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迟家家主的热情挽留下,苏隐白虽然不太情愿,不过为了探查奇怪的死尸来源,还是决定暂时留在迟府。 场面话说了几句,每次要说要解毒正题事都会被迟家家主状似无意地岔开。舒青低头站在苏隐白身后,看着他微颦眉不太耐烦的模样,端起一旁的茶水递给他,笑着道:“公子,喝口茶吧。” “哎……都怪我,光顾着说话了。”迟家家主说着站起身做了个邀请的姿势,道:“迟某在后厅略备酒席,还望苏公子能赏脸移步。” 苏隐白按下心中的烦躁,起身跟着往出走。大管家迟峰走在前面带路,迟家家主则陪在苏隐白身侧,浓重的香粉味只往苏隐白鼻腔里钻。 他默默地憋着气,心里给迟家家主狠狠记了笔账。 舒青的目光落在迟家家主身上,发现他行走间动作并不是很流畅,身上的味道刚才在屋内还可以被熏香的味道遮掩,现在出了门风一吹,这味道就顺着飘过来。 忍着鼻尖的痒意,她挑挑眉和身旁的齐蕴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疑惑。 这个迟家家主肯定有问题,舒青看着他略显别扭的走势,心里想道。 苏隐白才吃过早点根本不饿,何况身为医使,多年的经验让他也从来不在陌生的地方吃东西。尤其是眼下,这个地方还有人中了不知名的毒。 在迟家家主再次递过酒杯劝酒时,苏隐白的耐心终于耗尽。他扔掉手中压根没用过的筷子擦了擦手,向后靠坐在宽大的座椅上,拧着眉头勉强扯出一抹假笑:“家主实在太过热情,但苏某实在不胜酒力,不好意思。” 迟家家主的脸色僵了一瞬,继儿大笑出声:“苏公子真是真性情啊。”他放下酒杯,转身冷着脸吩咐身后的大管家迟峰:“陪我这老头子吃饭难免太过无趣,这样吧……迟峰你带着苏公子去偏厅找找消遣,消消食放松一下。” 等几人离开后,迟家家主在原地坐了良久,突然站起来满脸怒意地掀了桌子,杯盘狼藉摔了一地。小丫鬟们战战兢兢跪了满地,俯身叩首道:“家主息怒。” “一群废物。”他怒斥一声,踹飞了身后的座椅,撞到了脚趾,面容有一瞬间扭曲。他慢慢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沉着脸道:“来人,推我的轮椅来。” 穿着嫩黄衣衫的大丫鬟推着一把精致的轮椅走出来,身后跟着两个壮汉。合力把迟家家主抬到轮椅上,听到他仿佛瞬间变得苍老的声音吩咐道:“去后院。” “是。”大丫鬟回了句,推着迟家家主往后院方向去。他的手紧紧捏着轮椅扶手,手背上黄褐色的斑点看起来更深了些,松弛的肉皮包裹着细弱的骨头,没有修道之人的强健,反倒与垂垂老矣的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传闻迟家家主年轻时风流成性,身边的侍妾美婢那是数不胜数。两刻钟后,到了迟府最神秘的深闺后院,这里高木参天,曲径幽深,没有莺莺燕燕扑出来迎接的的侍妾,只有哆哆嗦嗦吓得躲起来的男男女女。 解开重重禁制,小丫鬟推着迟家家主进了有护卫把手的正殿。守在门口的护卫迟炼跟进来,跪下请示道:“家主,今日选男选女?” 迟家家主转了转枯瘦指节上戴着的戒指,随意道:“选女,速度快点。” “遵命。”护卫迟炼起身出去,经过大丫鬟身旁时,两人眼神对上,他的唇边露出一抹浅笑。大丫鬟怕被迟家家主发现,慌忙低头红着脸退到一旁。 一阵混乱的吵闹声过后,迟炼单手提这个瘦弱的姑娘带进殿内。姑娘没穿衣服,长发凌乱地披在身后,她脸上挂着泪痕,瑟缩着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哭求道:“家主,您放过我吧!我给您当牛做马都行,您放过我吧!求求您……” 殿内回响着砰砰的磕头声,那姑娘的额头很快便红了一大片。迟家家主一步步走下高阶,来到女孩面前,捏着姑娘的脖子将她拽了起来。 大丫鬟看到她挣扎的乱蹬的腿,咬着唇别过眼不敢再看她。 “出去。”迟家家主冷斥一声。 大丫鬟吓得肩膀一抖,护卫迟炼立刻拉着她出去带上门,两人守在门口。 “你怎么哭了?”迟炼看着低头无声抽泣的黄衫少女,心疼地问。抬起她的脸,小心翼翼的为她拭去泪水,“别哭了,我会心疼的。” 大丫鬟摇摇头,眼圈红红的看了一眼屋内,小声嗫喏道:“我害怕。” 迟炼揽着她的肩,轻声安慰道:“别怕,总有一天我会带离你开这里。我们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小山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做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农家夫妻。” “嗯。”大丫鬟忍着眼泪,用力点了点头,压低嗓音道:“我相信你,我们总能离开这里的。” 一阵桌椅翻倒的混乱声过后,屋内突然传出一声惨叫。迟炼捏着拳头,感觉到那个女孩渐渐没了生气。与此同时,一股极其强大的妖力在殿内流转开来,冲击着殿门,似是想冲破禁制。 迟炼看了看身后,让修为低一点的大丫鬟站到台阶下面,独自一人守在门外。 隔了一会儿,屋内慢慢安静,随着一股恶臭弥漫开来,那横冲直撞的妖力也平息不少。隔着门,能听到里面迟家家主狂乱的大笑声。 “额……”笑声忽地顿了一瞬,紧接着殿门“啪”一声被掀飞,迟家家主略带兴奋的声音响起来,他粗声吩咐道:“迟炼,进来。” 大丫鬟十分慌乱地抬头看了迟炼一眼,对着他疯狂摇头,让他不要进去。 “乖,好好的。”迟炼没得选择,对她比了个口型,转身进了殿内。 没了殿门的阻挡,大丫鬟看清了里面的场景。迟家家主盘腿坐在地上,手边是那个姑娘染满鲜血的身体,她的脏腑被掏了出来随意地丢弃在地上,头盖骨碎也成了两瓣。 迟炼进门时,心里多少怀着些防备。因此在迟家家主对他出手时,他反应还算及时。生死一线时,一切所谓的尊卑恐惧都被抛到了脑后,他旋身躲过一击,一脚蹬在桌腿上,飞身举剑向坐在地上纹丝不动的迟家家主砍去。 剑势还未落到迟家家主身上,迟炼的身体却像失了控制般,骤然痉挛几下,跌落到地上。他的灵力正在快速流逝,七窍也涌出大量鲜血,迟炼仰头用力全力转过身,缓慢向门外爬去。他的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双手用力抠着地板蠕动着身躯前行。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视线里最后停留的是大丫鬟哭花的脸和绊倒在石阶上的身影。 “秋言,别哭……对不起,我食言了。”迟炼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瞪圆着双眼没了呼吸。 迟家家主吸光了他的灵气,这才慢吞吞地站起来。他缓慢踱着步,绕过迟炼的身体走到大丫鬟面前蹲下,捏着她的脸颊,低声愉悦笑道:“怎么,小情郎死了心里很难受?”他手上的黄斑消失,声音听上去也年轻了许多。 大丫鬟泪眼朦胧,声音颤抖道:“奴婢不敢。” “不敢什么?”迟家家主低头在她脖颈间用力嗅了嗅,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你记住了,这个迟家没有人可以背叛我!连想一下,都不行。”他摆正大丫鬟的脸,认真欣赏了一番她恐惧的模样,这才大笑着松手站起来,舔着嘴角的血迹吩咐道:“我不杀你,我要看你痛苦的像狗一样活着。把这里收拾干净,今晚房里等我。” “哈哈哈……”他收了笑声,挥了挥衣袖身影一闪,不知了去向。 大丫鬟秋言跪在地上,一步一步挪到迟炼身边,抖着手合上他的眼睛。抱着他,亲了亲他的唇角,理了理他杂乱的鬓发,微微笑着亲昵道:“炼哥哥,黄泉路上慢点走,等着我。” *** 偏厅,苏隐白斜靠在长塌上,撑着头面无表情看着屋内矮台上穿着暴露的舞姬在靡靡之音中翩然起舞。他撇了撇嘴无趣地转过头,看到舒青一脸津津有味的模样,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苏隐白蹬蹬腿,鞋尖碰了碰舒青手上垂着的扇坠子。不悦道:“喂……小丫鬟,过来给本公子捏捏肩。” 舒青和齐蕴齐齐转头看他,苏隐白扬起下巴对齐蕴翻了个白眼。 “公子,我来吧。”齐蕴根本不在乎他的白眼,微微笑道。 “不用……”舒青摆摆手,将手里的折扇递给齐蕴,“还是我来吧,公子他啊……怕疼。” 舒青挂着假笑,手下用了七成的力。她的手劲素来大,苏隐白疼得缩在袖子里的手暗暗抓紧了衣袖,面上淡然,嘴上却依旧不认输地吩咐道:”靠左一点,不对,再往右一点……哎,笨手笨脚,再往左。”最后实在是疼得受不了了,他才倨傲地抬了抬下巴,挺直脊背,清了清嗓子道:“行了,退下吧!不用捏了。” 几人在偏厅等了许久,也不见迟家家主出现。苏隐白心底一万个不愿意见到那家主,索性也不催。眼见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是一名小厮匆匆跑进来,在大管家迟峰身后耳语一番。 “什么?”大管家迟峰惊讶地站起身,面色焦急,语含歉意地上前对苏隐白躬身行礼道:“苏公子,实在抱歉,家主身体突然抱恙,在下先失陪一下。” “怎么了这是?”苏隐白装作关切,忙问道:“可要本公子随你一道过去看看?” 这天下谁不知道他苏医使从不救人?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救人心切呢! 大管家迟峰尴尬地笑了一声,回道:“多谢公子好意,府里大夫已经看过了。” “哦……”苏隐白长长应了声,左右看了看,右手抵着下巴沉思一瞬道:“既如此,本公子也有些乏了,想早些休息。你让人直接带我们去厢房吧。” “秋月,带公子去西厢房。”大管家迟峰招手叫来一个小丫鬟,送着苏隐白几人出了门,“怠慢贵客之处,还望多多包涵。” 苏隐白他们巴不得他们怠慢,这样才有更多的时间在府里查探。 西厢房离偏厅很有一段距离,走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还不见到。小丫鬟秋月低着头在前方带路,话不多,问一句回一句谨小慎微的模样。 齐蕴暗暗记着路,放出一丝灵识查看四周有没有禁制。但奇怪的是,他的灵识只能在距他一里的范围内活动,再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就不行了。 “公子,就是这里。”秋月停下脚步,推开了院子的门,恭敬道:“房间都是打扫过的,几位可以挑自己喜欢的住。” 屋内两个小厮两个丫鬟迎了上来,行礼道:“秋月姐姐。” “这是府里的贵客,好好伺候不可怠慢。”秋月吩咐完,回身笑着对苏隐白道:“公子若有别的吩咐,尽可让丫鬟们来找我。”她福了福身,“公子早些休息,秋月先行告退。” 随意挑了间离院门近的房间,苏隐白拽着舒青进了门,“作为丫鬟,夜里可是要为本公子守夜的,你不准走。” 这点苏隐白没有说谎,他在温溪谷时就是如此,必须有人守在隔间才能安然入睡。为了避免麻烦,他几乎从不出远门。 齐蕴闻言,推门的手一顿,折回身走到隔壁房门口,敲了敲开着的门框,道:“公子,我可以为你守夜。” “本公子对你可没兴趣。”苏隐白不留情面地“啪”一声摔上门。推了推舒青的肩膀,将手里的纳戒扔给她,道:“把东西都给小爷收拾好。” 舒青将虎皮垫子,长绒毛毯,摇椅,贵妃塌,几床天蚕丝锦被,一套俱全的茶壶茶盏等东西一样样取出来摆上,心里无比嫌弃苏隐白这个麻烦精。 齐蕴在门外摸了摸险些被碰到鼻子,听了听屋里的动静,默默转身回了房。 *** 夜色渐浓,与西厢房隔了半个府邸的东院内,秋言被几个小丫头伺候着描眉上妆,美得犹如待嫁的新娘。 她看着铜镜里容颜娇美的自己,眼里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彩。她勾起嘴角嘲讽一笑,手心紧紧攥着的银簪扎进肉里也不觉得疼。 也是,皮肉再疼也不及心里悲痛的一星半点。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家主。”小丫鬟们行过礼后乖巧地退了出去。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