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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待在牢房的日子里,烛火就不曾灭过,恍恍惚惚间我连白日和黑夜都不大分得清楚,日复一日地看着晃动的烛火失神。  陆幽派来的人昼夜不停地在外间守着我,拿出打仗的阵仗,只怕我有了飞天遁地的本领,一时逃了出去。  若说我以前,倒是真可能怀了这样的心思,可不知为何,一想及是我亲手将流凰剑送到了陆邕衡体内,我就似全身上下失了力气,再也提不起半分的兴致。  终究是我,终究是我害死了陆邕衡。  陆邕衡再不济,也是陆幽唯一的儿子,是陆氏青年子弟中的佼佼者,估计也是受了祝棋的迷惑,被诓了过来,做了替死鬼。  偌大个陆氏,估计现在都在盼着我死。  自古一命抵一命,若是陆幽执意要我死,我除了将祝棋交代出来,好像也只剩下了赴死一条路。  天帝已暗地里派了几次人过来,询问我当日陆邕衡被杀时的细节,我自然是知无不言,只希望天帝能真的查到点什么。我毕竟受限于牢房之内,天帝手眼通天,若说真的有什么人有能力查清祝棋及其背后一干人的势力,那这人必是天帝无疑了。  如此在牢房里蹲了几日,我竟心境清明了不少。  天帝派来的人一日少过一日,我虽是有些忐忑,但不久便适应了牢房内的日子,这里除了房间不大敞亮,其他的倒与我素来生活无异。  但今日似乎格外不同。我来了这里多久,陆幽的人便在外间虎视眈眈了多久,可不知为何,今日陆幽的人并未前来。不止如此,往日断墟崖虽是安静,但多少还是会有杂音,今日好似一同闭了嘴,缄默非常。  原想叫一两个侍卫前来询问,后来觉得麻烦,索性放弃了,胡思乱想了一晌,我突感疲乏,便和衣躺下了。不多时,外间忽有一阵窸窣声传来,还伴随着陌生的灵力波动。  我翻身坐起,今日,有生人来了。  我来了这里数日,断墟崖里大多数人的灵力我都有所熟悉,可此时,一丝陌生的灵力忽然自外间传来,我不由得立即警惕起来。  只是奇怪,那灵力波动幅度甚小,都抵不上一个寻常天族人,却不知来此地又是为甚。  那灵力波动已是越发靠近,我看着空无一人的外间走廊,一时不由得诧异起来,难不成,那人是施了隐匿咒?  正准备出手破法之时,从墙头上忽而伸出一物,白花花地反着光,倒把我唬了一跳。  莫不是此地闯来了妖物?我伸手,准备将这妖物打下来。  没想到那妖物还会说话,摇着头道:“九凰,是我啊,九凰!”  听见此话,我忽然觉得分外熟悉,便停了手,思索道:“难不成你是......”  “是我啊,师父,我是司阙!”  难怪我觉得这声音有些似曾相识,原来是司阙,许久不见,没想到再见竟是这副场景。我想了想,便伸手将司阙扯了下来,这才发现,司阙与我当日用的是同一种伎俩,化成一个纸片身子就过来了。  我看着摔在地上的司阙,摇头道:“好小子,我当时教你此术的时候不是说了吗,你连收敛自己的灵力都不知道,亏得现在外面没人,否则就你这个水平,早就死了几百次了。”  司阙摇摇晃晃着站了起来,蹦跶着身子,叫道:“你要是想骂我,就出去了再骂,你命都快没了,还有闲心在这里耗!”  我闻言身形一滞:“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司阙走近了些:“也对,你在这里面,自然是没有一个人对你说实话的。九凰,你马上就要被处死了你知不知道?”  我一时说不上话来。  “你怕是在这里待久了,日夜都不知道了,还有两个时辰,你就要被押去剑池了,剑池你知不知道?他们是想要你死啊。”  我还是说不出话来。  “你不要像个傻子一样了,趁我父亲支走了一些人,你还是快跟我走吧。”  难怪我瞧着今日不对,原来是有司阙的父亲在暗地里帮我。只是我知道,他之所以帮我,恐怕司阙在其中的作用功不可没。  “去哪里?”  “这,我也不清楚,反正天下之大,除了天族,你哪里都可以安身。”  我苦笑,眼下这情况,天下之大,却是没有一处我可以安身的了。我只是不懂,为什么天帝要骗我。  “司阙,你走吧。”我吐出沉重的一口气:“我本就罪孽深重,不想将你也牵扯进此事中。我不想逃了。”  不管怎样,我都是一个罪人,纵容我知道是祝棋陷害了我,但事实的真相只有我一人知晓,我终究百口莫辩。自陆邕衡被我误杀那一晚起,我便知道,陆幽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最坏的打算也不过如此,以我之命,换陆幽的报仇雪恨。  如此也好,只要能不牵扯到天机阁,我的死,也算值得。  “你放屁!我才不会相信什么你杀了陆邕衡的鬼话,一个普通的侍女死了你都伤心得要死,你又怎么会下狠心去杀陆邕衡?别在那里废话,快跟我走,出了这断墟崖便有我的人前来接应,到时候你就是杀多少人也没人管。”  “司阙,你听我说。”我指了指我的床:“我枕下有好几封书信,待你什么时候有了机会再来此地,一定记得帮我取出来,交给我师父。”  “你说什么?”  “还有,里面有一封信是给末生的,你到时候不要拿混了,也替我转交给末生罢。”  “什么鬼玩意儿,你走不走,再不走人家就来了!”  我笑道:“司阙,谢谢你。如果,我是说如果,有来生的话,我答应你,一定做你师父,再也不打你骂你了。”  “......”  司阙还未待开口便被我施法打了回去,只剩下一张没有灵魂的纸片人,躺在地上。  大概此时,司阙的魂魄已经回到了他的躯壳里。我忽然很庆幸,活了几百年,还真遇到个敢为我劫狱的人,也不枉这一生了。  我掐算着时辰,拿起纸笔,又开始漫无边际地乱写起来。只有在生死之际,我才发现,我还有好多话来不及说,也有好多人舍不得。一番写下来,时辰已是将近,我只好收起纸笔,将书信仔细塞在了枕下,静静等待着押解之人前来。  最先出现之人,是陆幽手下的人,他们在外间同我玩干瞪眼玩了这么久,我自然很是熟悉。他们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看样子是被冥王拉去耽搁了,见我还安然坐在里间,一时都放心起来。  紧接着,押解之人就浩浩荡荡地来了,为首之人是一个灵力精粹的天族将军,但我并不认识。  窸窣的锁链声起,那人走了进来,按了按腰间的剑,道:“唐姑娘,请跟我们走。”  既已知他们目的为何,我索性也不问,顺从地让他们束了手。出了牢门,左右便各来了一个侍卫,按住了我的肩,我只觉难受,很想告诉他们,你们不用这么大费周章的,我是不会跑的。  走出似乎漫无边际的长走廊,在各式各样的牢房旁穿梭,我终于是走出了大门,迎来了许久不曾见过的日光,眼睛有一瞬间难以睁开。  剑池位于思南山顶,是天族为罪大恶极的死犯准备的。剑池实则是一个古阵,一入阵中,再加以催动,便有数千把幻化的剑出现水中。幻剑不似寻常剑,只会对阵中人的魂魄加以伤害。  一个人的魂魄若是碎了,那这人便是彻彻底底死了。想来我又骗了司阙,我若是魂魄碎了,再也无来生之说。  剑池已经一百年未开,我记得它上次开阵之时,便处死了一个意图造反的大将军,如今一百年过去,剑池重开,必会引得天下许多人前来看热闹。  看来我也的确不负众望,沿途来了诸多看热闹的人,只是这些看热闹的人,有点不一般。  一路骂声迭起,石子相送,打得我一阵无奈,继而还有点心酸。  “恶毒的女人,指使别人去杀了龙王一家,你的良心何在?”  “不止如此,这个女人还杀害了陆族长唯一的公子,只因为陆公子在天殿上说了她几句,简直是丧心病狂!”  “世间竟有恶毒至此的女人,不杀她简直天理难容!”  “兄台所言极是,这样的人,早就该处死了。”  议论声越来越大,人们也越来越亢奋,不多时,我的身上便被砸出不少淤青。  那将军倒是个好人,见沿途人所掷的东西越来越大,觉得不妥,一边命人驱散人群,一边站在我一旁,替我挡去不少。  “多谢。”  那人也只是点了下头,并未说话。  我裹紧了衣服,低着头走了一炷香的时辰,终于是走出了喧闹的人群。  人群稀疏之地,就是踏向剑池阶梯之始,剑池一旁,早已有数位鹤发童颜的老者严阵以待,我若没猜错,待会儿就是这数人开启阵法。  “唐姑娘,此去我们就不能陪同了,慢走。”  “多谢,天帝在何处?”  那人顿了一下,随即有点不自然:“天帝在天殿内,恰能看见此地,姑娘就不必问了。”  “我知道了。”  我按了按发痛的淤青处,一步一步,走向剑池。  “唐九凰,师父,你要是敢去,我一定把你天机阁的屋子占了!你给我下来!”身后司阙的声音传来,我顿了顿,还是忍住没回头,继续走了上去。  剑池三千剑,黄泉不归门。  走至高处,便到了一处平坦之地,其上建有高阁,其下便是剑池。那数位老者已经开启了阵法,剑池中心迅疾的气流刮起大风,将我的衣衫刮得猎猎作响,我看了一眼剑池,水底剑影回旋,又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阁下,司阙正被人拽住,往外面拖去。  距离太远,我已不太听得清他的话,只好转过了头,望着剑池,一时发呆。灵魂被撕裂的感受,想必一定不好受。  “姑娘,请吧。”  我点点头,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剑池,闭了眼,纵身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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