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沈父终于搬回内宅歇息。 沈夫人看着丫环整理铺被，面上一派平常，心里到底也松了一口气。 府中上下都知道老爷不回内宅是为的什么事，她确实有些理亏，若沈父再僵持下去，就忍不住着人去请了。 好在她了解自己的丈夫，他生性孤直耿介，却又最重情义，自己堂堂的侯府千金，任由他与娘家父兄为敌，陪他一路到这离京城千里之遥的地方，从未在他面前道过一声委屈，他的心里都是有数的。 否则以他对程姨娘的情义，沈芸的事不会不质问她。 这么一想，她的心里也有了一丝宽慰。 “老爷这两日歇息的可还安稳？”见丫环收拾的差不多了，沈夫人主动搭话道。 “嗯。”沈父随口应了一声。 “梅香，去拿些安神香过来。”见他有些倦乏，沈夫人对正要离开的丫环道。 卧房没有外人后，见沈父心情仍欠佳，她想趁机缓和一下感情，于是说了个自认为沈父会高兴的话题：“老爷先前让我替芸儿挑的丫环，已经有了，就让我身边的秋霞，和一个新买进来的过去，你看如何？” “有劳夫人费心了。”沈父闻言果然转过头来，“她一个小丫头，怎么能劳动夫人身边的人过去，依我看，随意挑两个能做事的就可以了，李妈妈也是府里的老人，有她老人家来管教，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差错。” “我！”见沈父居然直接拒绝她身边的人，沈夫人的心口像被压了一块大石一般，堵的她喘不过去气来，缓了半天，才半是压抑半是委屈地道：“老爷这话就诛心了。夫妻之间，我也不遮掩什么，之前让芸儿和夏姨娘同住，是我考虑不周，想着程姨娘素日与她亲近些，却没曾想让芸儿受了委屈。 可老爷也不能为了这么些事，就把我往恶人堆里想，不说我这些年为你生儿育女，单说程姨娘，当年老夫人那般不赞同，我还是冒着不贤不敬的罪名替你去求了，难道此时今日，为着我的一点疏忽，就全部一笔勾销了吗？ 老爷这般疑心我的用意，实在让人寒心！” “唉，夫人多虑了。”沈父没有想到沈夫人反应这般激烈，怔了怔，才慢斯条理地说道，“这些年夫人与我同甘共苦，就是这个知州，若不是岳父大人从中斡旋，我又何德何能，可以说没有夫人，就没有如今的我，夫人的恩情，沈介没齿难忘。 我之所以这么说，一来夫人家务繁重，劳心劳力，哪里能再分人手给旁处；二来芸儿如今正反叛的厉害，若日后再生出什么事端，皆疑是夫人身边的人通风传信，岂不枉费了夫人的一番好意。索性由她去吧，只要不出什么大乱子就好。” “这……老爷说的也有道理，倒是我虑事不周了。”沈夫人沉吟片刻，明知沈父偏向沈芸，可既无法反驳沈父的话，也不想再为此事僵持下去，只得息事宁人道，“既是如此，明日我再选一个新人换下秋霞”。 “多谢夫人体谅。”沈父冲着沈夫人揖了一礼。 这会功夫，梅香已经取了安神香来，夫妇两人各整神色，如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心内却是各怀心思。 沈夫人鉴于沈父的态度，觉得沈父还是有些防备她的心思，所以决定以后只要沈芸不再挑战她的底线，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一个深宅大院里的丫头，总逃不过她的手掌心。 而沈父的内心则要纠结的多。他一生当中最洒脱得意的时刻，恐怕就是金榜题名的时候了，除此之外，他总是受到太多感情的牵制，为了老夫人的意愿，他娶了侯府的千金，辜负了一直陪着他的程姨娘，如今为了妻子儿女，他不能彻底地和侯府决裂，和发妻翻脸，甚至不能为女儿沈芸讨一个公道。 一月之前，他临行时，明明交代沈夫人给沈芸换一个大夫，可从他和沈芸的谈话里，他却得知大夫从来没有更换过。 人人皆有苦衷，公平谈何容易，难怪世人常言：“清官难断家务事。” 他只能日后多留意些沈芸，让程姨娘在九泉之下得以安心。 如此一来，沈芸的日子的确好过了不少。 可一安逸了，人就容易胡思乱想。 “小姐，小姐！”见沈芸伏在书案上，连叫了几声都没回应，李妈妈只得走上前，边喊边轻轻地在她肩上拍了拍。 “啊！妈妈有什么事吗？”沈芸懒洋洋地坐直身子。 “夫人打发人把丫环送来了，这会都在院子里，你看有没有什么要教诲她们的？” “哦，又来人啦。”对于这些事，她既不太懂也没兴趣，“我一个小孩子，哪里懂得什么教诲，有妈妈在，我就不用费这些心啦。” “瞧我，老糊涂了，眼见小姐越发老成，竟真把你当做个大人了，事事都要来劳烦一遍。小姐既信得过我，我也不托懒，定让她们服服帖帖的。”得了沈芸的话，李妈妈仿佛是被重新授命挂帅出征的将帅一般，信心十足地道。 “嗯，只要她们好好做事，妈妈也不需操太多心。”担心李妈妈欺负新人的毛病又犯，沈芸特意加了一句。 “小姐放心，我懂得分寸。”李妈妈应着出去了。 接下来，就听她严肃地在外面训话，从沈芸的习惯喜好到各种规矩，事无巨细，一连说了近一个时辰，听得沈芸都一愣一愣的，也不得不佩服，李妈妈认真起来，还真是个管事的老手。 “小姐在想什么，这般入神？”李妈妈安排好新人，进屋见沈芸还在发呆，忍不住上前问道。 “我想出去。” “这有什么可想的，如今那花园里住的贵客每日上午都不在，小姐若是闷的话，只管去园子里逛逛。” “我不是想去房子的外面，我是想到府外去看看。”沈芸解释完，看着李妈妈，突然来了兴致道：“妈妈的家离府衙不远的吧，我能不能和妈妈一起去外面看看呢？” “小姐是说要到沈府外面去？” “是呀，妈妈能不能带我出去，我保证乖乖听话。”沈芸期盼道。 “不成！绝对不成！”哪知李妈妈突然板起脸，毫无余地地拒绝了，比刚才训话时还严肃，“小姐快打消这个念头，官家小姐怎么能够随意抛头露面，别说让老爷知道了我担当不起，就是为了小姐的名节前途，也是万万不可的！” 之后不管沈芸如何请求，她都丝毫不松口，甚至还让雁鸣步步跟着沈芸，生怕她做出令她后悔终生的举动来。 被李妈妈这么一打击，沈芸更郁闷了。连近来对她有求必应的李妈妈都不敢担这个风险，可见她想出个门有多么的不容易。 头疼！沈芸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脑袋很不够用。 一盏茶的功夫后，李妈妈的声音又在院子里响起。 “大公子来看三小姐的吗？” “嗯，不看她我来这里做什么！” “是是，小姐就在屋里，您请进，雁鸣快去沏茶！” 听着院里的对话，沈芸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这个大哥好几日不着家，昨日才回来，今天怎么就有闲心跑她这里来了？ 她正想着，沈煜已经带着一个丫环进来了。 “把东西放桌上，你可以先回去了。” 进屋之后，沈煜指使丫环将手中的三个锦盒，放到沈芸面前的书案上，然后冲丫环挥了挥手。 “大哥……” “又不是在外面，虚礼就免了，你坐。” 沈芸刚想起来要起身行礼，被沈煜隔着书案按了回去。 “我今日来是有事情找你。”他自己拉了把椅子坐在沈芸对面，开口道。 哦，原来不是走错地方了。沈芸看着桌上放着的三个锦盒，腹诽道。而且她越看越觉得那些盒子有些眼熟。 “这些都是‘百味斋’的枣糕，你收起来慢慢吃，若是不够，我再让人去买。”见她盯着锦盒看，沈煜解释道，“我今日才听说你挨打的事。你也是够傻的，想吃什么不找我，却去找沈越那个书呆子要，难道我看上去要比他还小气吗？” “我没有要，是二哥自己要买给我的。”沈芸觉得有些委屈，究竟是谁给沈煜说的，怎么还说是她要的？ “哦，难为那个书呆子还会想着你。”沈煜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自己还不如一个书呆子，忙转移话题道：“他的钱哪有多少由他使的，以后想要什么，你只管来找我。” “嗯，多谢大哥！”他这么直接，沈芸不敢不领情。 “那什么……咳咳……”见沈芸道完谢就没了下文，沈煜有些尴尬地支吾道。 “大哥还有什么事吗？但说无妨。” “嗯，我见那书呆子戴了一个新荷包，听说是你送的，样式倒是挺新奇，咳咳……” “那个呀，是我闲来无事编的。”沈芸恍然大悟，“大哥若是觉得有趣，我也编一个送你，只当是感谢大哥照顾我的一片心意。” “嗯，你编好后拿来给我，我那里还有许多好东西，你喜欢什么我送你！”见沈芸如此聪明，沈煜满意了，“底子我要松花色的，其余你看着编，只要比书呆子的好看一些就好。” “哦……”沈芸呆了呆，她这个大哥还真是直白。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