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有为登台的那天,司马丽苏坐在下首,看得极其认真。 前两日,花间派已经完成了在整个江湖上的初次亮相,虽不及名门弟子优秀,但也表现不错。 这种情况下,华城其实不必像他设想中最糟糕的局面那样,亲自出手。 可他还是忍不住上台了。 凭什么呢?华城想,凭什么要让吴有为力压群雄,出尽风头?凭什么师姐还能毫无芥蒂的,为一个和她不相干的人的胜利而高兴欢呼? 于是,他足下轻点,借力飘然落于台上。 “在下花间派华城,请赐教。”华城微笑,抱拳一礼,一袭墨色万里江河山水锦绣长袍随风轻摇。 华城的样貌随母亲,五官精致俊秀,又着一身锦绣长袍,哪怕是抱拳施以江湖之礼时,也比旁人多了一分风雅的气韵。 如芝兰玉树立于庭阶,他只站在那里,便让周围的一切都因此增色,变得与众不同。 “是五师弟?”吴有为惊讶地出声,随即目光将他上下细细打量一番,感慨道:“一别数年,五师弟不仅武功越发精进,人也变了许多,果真是长大了。” “梦里不知身是客。师兄却没多大变化,仍如旧时一般。”华城幽幽道。 “是啊,前些日子阿争回来时,也是这么对我说。”吴有为微笑道,目中一片柔和之色,“刚巧,此次比试又逢到了五师弟,改日我们几个同门聚一聚?这些年,大家各奔东西,好久没像过去那般,凑在一起玩闹了。” 看着他发自内心的愉悦笑脸,华城心里厌烦极了,懒得再虚与委蛇,“簝笋蕨芽萦九折。比试要开始了,不如此事容后再议。” “也是,师弟请。” 擂鼓声起,两人几乎同时出招,迎在了一处。 吴有为性情沉稳,武功路数、剑招身法也皆如性格一般,沉稳有余,轻灵不足,裹挟着质朴厚重之感。 简单过了几招,华城脸上眼中闪过嘲讽之色,想不到这些年,吴有为不光性子没变过,连剑,也没有丝毫变化。 这可不行,大师兄,这样缺乏进益的剑,怎能做得了他的对手呢? 既如此,他就早早了结这一切吧 。 华城试探了数十招后,突然借力一蹬,身影凌空,极速后退数丈,从近身交战中抽身,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于此同时,他收剑入鞘,手腕一抖,从袖内探出两条银丝。 “剑丝?”吴有为看见他的武器,爽朗一笑,飞身向他刺来,“早就听闻师弟自创了一门名为‘剑丝’的技艺,甚是不凡,今日,便让师兄好好见识一番吧!” 华城注视着他飞身刺来,避也不避,唇边露出一抹胸有成竹的微笑。 吴有为的判断其实很对,剑丝这种远程武器,最忌被人近身,可他还是算漏了一点——能不能近得了自己的身。 银丝矫若游龙,缠上了直刺他面颊的青锋,又蜿蜒向上,试图探到握住剑柄的手上。 好快的动作!吴有为心下一惊,手腕下意识发力,以内力震开了锐利的银丝,长剑顺势一转,堪堪与华城擦肩而过。 “好功夫!”他出声赞扬道,用眼角余光瞥了一下袖口。垂手处,衣袖已然多了一个被剑气割破的小口。 刚刚缠上他剑身的剑丝,虽被及时震开,但附着在银丝上剑气还是伤到了他。 用他物为剑,却依然能做到以剑气伤人,这等境界,这等悟性,师兄弟众人中,还是自己居于最末啊。 吴有为不禁苦笑,大庭广众之下,他身为师兄,却要败于师弟之手,这可真是,让人措颜无地啊。 没有给他振作情绪的机会,破空声响,剑丝又攻了上来,直直探向他的颈边。 剑丝这门武器,如同长鞭,以轻灵多变见长,对付吴有为这种厚重却稍显迟滞的剑路,最是得心应手不过。 毕竟,世间实在少有能做到以不变应万变的高手。 进攻、进攻、进攻,放弃了所有防备,华城控制着剑丝不断攻向吴有为,迫使其不得不耗费全部心神来招架。 他的意识仿佛被自己割裂成两个独立不相依存的个体。 一半无比清醒和理智,留意着下手的分寸,克制着自身的情绪,让这场比试更像师兄弟间切磋时的点到为止。他并非故意不给吴有为留面子,只是他们两个的武学境界差异太大,才让吴有为的招架显得这么狼狈,不是么? 而另一半,注视着吴有为狼狈闪躲的,心中充满了快意和怨怼之情。华山下任掌门又如何?还不是不及我?他的眼睛注视着刀光剑影,脑海中却浮现出从前。 每段过往,都让他对眼前之人的怨恨和不甘加重几分。 “嘿嘿,谢谢大师兄帮我抄书了,不然我就该忙的昏天黑地了。”她的语气含羞带怯,洋溢着少女怀春的气息。 那时,华城站着一旁,垂下自己因熬夜而困倦得几乎睁不开的双眼,突然不明白自己一夜的忙碌究竟有何意义。 “同门师兄弟众多,大师兄又对你无意,你何苦一直缠着他不放?明明……” “你懂什么!我和大师兄啊,既是表兄妹,也是师兄妹,这是上天注定的姻缘。” 呵,上天注定的姻缘。 “这颗东珠好漂亮,刚好,大师兄冠上缺了点装饰,可以拿来给他做礼物。” 这是我送予你的,是你的生辰之礼。 你为什么不明白?睁眼看看,看看这个人,他没那么好,论武学、论品行、论样貌,我哪里不如他? 我哪里不如他! 哐当一声,吴有为手中长剑被打落在地,而他本人,亦被银丝直指咽喉。 胜负已定。 华城将剑丝收回袖内,一步步向吴有为所站之地走去。 华城身穿的,是一袭书生样式的长袍,为了便于行动,长袍改制了些许,但依旧显得有些繁杂琐碎。 此刻,他一步步向前走,衣摆也随着他的动作扬起回落,在空中划过一道好看的弧度。墨色山河锦绣长袍上绣着的暗纹瑰丽而繁复,衣袂翻飞时,似有银光在绣面流动,煞是好看。远远望去,整个人宛若一翼于花间翩然起舞的黑色凤蝶。 “承让。” 华城说着,微微一笑,好看的眉眼也跟着柔和了几分。 春阳之煦,莫过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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