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站在我家狭小的客厅里，周围都是水，我看着鱼群从我身边游过，一只漂亮的金鱼停在空气里，对我说话，给我唱歌。 我总是做些奇奇怪怪的梦，有时候一觉醒来，用手一摸脸就能触到泪水，我知道我的内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提醒着我，呼唤着我。我不理它。我逃，我逃。 我曾告诉一个叫陆梦冉的女孩，我喜欢做梦，并且不愿醒来。 那个头发齐耳的女孩仔细地涂着红色指甲油，并没有抬眼看我，她说，那就继续做啊。 我没有再说话，我们是这样的不同啊。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她，我是我。 可是现在，我的梦因为她改变了。 〈二〉我梦见我变成了疯子 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梦，我梦见我光着脚在路上到处跑，四处都没有人。我疯狂地在找着一样东西，虽然我并不知道我要找的是什么，但我确信一点，那个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第一次碰见陆梦冉的时候，是我17岁的生日。那天我骑着我那辆破旧的生了锈的二手自行车，拿着我从牙缝里攒下的20块钱，想要给我自己买一块生日蛋糕。我趴在蛋糕房的橱窗上，认真的看着每个蛋糕的标签，就在这时，我听见一个声音甜美的女孩说，一个清纯可人的女孩子挽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走到了我身旁，女孩说：我想要吃那个，加水果的，最大的。男孩一脸宠溺的看了看女孩，说，好，梦冉，你说怎样就怎样。我看着玻璃窗上他两的轮廓，心里满满的羡慕。梦冉，梦冉，我要是这个叫梦冉的女孩该有多好。 陆梦冉在我们这一届很有名，她简直就是清纯可人这个名词的代言人。陆梦冉的脸小小的，眼睛像玻璃球似的，嘴也小，其实她是嘴有点撅的，但这并不影响她的美，我每次看她在我身边走过，就觉得迎面扑来了满满的桃花。她像墙上挂的仕女画，又像偷偷倚着门帘，听大人讲话的小姑娘。我是很喜欢美女的，不像其他女生，对陆梦冉总是羡慕嫉妒恨。 陆梦冉是漂亮女孩，漂亮女孩的身边总有白马王子相伴，或者有好几个白马王子相伴。我不嫉妒，一点都不嫉妒。 我和一群找不到男朋友，也不敢找男朋友的女生每天晚上不睡觉，躲在被窝里津津乐道校园风云人物的爱情故事，包括陆梦冉。每天一个人，一个故事，能讲出好几个版本来。陆梦冉并不认识我，我敢押上我的身家性命保证，她压根不知道我是谁，我这样戴着眼镜每天只知道学习的平凡女生，太多了。她知不知道，我不在乎。林轶知道就行了。林轶是最好的男生。 林轶是从大城市转来我们这座小县城的。他与我们这座小城的气质不符。 林轶长的很清秀，脾气很好，从不发火。林轶人缘很好，林轶唱歌很好，总之林轶很好很好，很适合当我的男朋友。但恐怕我不适合当他的女朋友。这一点我知道，我配不上他。 我们之间没有未来。连后来都没有。 其实我都准备好告白的台词了，就在我们高考完，领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在角落里演练了很久，也在他们班门口守株待兔了半天。但是那天，林轶没有来学校。于是我整个暑假就在吃鸡，看韩剧，睡觉中昏昏然度过。我没有感伤，我知道这个男孩从一开始就不属于我。 我每次和申明远讲起林轶和陆梦冉的时候，申明远总会翻我白眼，这个死胖子是我的发小。从小和我一起扑蜻蜓，刨玉米，上学下学，直到我们上了高中。申明远成绩很好，他一直是数学老师的宠儿，而我一直是数学老师的弃儿，我到现在在算一百以内加减法时仍会出错。我和申明远高一时两班分得很远，到了文理科分班的那天，下了大课操的时候我正好上楼，他下楼，我都上了两层了，他在底下冲我喊：肖杰，你报文报理啊？我大声回他：文。他没回我就走了。申明远长大以后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资本家，我坚信，这丫的从小就骗我零花钱，抢我瓜子，丢我水彩笔，拿我新买的书皮给他暗恋的小姑娘…这孙子剥削人有一手。 我想我可以亲眼见证这个时刻了，申明远和我上了同一所大学——Z大，我是超常发挥，他是发挥失常，发恢又挥发了。我有点暗喜，这下，申明远他妈再也不用在我妈面前耀武扬威了。我有点可怜申明远未来的媳妇，有这么个唠唠叨叨爱找茬的婆婆。申明远他妈叫高圆圆，此圆圆非彼圆圆，我走读的时候每天回家总能看到申明远他妈在我家赖着不走，弄得我妈每次做饭都挺晚。申明远他妈每次都说我儿子如何如何好，帮她做饭，整理家务，懂事又乖巧，就差能歌善舞，吟诗作对了。每次我听了心里就默默呵呵哒，申明远，你这么好，你咋不上天呢？〈三〉夜莺与玫瑰 很久很久以前，一只唱歌很好听的夜莺住在一片开满玫瑰花的花园里。有一天，一个少年躲在树下哭泣，他说：“我想要一支最鲜艳的玫瑰花，这样我心爱的姑娘就能和我在一起了。”夜莺为少年一遍一遍的唱歌，少年仍旧很伤心。夜莺想，“我要能说话，该有多好啊。”夜莺又想，我能为他做些什么呢，夜莺想啊想啊，决定用自己的鲜血染红还未开放的玫瑰。夜莺衔着那朵自己用鲜血染红的玫瑰飞到了少年面前，用最后一口气扔了下去。少年破涕而笑，拿着玫瑰兴冲冲地离去了。 我每看见这个故事总是很伤感。一只傻傻的夜莺和一个傻傻的少年。有一次，我问陈奕，你说，那只夜莺要是没遇上那个少年，又会怎样呢？陈奕在电话那头沉默着，半晌才说，我不知道。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要是申明远，他肯定会不屑的说，继续当一只唱歌好听的夜莺呗。可是一只唱歌好听的夜莺与其他唱歌好听的夜莺又有什么分别呢？我没有再问下去。我回过神后，冲着电话那头的陈奕喊：陈奕，你这个傻瓜。大傻瓜。 陈奕最近不像他自己，我和他说话的时候，他经常走神，我看着他放空的眼神，不忍心再瞎扯下去。有些话，陈奕不说，我就不问。我是个很懂事的女朋友。我决定采取旁敲侧击战术，我找了陈奕的舍友李白，决定打探一下。 李白看到我的时候还挺吃惊的，他不知道我为什么找他，毕竟我们只在我和陈奕正式到一起，请大家吃饭时见过一面，那天下午太阳很晒，李白和他女朋友站在墙的阴影下，对峙着，气氛有点尴尬。他女朋友见了我，别过了头，连声招呼都懒得打。 嗨，诗人，方便吗，我找你有点事。 方便，你等我一下，李白和他女朋友说了几句话，走了过来。 什么事啊？ 诗人，陈奕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我盯着李白。 没啊。李白局促着笑着。 真没有啊？ 真没有。 真没有啊？我笑了。 真没有啊。李白把两手一摊，做无辜状。 我拍了拍空气，像领导发言似的，那行，你赶紧回去陪你女朋友吧。谢谢你啦。 没事，我有一刹那觉得李白笑的有点心虚。我觉得是错觉。 诗人，将来我和陈奕结婚的时候，你可得来啊。 李白嗯了一声，扭头走了。 我想，这家伙刚离开他女朋友一会就归心似箭了，不错，前途不可限量啊。 要是陈奕也能这么对我就好了。 陈奕对我时好时坏。准确来说应该是在重大节日时好，在平时里坏。也不能说是坏，只是平淡，或者说冷淡。我想不出原因。我仍然三天两头在他宿舍楼下，拎着水果等他。陈奕见了我，总是很开心的一笑，和我寒暄几句，拍拍我的头上楼去，陈奕笑，我也笑。陈奕开心，我也开心。申明远和陈奕住一栋楼，有时他碰见我，会贫我几句。 肖杰，你怎么不把开水也给陈奕打了啊？ 我白申明远一眼，你管不着。 谁想管你了？ 肖杰，你就倒贴吧，以后你连棺材本都剩不下。 我不以为然的笑笑，申明远，你不懂。 申明远摇了摇头，我以后可不能生个像你这样的，又丑又赔钱。 我从水果袋里掏出一个橘子，向申明远砸去 去死吧，你。 我走啦。申明远捡起橘子，往衣服上蹭了蹭，走了。 我自我安慰和治愈的能力很强。我每天睡前闭眼想的最后一句话就是： 我和陈奕很好，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四〉肉食动物 你知道吗，肖杰，男人都是靠下半身思考的。申明远在我和陈奕交往半年后突然蹦出了这句话，我那时正郁闷食堂阿姨今天炒的茄子怎么没熟呢，听申明远在大庭广众蹦出这么一句话，脸顿时红了，但仍犟嘴说 我家陈奕才不会这样呢 他能比我强哪去， 不准你拿你的标准来衡量他 得了吧，男人都一个德行，你们进展到那一个阶段了？ 要你管，我端起盘子就走。 申明远就这样，活脱脱一衣冠禽兽，女朋友换了好几个了。我就纳闷了，Z大女生眼睛是瞎吗，怎么总有人往禽兽身上扑呢？申明远进了大学以后，开始健身，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瘦了下来，五官也立体了，脸是好看了不少。他经常和我吹牛说自己有八块腹肌，刚瘦下来的时候动不动就把衣服撩起来，我对他这种一再挑战我底线的做法十分气愤。谁想看他那副鸡肋板啦，活脱脱的辣眼睛。 但是，我知道申明远说的是对的，男人确实是靠下半身来思考问题的，至于他思考什么问题…太污啦。 认识我和陈奕的人都知道，我和陈奕是最不像情侣的情侣。 他是王子，我是女仆。 交往半年来，陈奕从没碰过我，我们连手都没牵过。 我有时候会胡思乱想，陈奕是不是个gay呢？ 这个想法一出来，我立马否决了自己。不会的，不会。陈奕很喜欢看美女，陈奕没有和男生交往过切，陈奕是赵丽颖的粉丝，可是，我也是赵丽颖的粉丝啊。我沮丧的想，那一定是我太没有魅力了。 第二天中午，我在食堂早早打好了饭，等着陈奕，陈奕和往常一样，移动着他那两条大长腿，带着风就过来了。我夹起一块肉，又放下，杵着筷子，漫不经心的问陈奕，陈奕，你是喜欢吃素还是喜欢吃肉。都还好。陈奕嚼着饭，吐出了这几个字。 我喜欢吃肉 哦 你今天上了什么课 专业课。 我突然间有点生气。 过了一会，陈奕觉出了什么，望着我，问：怎么了 没怎么。我低下头 陈奕不再说话，继续吃饭。 我腮帮子米饭塞得满满的，眼泪就掉了下来。陈奕第一次看我流泪，有点受惊。他一边帮我拭去眼泪，一边问：肖杰，你怎么了 你以前交没交过女朋友 陈奕有点蒙，交过 几个 一个 就一个 就一个。 我哭得更大声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 整个食堂的人都对我和陈奕侧目，陈奕十分无奈，像个做错事被大人责怪的小孩一样，他这个样子我很心疼。过了一会，陈奕端着盘子出去了，我仍坐在冰凉的座位上，我没有走，但我的灵魂好像出窍了。我心好痛。 你觉得我不可理喻，让你丢脸。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这样呢？ 陈奕，我将整颗心都给你了，你是否珍视过它半分呢？ 陈奕起身的那一刻我深深地意识到一件事。陈奕不爱我，一点都不爱。〈五〉乌龟与鸵鸟 我和陈奕爽快的分了手。 其实一直是我在纠缠他，是我在为难他。 陈奕喜欢的不是我这一款。陈奕就好比是一只飞鸟，而我是一只行动缓慢的乌龟。乌龟羡慕鸟的翅膀，以为只要一直仰望着飞鸟就可以一起飞在天空上。乌龟很有梦想。但飞鸟喜欢飞鸟，飞鸟为什么要喜欢一只乌龟呢？于是，乌龟说，飞鸟再见。 我应该感谢陈奕在和别的飞鸟飞走前就和我说了再见。这样我就只是被一只飞鸟甩了，而不是被两只飞鸟一起甩了。但我并没有好过些。我由一只乌龟变成了一只鸵鸟。妈的，乌龟还有个坚硬的壳呢，鸵鸟有什么？ 我在床上躺了2天，水米不进。时不时的痛哭流泪。破天荒的旷了我们系主任的课。李思涵和樱子去上课的时候，樱子问我：最后一遍了啊，到底去不去？李思涵直接带上了门，我听见她在门外说说：人家哭着呢，走吧。她们就走了。 我有点恨李思涵。 在我们普通人眼里，李思涵该有的都有了。正儿八经的北京的富三代，够她说上一个小时的家谱，一群呼风唤雨的闺蜜，还有闪瞎我眼的金卡。啧啧，要是我，我早不去上课了。可李思涵不是我，李思涵是李思涵，人家李思涵每次走路，都挺胸抬背的，头扬的高高的，好像顶着维多利亚女王的王冠似的。像我这样的，扬头是因为我近视，像人家那样的，扬头是因为她骄傲。谈起李思涵就不得不谈起李思涵那简直3D了的胸。李思涵有次打游戏打累了，平躺在我对面的床上，从我的角度看下去，她那高挺挺的胸，宛若在看两座连绵着的山丘。我觉得我要是个男生，当时肯定流鼻血了。因为我已经流口水了。 我之所以不喜欢李思涵，纯粹是因为我仇富。李思涵的世界基本上那个和我没什么交集，人家在外面租房子住，她只是偶尔回宿舍拿东西，碰巧赶上我在失恋。我以前会模仿着富人的口吻，和申明远开玩笑说，多不公平啊，我的小孩居然要和穷人家的孩子一起接受教育。呵呵。申明远和我一起呵呵。 李思涵对我挺客气的了，人家从小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刚开学的时候对我点头微笑打招呼，礼节非常全。军训的时候，大家坐在一起休息，我说，我复习高考的时候，有一阵特迷恋奶茶。李思涵说，我也特别喜欢找一家街边的小店，点一杯原味奶茶，坐一会，感觉特别美好。我扭头和身边的同学说，唉，人家喝十几块钱的，我只买的起袋装的，差距啊。没有人接话。我干巴巴的笑着，李思涵不再说话。打那以后，李思涵对我点到为止，客气非常。我得说我当时真不是想挤兑她，我真是自然反应，脱口而出。 我承认有的时候我自卑心理作祟，我改不了。 我有时候常常猜想李思涵会不会在和闺蜜喝下午茶的时候，对我破口大骂，还是吐槽不断。我想她应该会十分优雅的翘着兰花指，撩一撩她的秀发，抿一口咖啡，慢声细语地说，我们宿舍有个穷鬼… 我想起鲁迅先生说的至理名言：这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我觉得鲁迅先生的话没有说完，后面还应该接一句：这世上后来有了很多路，但并不是每条路都是你可以走的。我的老师经常说我们，就算鲁迅先生在世，也要被你们活活气死了。大家都哄堂大笑，气氛都炒得很热。 鲁迅先生，你知道导航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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