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前来营救他们的兵士各个翘勇善战,而水匪只空有勇力,这场厮杀很快就分出胜负。 此刻,晨曦微露,与画舫相接的水面泛起一层暖光,随着艳阳高高升起,将昨晚厮杀后的惨状照的无所遁形。 画舫廊柱,桌椅,甲板等多处断裂,舱底甚至往舱内渗水,护送他们的府兵原有四十几名,现今折损大半,余剩八名。 顾蒹葭站在甲板上,头顶艳阳,听完府兵的汇报,只觉浑身如同沁入刺骨的冰水般浑身发寒,以致于靠着李嬷嬷,身上才寻回了点力气。 且不说折损的府兵,眼下,画舫显不能支撑他们到下一个渡口,就算舵手勉力行船,说不准,到了晚间,画舫破损之处渐大......那么,他们都要喂鱼了。 忆及此,她将视线转向昨晚救自己的年轻男子身上。 今晨醒来后,她从李嬷嬷嘴中得知此人是谁,未料到,竟然是自己的远房表哥,李景喻。 由此便牵出一段渊源。 二十多年前,顾家出了一名贵妃,名为顾水柔,她生前深得先帝宠爱,并替先帝诞下两位皇子,其一便是当今圣上嘉宁帝李靖纬,其二便是北静王李靖舒。 而李景喻便是李靖舒的独子,称的上是自己的远房表哥。 听说这位表哥年少时,还曾在镇国公府小住过一段时日,可顾蒹葭却毫无印象。 可对于这位表哥的事迹,顾蒹葭倒略有耳闻。 李景喻因是皇亲贵胄,自小.便被封为小郡王,却未有皇族的骄矜,这些年更是跟着父亲镇守幽州,其人,在战场上杀伐果断,有勇有谋,但克律严己,不苟言笑,被军中人戏称“冷面阎罗王。” 更传闻,几年前,柔然国率兵五万南下,肆虐北境怀溯镇等地,在讨.伐柔然的战场上,李景喻一骑当先,以万夫莫当之勇破开层层围堵,一力擒拿柔然名将,遂柔然大败,三年再未侵犯北境。 自此,李景喻名声大噪,大魏无人不知,这位年仅十四岁的少年。 此刻,从她这里看去,只能看到他后背,肩阔腰挺,浑身上下透着刀尖舔血的冷厉气势,沉稳的指挥手下将士搬抬甲板上的尸体,清扫血迹,似是甲板上躺着的不是尸首,而是猪狗。 许是她盯着他的目光过于探究,李景喻转过头来,两人目光相接,他似是微微一笑,大步朝她走来。 待在她面前站定,他说道:“表妹,眼下这画舫已不能载人了,不如先移步到我的船上。” 顾蒹葭羞与开口的事,就这般被他点破。 虽她有些怕他,但还是禁不住脸上一红,感激道:“蒹葭在此谢过表哥了。” 话脱出口,顾蒹葭又觉得唐突,毕竟两人不熟,忙道:“表哥将我们载到临近的渡口便是。” 李景喻面上似是晦暗一瞬,待她看他时,就见他面色已恢复如常,淡声道:“表妹无需客气。”可他背在身后的右手却缓缓收紧。 接着,他语气一顿,目光幽深的望着她,又道:“刚好我也要去洛阳办差,顺便护送表妹回去便是。” 顾蒹葭错愕的望着他。 据她所知,李景喻常居幽州,此次,她能在汾水看到他,已属不同寻常,现下,朝中并无大事,若镇守边疆的将领贸然进京,是要受人非议的。 于是,她斟酌着开口:“表哥军务繁忙,蒹葭恐怕耽误表哥行程......” 她话未说完,就见李景喻目露冷意的巡视在她脸上。 顾蒹葭登时吓的不敢在开口了,她朝后退了半步,朝他福身,说道:“那蒹葭就多叨扰表哥了。” 她说罢,转身欲回去收拾行囊,还未走出两步,忽然被李景喻唤住。 她转身,眼含疑惑的望他。 他却是微微侧目,好一会儿,忽然开口了,十分突兀的半截话:“......说起来,我小时候还抱过表妹。” “所以......表妹无需与我客气。” 这轻佻的话,若换做旁的男子开口,顾蒹葭定以为自己是被调戏了。 偏生他面带追忆,语气诚恳,倒像是说着陈年旧事。 她反倒觉得不好意思了,稍一犹豫,朝他缓缓开口:“蒹葭曾磕碰过脑袋,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李景喻眉目不动,轻嗯了一声,转过身去,不再看她了。 * 因随行的丫鬟皆遇害,李嬷嬷同顾蒹葭进入船舱后,便开始收拾细软,所幸,顾蒹葭一向素颜视人,所带的衣物首饰不多,等全部收拾妥当后,已然天黑。 李景喻派来搬运东西的将士早早的等在甲板上,见她出来,便领着她登上了李景喻的船。 这艘船并非是画舫,而是类似于货船,船上设有上中下三层,底下一层装载货物,中一层是客房,房内俱是齐门大窗,很是敞亮。最上面一层的房间,似是将领居所,屋中陈设俱是精美。 顾蒹葭被领至最上面一层的房间。 这间房间与旁的房间不同,屋中陈设古朴大气,窗幔用深褐色的薄纱掩着,床榻被褥等皆是深绿色,连帷幔亦是绣着深绿色繁复的花纹,倒像是男子所住。 顾蒹葭来不及多想,便听到一阵叩门声。 李嬷嬷前去开门,站在门外的是一名将士,长得面容清隽,臂膀劲瘦有力,见到顾蒹葭,忙恭敬的说道:“在下穆安,是小郡王的副将,船上一切物什粗鄙,让郡主见笑了。” 顾蒹葭迎上去,温声说道:“穆将军客气了,反倒是蒹葭占用了将士的屋子,觉得过意不去。” 穆安闻言微微诧异,都道女子身娇肉贵,而顾蒹葭从小养在深闺,锦衣玉食,性子理应骄纵些的。却未料到心性竟如此豁达。 他微微一笑,说道:“只要郡主不嫌弃便是。” 他说完,语气一顿,又道:“郡主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在下便是。” 顾蒹葭颔首应下。 穆安又交代了她一些需要注意的事宜,便离去了。 待人走后,顾蒹葭这一日夜所受的惊吓尽数浮上心头,盯着微微跳动的烛火出神。 李嬷嬷见状,将她搂入怀里,语含庆幸道:“这回多亏遇上了小郡王,要不然,可......可如何是好?” 她说这话时,皱纹丛生的眼角隐见泪光。 顾蒹葭回过神来,紧握着她的手,安慰了李嬷嬷一阵,才问道:“表哥,当真年少时,曾住在镇国公府上吗?” 李嬷嬷擦了把泪,面色稍缓后,才道:“确有此事,当年太后病重,北静王进京侍孝,带着小郡王曾在府上住过几个月,不过,那时小郡王性子顽劣了些,时常将你弄哭,见你笑了,又来闹你。” 顾蒹葭微微诧异。 按李嬷嬷所说,李景喻年少时颇为顽劣,可她怎么也不能将浑身气势凌厉,眸含冷意的成年李景喻联想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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