却忽然想到韩沁并不知晓她父亲的存在,刚因着见到父亲而温热的心重又冷却下来。  “那便带那郎君看看爹爹。”  “好,待阿嫣的郎君得闲,阿嫣便领着他见阿嫣最是敬爱的爹爹!”季嫣抱着季老爷的手臂,侧头望向窗外时终于撑不起颊边略显僵硬的笑。  “可是爹爹这身粗布短衣……”季老爷口口声声要求着见面,这还没开始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  “阿嫣这便带爹爹添几件衣裳,顺带看看路边的芋头糕!”  “你啊,就知道芋头糕。”  季老爷眼中的笑意那样明显,季嫣很认真地将其印入眼中,眼前的季老爷那么真实,又那么虚幻,美好得总叫季嫣不敢相信这便是现实。  即使有时候世事总不尽如人愿。    温馨的气氛一路蔓延,满溢于胸的欣喜不知触动了谁人逆鳞,行进的马车突然一个急刹,季老爷猛然向前倾倒了身子,季嫣伸手去扶,却发现车厢外鸦雀无声,连马车夫该有的问话声都无。  季嫣抬起帘子向外探去,车厢外的阳光有些扎眼,不妨碍她看清几步远外赵延安莫测的神色。  看来她今天所遭遇的一切,真是阴谋。    “相国?”季嫣还没发声,一旁跟着探出头的季老爷率先出了声。  “季大人。”赵延安对季老爷笑得恭敬又温润。  “近些日子狱卒抓了个假传圣意胆大包天之徒,”赵延安命人将那罪可包天之人押上,季老爷在看清那人面目的瞬间便明白了事件的始末。  “季大人,虽是假传圣意,延安也愿相信您的清白,可这证据未确凿前,您这样私自……”  “我跟你走。”  在明白所谓的洗清冤屈不过有心人的谎言之后,季老爷下车时没有丝毫犹豫。  他需要的不是所谓功名利绿,而是向天下人昭告他的清白,他更不愿为一时之欢愉,让他所爱之人皆背负畏罪潜逃的骂名。    季嫣眼睁睁看着父亲离她而去,虽知晓父亲胸中的气节,那刚得即失的落差感仍是令她憋闷得慌。  但细细想来,那假传圣意之人就算胆比天高,季嫣也不相信他有通天之能,如若无人指使,单凭他一人,又如何能使戒备森严的天牢狱门大开,使季老爷毫无阻碍地于狱中出入?  只是她不知道指使者是赵延安,还是看不到的藏于暗处的谁。  以阴谋为媒编织的网如此巨大,她似乎仅能探得流离于表面的网之边角,再不能窥知陷落于网之正中的,是被缚了双翅苦苦挣扎的蝴蝶,还是腥红着双目蛰伏了许久的蜘蛛。    季老爷随了另一辆马车远去,押解犯人的官兵尽数撤离。  赵延安仍站在原处,他那么温柔地望向自始至终僵在一旁的马车夫,明明什么也没做,却能轻易叫马车夫弃她而去,慌不择路。  “看见了吗,你亲爱的爹爹可是自愿随我而去,未曾耗费本相一兵一卒。”  “你想让我做什么?”目睹了季老爷被带走的全过程,季嫣再不能做到向前的低眉顺目。  “你觉得本相还会信你么?”  “那你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本相只是在履行本相的职责,你亲爱的爹爹可是朝廷重犯。”赵延安将“朝廷重犯”四字咬得极重,其间含着的威胁不言而喻。  季嫣稍变了脸色,季老爷此举往好了说是遭人蒙骗,往坏了说仍是包藏祸心企图越狱。赵延安若是有心,伙同他人畏罪潜逃这样能丢性命的帽子他随意便可替季老爷扣上,思及此季嫣眉间的褶皱又深了些。  季嫣心中来来去去闪过许多念头,面色变了又变,其间赵延安便立在原处不声不响地望着她,见季嫣的脸上现出意想之中的愁容,他不知淬了多少冰的眼眸中终于染上了些许笑意。  “得到韩沁全心的信任后,下一步,本相需要的,是你无声无息渗入他的朝政。”  “让他每一次办公,都习惯你在身旁,对你产生依赖。”赵延安说这话时的语气很轻,若不是了解他话里的含义,还真以为他在诱哄无暇天真的三岁孩童。  “好。”季嫣不肖思索便答应了,赵延安既然给她机会,她没有放弃的道理。  季嫣答应得这样爽快,赵延安眯着双眼看了她许久,倏然温润着脸色笑出了声:  “我可以不伤害季老爷。”  季嫣没有天真到相信赵延安口中所谓的“不伤害”,她打起精神紧盯他殷红唇瓣,果见那薄唇轻启,继续倾吐着令人自心底发寒的字句。  “但如若再背叛本相,你这一次要小心的,是你自己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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