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意外，中午的主食依旧是包谷，这里的包谷在现代又叫做玉米，包谷价廉、产量大，所以在汤家的餐桌上经常能看到它的身影，如果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那么至少有三百天汤家的主食都是包谷，而包谷饭就是将石磨碾成颗粒状的包谷，加水蒸熟而食，只不过它的口感却没有米饭那么细腻，有些粗糙。 汤媛坐在凳子上默默地扒着眼前的饭，大口大口地吃着，饭虽然不好吃，但是现在的条件她也只能吃这些，再说不吃饭也会饿的，除了主食，餐桌上只有一盘咸菜和一盘炒青菜了，小刘氏炒菜的时候放的油跟盐都不多，所以口味很淡，有点难以下咽的感觉，穿越前汤媛就不是太喜欢这些绿色蔬菜，穿越后她的口味也没有变，更何况现在的调味料这么少，青菜就跟只是用水煮了一般，汤媛只是夹了两筷子就不再动了。 虽然汤老爹现在有了能挣钱的工作，在城里的一个私塾当教书先生，但是挣得银钱并不多，再加上还要为科考攒银子，所以家里平常的花销就更加紧张了，就算小刘氏再怎么能持家，但也仅能维持吃得饱的现状，至于吃的好，那是下一阶段的要奋斗的目标。 无声地用完餐后，餐桌上的几个大人都没有动，汤媛知道，这是他们有事情要谈了，说起来最近能称之为大事的就是今年的乡试了，而乡试在汤家也是第一等的大事，估算着等会大人要讨论的话题不方便插嘴，所以汤媛主动站起来，收拾好餐具，抱着就去了厨房。 其实汤家开家庭会议的时候，汤媛总是被排除在外的，就跟现代大人们讨论什么家庭大事的时候，也喜欢避开小孩子，他们都认为小孩子不懂，而汤媛……现在就是小孩子，就算她是麻雀巷人人称赞的小天才，但是她的年龄决定了，她就是一个小孩子，在家里是没有话语权的。 所以现代的时候最讨厌大人说的话就是，“你们小孩子懂什么。”当然古人的表达不会这么直接，同样的意思，他们的表达会是，“汝小子何知？”其实也是很直接了…… 大人们总说小孩子不懂呢，小孩子总说大人不理解他们，而汤媛此时的心情就是这样，总想要参与其中，却总是被排除在外。 刷好碗，汤媛想着客厅里的谈话应该结束了，所以打算去客厅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这并不是汤媛很勤奋的意思，而是因为她很清楚，她是汤老爹捡来的，平时做事情很有自觉性，虽然汤家人对汤媛还是很好的，但是这跟真正的血脉亲人还是有些不一样的，这点在汤小宝小朋友出生后就更加明显了，至少小刘氏跟汤母的表现的态度就是如此的，当然汤媛也没有埋怨的意思，毕竟现代的时候亲生父母还会重男轻女呢，更何况养父养母了。 快要走近客厅的时候汤媛不由地放轻了步子，快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一个声音，“相公，你看沅儿的事，什么时候让她换回身份，毕竟她现在已经九岁了，很多东西都应该学起来了。” 这是小刘氏的声音，其实汤媛一直都知道小刘氏是想让她换回女装的，只是之前事情未摆到明面上，汤媛也就装作不知道了，当了九年的假小子，她的心早就野了，时下男孩子比女孩子能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就算让汤媛一直像现在这样女扮男装下去，她也是开心的。 女孩子能做的事情，汤媛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几项，像是陈秀才家的墨香，汤媛每次找她的时候，她不是拿着细成头发丝的针在绣花，就是在厨房里忙活，虽然她也有一个秀才爹，但是陈秀才根本就不教她读书写字，说什么，“女子在家则善矣，读书不用。”典型的士大夫思想，瞧不起女性，对此，汤媛是一万个不服气，总是偷偷摸摸地教墨香读书认字，以此跟他做抗争，这也怪不得陈秀才打她的小报告了。 有了墨香处境的对比，汤媛是很珍惜现在的机会的，也很感谢她遇到的是一个比较开明的老爹，不仅让她读书，还打算送她去汴城最好的学院，当然了这个汤媛从未当真过，汤家的经济条件还供不起她去这么好的学院。 小刘氏的声音过后，客厅里有好长时间的沉默，汤媛知道这是汤老爹在思考，对于小刘氏的建议，汤老爹基本上很少反驳的，但是现在汤媛只想跳出来让汤老爹赶紧拒绝这个建议，她……不想过墨香那样的生活，如果她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人，可能她很容易接受了那样的生活模式，但事实上她却是有着现代记忆的汤媛，每天待在家里绣花，做饭甚至看孩子的生活，想想她就感到害怕，仿佛有一个无形的网将她困了起来，攥紧，汤媛的呼吸不由地加重了几分，手也不小心碰到了门帘。 “沅儿，你进来。”只听到门内汤老爹的叫她的声音，汤媛这才意识到原来她弄出来的动静太大，被汤老爹发现了。 汤媛重整了下衣服，迈着步子进了客厅内，她进了门站好先跟三位长辈揖礼，这才一本正经地问汤老爹:“阿爹，你找沅儿，是有何事？” 装傻，她可不能承认刚刚有在门外偷听。 汤媛问话的时候，汤母坐在主座上闭目养神，似乎已经睡着了，但是汤媛明白，汤母的意思是这件事她不管，至于小刘氏，她在看到汤媛进来的那一刻有一瞬间的不好意思，估计是认为自己的话被汤媛听到了，汤老爹从头到尾只有一个动作，那就是不停地捋着他那越来越少的胡子。 “沅儿，你要知道爹对你报了多大期望。”抑扬顿挫的本事汤老爹掌握的溜溜的，所以他的话停在了这里，也成功地将汤媛的心吊了起来，难道汤老爹接下来要说对她很失望，然后顺便要求她换回女装，不要啊！汤媛巴巴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委屈地看着汤老爹，他要是敢说一句让她伤心的话，别怪她的眼泪不给面子。 在这个家里，汤媛能欺负的只有汤老爹了。 果然，看到汤媛的招牌眼神，汤老爹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捋胡子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直到汤老爹不小心将本来就少的胡子拽下了一根，他这才停了下来，小心地护住胡子，道:“你看看你做了什么。”汤老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册子，只见上面写着熟悉的几个大字:神童笔记。 完了，完了，完了…… 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她居然被汤老爹抓住了小辫子，难道以后她真的只能在家绣花了吗？不要啊！ “阿爹~”汤媛拉着长音求饶。 看到汤媛这个样子汤老爹似乎很是得意，不过他的话题却没有接到小刘氏刚刚的话上去，反而是转到了另外一个地方，“我明白平时给你的零花钱比较少，但是你怎么能……”说到这里的时候汤老爹给汤媛挤眉弄眼了一番，所以汤媛的心还老老实实待在胸膛里没有乱跳动，只听见汤老爹停顿了一会继续说，“你怎么能……攒私房钱啊。” 汤媛:“哈？” 攒私房钱？汤老爹说话的时候语气特别悲愤，好像他不是因为笔记的事情在生气，而是因为汤媛瞒着他攒了私房钱，只不过他怎么知道的？ 也是，汤老爹能发现笔记的事情，也就会知道这是她卖给别人的了，明明她都很小心了，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只不过这钱还没有暖几天呢。 听到汤老爹说汤媛藏私房钱，主座上的汤母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眼珠里冒着精光，小刘氏也微微往前靠了靠身体，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汤家的钱全都是公用的，没有私房钱一说，所以私房钱之事被戳破，也钱也就该交出来了。 汤媛明白汤老爹的苦心，只要交出这些钱，她男扮女装的事情可能只是轻拿轻放，暂时不会再被提起，毕竟在这过去的九年里汤媛可是很健康的，连病都很少生，大师说的长不大的说法，信服力真的不强，而且，现在汤媛不仅是扮成男孩子，她还跟男孩子一样在私塾读书，平时家里花销大的，除了汤老爹，估计就是她了。 小刘氏不反对汤媛读书，相反她很崇敬读书人，要不也不会跟汤老爹感情这么好了，但是汤媛读书需要花钱，这就…… 所以都是钱闹得，要不小刘氏也不会打她的主意，当然了小刘氏的话里也不是没有一丝的为汤媛考虑的意思，毕竟九岁的女孩子确实也不小了，要知道古代的女子多是十五岁就嫁做妇人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汤媛也是这样的，她可是一个很有思想的人，要不也不会这么小就想着挣钱攒钱了。 “阿奶，阿爹，阿娘，你们等一下。”汤媛说完就跑出了客厅，她找到了一个小铲子跑到墙角挖了起来，这是她的秘密基地——存钱的地方，但是现在她也顾不得秘密基地会曝光的事情了，因为比起银钱，她的自由更为重要。 几分钟后，汤媛将一个沾着黑色泥土的陶罐放在了桌子上，她没有打开陶罐，虽然她已经感受到来自不同方向的目光，她先是松开握着陶罐的手，语气低落地说了一句:“沅儿，明白家计艰难，所以……” 她停顿了下，继续说，“所以才会将整理的笔记出售，这陶罐里的铜板虽不多，但也沅儿的一番心意，有道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沅儿恪守君子之道，里面的每一个铜板都是正常所得。” 汤媛避而不谈册子上神童笔记四个大字，反而将她的行为抬升到了一定高度，说完她郑重地将陶罐放在了小刘氏的面前，打开盖子，倒出里面的铜板，只听见哗啦哗啦的响声，就见到桌子上已经被堆了一小堆铜板，目测有五百枚左右，汤媛看到小刘氏没有变化的表情和汤老爹有些吃惊的表情，咬了咬糯米牙，又从荷包里掏出了两个银裸子，每个大约有一两重，只听见她继续说道:“本想着这些银两等到阿爹参加乡试的时候再拿出来的，但是现在拿出来也甚是合宜，阿娘~”后面汤媛唤人的声音甚是委屈，因为她真的很委屈，这些可不全是她卖笔记得来的，而是她攒了九年的血汗钱，至于为什么是九年，谁让汤媛是穿越的呢。 “好了，好了，就这样吧。”汤母率先起身收起了桌子上的银两，铜板被她放进陶罐里发出悦耳的响声，但汤媛只觉得此刻的心是痛的，她还没有拿到想要的结果呢，汤媛睁着水汪汪的大眼，叫了声:“阿奶~” “哎~，我的乖囡囡，可真能干。”汤母摸了摸汤媛的小脑袋赞了她一句，不过汤媛可不是为了求一句赞美的，她继续瞪着大眼看着汤母，只见她将收好的陶罐跟银裸子一并放在小刘氏的面前，催促道:“儿媳，快把这些银钱都收好，刚好今年明礼乡试的时候能用，沅儿就还是维持现在的样子吧，男装只是为了避灾，大师的话可不敢不信，这孩子穿男装怕是要到及笄之年呢，唉~” 听到汤母的话，汤媛的心总算是放进了肚子里，看来她有望在及笄之前一直穿男装了，毕竟汤母的话谁都不会反驳的，大师真是个好人，欧耶，汤媛内心欢呼，表情也不由地带出了欢快的神色。 “娘，就按你说的做，但是沅儿的针线，厨艺都该学起来了，从明天起就先跟着我学了。”小刘氏说完这话就抱着睡熟的小汤包，拿着汤媛攒的私房钱去了里屋。 刚开心没多久的汤媛听到这话小脑袋又耷拉起来了，明天……好想不过明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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