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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珍听到这样,心中一动,笑道:“说来这事,我倒是真的同情你呢。”

“为何?”锦玉问道。

元珍便继续说:“你本才是四房的嫡子,也不是不能去选这世子。怎的你姐姐只帮着你那傻庶兄去应选,却不帮你呢?”

薛锦玉听到这里,默默地捏紧了拳头。

其实他心里何尝不是一直有这个疑问,只是以前,他总觉得这傻子是选不上的。但现在连薛云涛都淘汰了,这傻子却还留着,他方才知道原来不是不可能的。

元珍一看就知道他这是早有不满,说着又叹了口气,“说来你还是她亲弟弟呢,她却连你这个亲弟弟都不帮。说到底,难道是你还不如个傻子么!”

这话说得薛锦玉心中一震,脸色涨红。竟不知道怎么辩解才好。

但薛元珍已经不再说了,起身准备回去吃午膳了。临走告诉锦玉:“五弟你可要好生想想才是!”

薛锦玉有些失神地回到了四房,他越想越觉得生气。尤其是他发现今日的菜色也不是他所喜欢的,更气得摔了饭碗。他的小厮吓了一跳,忙问他怎么了。薛锦玉却不答,而是朝元瑾的院子跑去。

他要去找她问清楚,为什么他还不如一个傻子!

他到元瑾那里的时候,屋子里却四下无人,只剩一个枣儿守在,问他:“小少爷,你在找什么呢?”

薛锦玉径直闯进了书房里,她当真不在,但应该是才出去不久,她修书用的剪刀削片都放在桌上。锦玉满心的怒气无处发泄,便把书案翻得乱七八糟,连抽屉都打开了。虽然他才突然看到,她方才修的那本书,正放在抽屉里。

薛锦玉心中突然有了个念头。

她方才这么对他,还打他的小厮,他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薛锦玉知道她这本书是给薛闻玉收集的,否则何以修整得这么用心。而且也一定非常重要,否则刚才他抢这本书的时候,她不会那般生气。他拿着这本书,心里生出了破坏的念头。将这本兵书揣在怀里带了出去,枣儿跟在他后面,被他训斥了回去。

走到池塘边的时候,薛锦玉就把这本书扔进了池塘里。

这样发泄一通,他才好受了一些,准备回去睡午觉了。

等到元瑾从闻玉那里回来,发现书不见了。她把书房找遍了都没有找到,正叫丫头婆子在屋子里搜的时候,枣儿回来了。

元瑾问了枣儿才知道,晌午的时候薛锦玉又来过一次。

她当即脸色就不好看起来,叫人去把薛锦玉带过来问话。

薛锦玉来的时候满脸不情愿,问她:“你又想如何?”

元瑾这时候却是面色沉静,她问锦玉:“你方才来过,我放在书案上的书,你是不是拿走了?”

“谁要拿你的破书!”薛锦玉却把头别向一边,根本不承认。

元瑾几步走到薛锦玉面前来,道:“你拿了就是拿了,现在把书交出来,我最多责备你两句。你若是做了什么别的事,那就别怪我了。”

薛锦玉听到姐姐的语气,难免有一丝害怕,却仍嘴犟:“我就是没有拿过,你再问也没有拿过!”

元瑾却已经肯定是他拿的,抓住他的手,冷冷地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再不说实话,我便把你的小厮打死了扔出去!”

薛锦玉面色游移不定,终于还是扛不住了,大声道:“我就是拿了怎么样!”

“现在在哪儿?”元瑾问他,她怕的不是他把书拿走了,而是他毁坏了,这样她去哪里找第二本出来。

“我已经扔进……池塘里了。”薛锦玉说,“想要你就自己去捞啊!”

元瑾听到这里,气得手都有些抖。这弟弟平日里便是乖张跋扈,她都念着他年纪小没有计较过,现如今却为了几句口角做这样的事。这书是她找了许久无果,最后才通过徐先生找到的。并且她修整了好几天,有些破损之处更是重新拿纸蒙着抄了一遍。他说扔池塘便扔了。即便捞出来,那也再不能要了。

元瑾头一次对这个弟弟大动肝火,训斥了一通。

薛锦玉毕竟年纪还小,吓得红了眼眶

这样一番,自然将崔氏招来了。一看儿子这般模样,立刻将他搂入怀中,问元瑾:“你这究竟是怎么了!瞧把你弟弟吓的!”

“你自己问他!”元瑾已不想再提。

薛锦玉一边哭一边把过程述说了一遍,然后说:“……她帮那傻子,都不帮我,明明我才是她的亲弟弟,她为何有好事就想着那个庶子。我不服气!不过是一本书而已,她为什么要这样骂我!”

元瑾听到这里冷笑,帮傻子却不帮他,这弟弟可想的真有趣!

“这话是谁告诉你的?”元瑾沉声问。

薛锦玉年纪还小,自己是想不出这样的话的,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挑唆他。

薛锦玉便道:“我遇到元珍姐姐,她便是这么说的。元珍姐姐是心疼我,她说过了,傻子都能入选,为何我不能!”

元瑾又是冷笑,她这好弟弟,简直快比得上认贼作父了。

“薛元珍是为了你好,你当真以为,选世子是件容易的事情?”元瑾说,“你可知道云玺是怎么被刷下来的?”

薛锦玉迟疑片刻,倔强地说:“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元瑾却继续说:“他是被薛云涛的小厮绊倒,大哭不止,老夫人才没考虑他。你又知道,你哥哥怎么被他们算计的么?薛云涛见你哥哥被定国公赏识,在他的食盒里放了毒蛇,要不是你哥哥聪明机敏,现早该被毒蛇咬死了!”

薛锦玉已是脸色发白。

毒蛇这个事,他是听小厮们提起过的。

“你觉得闻玉现在入选过得很轻松?”元瑾一句句地接着问他,“他每晨寅正就起床念书,下午要去国公府学骑马射箭,晚上还有先生继续给他授课。因为他没读过几年书,不比另外几人。幸好他足够聪明,书读过就能记得,但即便如此,他每天也只能睡四个时辰。他在读书的时候,你可能还没起床,你想去争吗?”

薛锦玉已经说不出话来,他求救一般地看向崔氏,却发现母亲竟也不帮他。

崔氏以前是不知道,但这几日跟着元瑾帮忙,她如何能不知道这选世子真的不是谁都能胜任的事。如果当初是送的薛锦玉过去,可能还没入选就被老夫人刷下来了。即便侥幸入选,也可能面对着各方危险。幸好承受这件事的是元瑾和闻玉,如果是薛锦玉,他是根本就承受不住的。

所以即便一开始她也有点这样的心思,但看到薛闻玉的日常和可怕的天分之后,她就完全放弃了这个想法。

元瑾步步紧逼,说道:“如今有旁人帮你努力,闻玉若成了世子,自然不会不管你,你只需要坐享其成。你又有什么资格抱怨,有什么资格说他是傻子?”

“我……”薛锦玉已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从未指望过你能帮忙,只希望你别添堵就是万幸了。可你呢,听信了薛元珍的挑拨,却要来搞破坏?她要是真的为你好,回头就应该告诉她哥哥,把这世子之位让给你当,她会吗?她跟你说那些话,就是希望能离间我们,而你却当真蠢得被人家当刀使!你方才分明看到我在那里修书,便知道这东西很重要,却还蓄意毁坏!”

“你之前千般万般不好,我从未想过怪你,觉得你毕竟还小不懂事。现在你却真的做出这样的蠢事,当真是让人寒心!”

最后一句说完,薛锦玉已是后退得靠着墙,眼泪积蓄在眼眶里,不肯掉下来。

他听了元瑾的话,也有些后悔了,但他又不想说。只能盯着元瑾。

他知道,其实姐姐之前从未真的跟他计较过。但是今天,她是真的生气了。

元瑾深吸了一口气,她是真的气狠了,所以才忍不住骂了他这么多。

崔氏见两姐弟僵持,走上前去道:“锦玉,你还不跟你姐姐道歉,你知道她那本书,修了几天了么?”

薛锦玉抿着嘴不说话,元瑾摇头道:“罢了,你带他出去吧,我现在实在是不想看到他。”

如今事态越来越紧张,各房都恨不得拿出自己最大的精力来应对。大房便以极高的价格另请了个幕僚给云海讲兵法,但凡有名望的幕僚怎么会愿意来,就这个尚可的,还要四十两银子一个月,估计卫家那边也没闲着。但她想为闻玉找的兵书却没有了,她该怎么办?

元瑾一时也有些疲惫。

她让崔氏和薛锦玉先离开,她自己好生想想。又派人去问了徐先生,徐先生这次也真的无可奈何了,这本当真就是他竭尽所能找到的,再没有别的了。自然,从水里捞出来的那本,字全部晕花了,的确不能用了。闻玉倒是安慰了元瑾几句,叫她不必忧心此事。

元瑾想去找陈先生问问,但去了两次,他都不在寺庙中,不知道去了何处。

没过几天,就传来了靖王殿下大败袄儿都司部,得胜归来的消息。整个山西行省都喜气洋洋,皇帝还特地赐下黄金五千两,嘉奖靖王得胜之功,之前袄儿都司部毕竟是山西之大患。如今得以除去,乃是民之大幸。

所以到七月初二,今年的晋祠庙会开始的时候,便办得格外的隆重。

崔氏见元瑾心绪不佳,便说带她去庙会上看看。

元瑾哪里有心情看庙会,她还没想好怎么解决兵书的问题,但还是被崔氏拉着带出了门。还说外祖母家正好在晋祠附近,带她回去看看外祖母。

晋祠庙会是山西最大的庙会,百姓把圣母当作晋源水神祭祀,春夏祈雨,以祷丰年。每逢庙会时便格外热闹,周围的大街小巷都高棚林立,而祠庙以及附近的街道农商云集,货品琳琅,人山人海。到了晚上,更是到处点灯,亮如星海。

这次出行还不止崔氏和元瑾,崔氏还叫了姜氏,和三房的元珠云玺,一行加上丫头婆子这么十多人便坐了三辆马车出发了。除了闻玉,他要留在家中继续读书。元瑾不想和锦玉一个马车,便和元珠云玺两姐弟在一起。

山西土地贫瘠,风沙较大,夏天又热的不得了。小孩子们正是聒噪的年纪,又遇到这样好玩的事,一路上说个不停,还总是撩车帘看到没有。元瑾的心情便没有好过。

因崔氏的娘家就是乡绅,所以便在乡下,离晋祠倒是真的不远。家里有几十亩的玉蜀黍正好成熟,一眼看去,热风吹来,那真是碧波万里,叫人神清气爽。崔家屋后还有一片沙果林,这时节枝头累累地挂满了红黄色的果实。

崔老太太便叫仆人去摘了些回来,用井水冰镇了给她们吃。

元瑾是第一次吃,这果子不过比李子大些,酸甜可口。崔老太太笑眯眯地说:“过些时日会更甜的,姐儿记得再来。”

姜氏也是出身世家,从未来过乡里,一开始难免被家中养的牲畜吓到,但习惯了以后却非常喜欢这里。其他几个孩子早闹着要亲手去沙果。崔老太太乐呵呵地派了几个长工跟着他们去。

崔家修得宽阔的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元瑾有两个舅舅,崔老太爷早去了。一家子人都很热忱,对于嫁去薛家的崔氏也挺好的,毕竟也算是嫁入了与定国公府沾亲带故的薛家,对元瑾也极好。

元瑾靠着垫了软垫的椅子,乘着夏日的阴凉,听着身边崔老太太和崔氏说一些家长里短,说家里二舅母如何懒惰不勤快,倒是真的放松了心情。

崔氏说大家是来看庙会的,崔老太太便让大舅晚上带他们去晋祠。

大舅带大家去了个酒楼,让薛家众人坐在酒楼临街,看着抬圣母像的人游街。只是大家怎么坐得住,不一会儿元珠便央着要下去玩,姜氏不放心,叫了两个婆子和元瑾一起陪她下去。

元瑾就笑着戏弄她:“你可别像上次一般把我弄丢了。”

元珠笑嘻嘻地答应了,她想立刻下去买楼下喷香的葱油烤饼吃。

靖王却正坐在旁边的酒楼中喝酒,定国公陪着他。侍卫将酒楼二楼封住,不准任何人进出。

定国公喝了会儿酒说:“殿下,我有一事不明。”

朱槙看了他一眼,继续喝酒:“问吧。”

定国公才说:“殿下莫怪我多嘴,您这次尽灭袄儿都司部精锐,是得胜归来,陛下也赏赐您黄金五千两。这山西百姓,都奉您为神明。”他压低了声音:“只是您哪天将边疆真的清理干净了,倘若哪日陛下对您……有了别心,恐怕会无所顾忌。”

朱槙却淡淡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定国公道:“我实在是忧心殿下,想请殿下自己有防备之意。上面那位毕竟是天子,阴晴不定是常有的。”

朱槙却沉默片刻,把着酒杯说:“你知道我和皇上是一母同出吧?”

定国公道:“知道,您生母是现当今的淑太后。”

朱槙淡淡地道:“其实前萧太后,当真不是个多坏的人。当时她过继皇上做了继子,却也没有杀当年的淑贵妃,也就是如今的淑太后。皇上十岁之前,是没有过继的。而淑贵妃照顾不过来两个皇子,便将我交给了当时的孝定太后养大。后来,皇上被过继,孝定太后甍逝,我虽然回到了淑贵妃身边。淑贵妃的重心却在即将继承皇位的皇兄身上,故我虽是皇子,自小在宫里是没什么人管的。这倒也没什么,我跟着宫里的教习师父,走马斗鹰的长大了,年轻的时候还很是过了一段荒唐日子,直到分封到西北。”

定国公听到这里问:“您还曾有荒唐的日子?”

朱槙眼睛一眯:“大概十六七岁吧,时常迷茫,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定国公实诚地说:“那我真想认识那时候的殿下。”

朱槙就笑:“我现在不好?”

定国公只能打哈哈:“给您岔开了,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朱槙就继续道:“后来我便想,找自己喜欢的事做吧,行军打仗我是喜欢的,的确这也是我所长。这十年都在钻研此道,不说战无不胜,至少也有五年没打过败仗了。从此我便替皇兄巩固疆土所以,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罢了,何必考虑太多。”

定国公被靖王云里雾里地绕了一通,最后得出了个似是而非的结论。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朱槙却不想跟他喝酒了,这家伙喝酒喝多了会撒疯。他让定国公先走,自己一个人留下慢慢品酒。

定国公走后不久,下属送来了一封密信。

朱槙捏了蜡丸,打开一看,是淑太后写来的:除你皇兄心腹大患,功成卓越,何时回京?

朱槙漠然。

他除袄儿都司部,固然是为了山西百姓的康定,却也有淑太后的请求在里面。淑太后几次三番写信来告诉他,皇上近日为了袄儿都司部寝食难安,倘若他能除去,便是一件大好事。至于朱槙要怎么除去,这并不是淑太后关心的。

只是如今一除,皇上怕是睡得更不安稳了吧。

他示意下属将旁的蜡烛台拿来,他将这密信烧了。然后投在窗棂挂的花灯里。

只是一侧头,却看到了旁边楼下站着个熟悉的少女。

微红的灯笼光落在她脸上,衬得她娇软明媚的面容,清亮的眼眸,清秀得如同三月枝头的杏花。只是似乎仍然探头探脑的,好像在找什么。

朱槙看到她这个样子,便皱了皱眉。

怎么到这儿来了……

她经常在寺庙里迷路,这里人多,难道是又迷路了?

朱槙看了眼她周围,也没见谁跟着。就告诉了属下:“找个店小二,将那姑娘请上来,就说是陈幕僚请她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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