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

顺着秦小一的歪头，头上的小发包也跟着歪向一旁。本来神采飞扬的小脸上不知道涂上何面脂，显得面黄肌瘦又萎靡不振。身上穿着一套不合身的长青衣裳儿，衣裳上还打了好几处补丁，看着像极了穷苦人家的瘦弱小孩。百里轩知道那张蜡黄的脸一到晚上就会洗得干干净净，白皙非常。　　　　破烂不堪的外衣也会褪下换成雪白的中衣，这时的秦小一就会散着微湿的头发坐在镜前，仔仔细细的重新涂抹脂粉，重新变回那个脸色蜡黄精神萎靡的小童。　　　　看到这般“换脸”的秦小一总是非常有趣，就像一个活泼好动的小童摇身一变成了个安静的小姑娘。想起秦小一直往脸上涂的瓶瓶罐罐。他第一次看见时，就曾好奇的拿过一瓶查看，瓷瓶里就是一种普通的淡黄色膏状面脂，闻到鼻里有一股说不清是花香还是药香的味道，很独特。　　　　他不禁好奇问起原材料，哪知道秦小一一把的抓回瓷瓶，杏目里藏不住的得意自豪，偏脸上故作凝重的摇着头道:“小一曰，不可说。”调皮狡黠的模样让人又喜又气忍俊不禁。　　　　不可否认，秦小一很聪明，一个孤女敢独自爬山涉水远赴千里，又能安然无恙的从残暴凶狠的山贼手中逃脱。除了运气外，还不乏其胆大心细与坚韧不拔的心性。这正是让百里轩感到最有趣又感到无奈的地方。　　　　有趣的是秦小一总能给人一种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感。无奈的是秦小一这般胆大包天，总有撞板的一天。　　　　见秦小一已经说起阿展的行踪是的言之凿凿，他只好无奈的顺着秦小一的话问下去。“那你还有什么高见呢？秦小一秦大人。”被秦小一天天没大没小的公子，王爷，大哥般胡叫。百里轩也染上了几分秦小一爱玩闹的性格，平日偶尔也会调笑般唤她一声小易兄弟。　　　　而今秦小一脸上凝重的摸着下巴，实际不停的打量百里轩。百里轩是三分无奈又添三分气闷，夹着四分被逗乐的莞尔。不禁和秦小一玩闹起来。反倒不甚在意自身的安危，冥冥中他有种自己会有后续安排，必然安稳无事的感觉。秦小一自然是不知晓百里轩的无端自信从何而来，不然一定会感叹不愧是男主，自信这项技能绝对被点满了！　　　　她撇嘴不满的说道：“其实能找到阿展是最好的，但是又不能保证阿展那儿就没有细作绝对安全，反倒是暴露了处境的我们会更加危险。要不我们还是按原本的计划直接去雁东。即使你没有上任文书在身，但雁东的城主可是见过你的，直接找上城主还能拜托他帮你告诉阿展，更不会拖延上任日期。”　　　　秦小一说的双目放光，本来撇着的小嘴念到雁东城主时还不知觉的扬了起来。脸颊上小巧的浅浅梨涡若隐若现，想让人忽略都难。　　　　男人眸光微暗，本想问起谁是雁东城主这事，秦小一已经转身离去斟水了。他欲言又止，须臾间还是不着痕迹的把话收了回去。秦小一倒好水后直接把水杯放到男人手上，再斟一杯给自己。　　　　喝完水，看百里轩亦比先前要精神多了，她才放下水杯，拍板道:“等你伤好了 ，我们就直接去雁东!”百里轩眼波微动嘴角上扬，小丫头的关切让他感觉很不错。秦小一也觉得这个主意好极了。接着补上最后一句：“然后直接去找风流倜傥的白城主白大人！”　　　　秦小一是兴奋得恨不能现在飞到雁东城，百里轩一脸无奈的看着秦小一傻乐，眸中的失神一闪而过，瞬间恢复如常。　　　　那厢，孙巧托着下巴，看着灶中的火苗，偶尔也会伸手去拉动风箱。跳跃的火光映在女人脸上，使得女人无神的眼睛显得极为明亮，女人一眨不眨的看着火光，一会儿低笑的喃喃自语，一会又伤神的叹息不止，唯独不见半点悲伤。女人的疯言疯语最终化为一句低叹：“色衰爱驰。”　　　　“巧儿，你在嘀咕什么呢？”孙大娘手拿一盆洗好的菜叶进来，放到菜板子上麻利的切开。见孙巧沉默不语她自说自话起来：“小易和那个白公子感情还挺好的，小易不出去的时候基本都是在照顾白公子。听说白公子以前曾帮过他，小易就这样不离不弃的照顾，还真是个好孩子。”　　　　“小易还救了你娘和你老爷子的命，重情重义还很伶俐聪明，要是你弟弟还在，应该也和小易长得差不多吧，他也是这样爱乐于助人。”孙大娘说到半道就掩面而泣，两母女背对而立，孙巧坐在炉火前沉默不语。　　　　“你弟弟要是还在，那还轮到关家在那欺负人啊，可你弟弟……不说了。如今家里就剩下你一个孩子。”孙大娘说到头几句时眼圈都红透了，哽咽了半响才擦去眼泪，手上切菜的动作倒是慢慢的恢复过来，可见内心已经逐渐平静下来。　　　　“你忍忍也就过去了，三妻四妾那家不是没有，他家业做大了娶多一房也是正常，你回去后服个软，别再和那赵家女闹起来，睁一眼闭一眼下半辈子也就过去了，要是有个一儿半女这辈子也有了依靠，不用为娘挂心。”孙大娘絮絮叨叨的念了半响，语速平静殷实，仿佛此事不过是教导女儿不要任性妄为罢了。　　　　孙大娘的话虽然残忍，但无一不是从当下世俗主流的思想里为孙巧打算。富贵人家谁没有一两个姨太太，就是那贫穷农夫有了余粮也想着去找媳妇呢？孙大娘也问过关家的意思了，因为孙巧嫁入三年一直没怀上子嗣，关家才纳了一门妾，过门时也说好了不会越过孙巧头上。　　　　孙巧却是抵死不从，惹得关水生懊恼直接无视孙巧意愿娶了赵家女儿进门。孙巧也是倔脾气，从赵珠儿进门起不是和关水生冷战就是嘲讽赵珠儿。一旁是吵闹不止惹人嫌烦的糟糠妻，另一旁是善解人意粉嫩水灵的美娇妾，是正常人都知道选哪一边宠爱。后来孙氏两老回湘南城时又被山贼洗劫一空，两老自然上门找女儿求助。　　　　孙巧当时气在头上，没和关家说就拿着财物出来接济两老。导致关家以为孙巧擅自拿关家本家财物倒贴外家，关水生被赵珠儿连哄带吓的糊弄一通，竟就不问青红皂白的带着兄弟上孙家闹了一场。　　　　毕竟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那能不知道自家女儿想什么。女儿性子安静但专注，不争不抢但自己的东西就是扔了也不会给别人的怪脾气。孙巧当初嫁过去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内心到底也是憧憬过的，关家才娶了她嫁女儿三年就另娶一个，到底是伤了孙巧的心，不怪这孩子撒泼打闹。　　　　如今闹也闹过了，吵也吵过了。除了给左邻右里添了一顿饭后茶余的谈资，关家懊恼的厌恶和显得赵珠儿乖巧柔顺外，孙巧能得什么好处。还不如咽下这口气，两人好生谈谈。　　　　孙大娘劝到这个份上，也不好逼得太紧。两母女说了一阵子体己话后，孙大娘就让孙巧出去自个儿冷静一番。　　　　孙巧听话的离开厨房，手上拿着干净的手巾仔细的擦着双手，这双手从前白净细长，虽说不上柔若无骨不沾阳春水，但也是纤长有余。只打嫁入关家她就用心对待他们，事事亲力亲为。究竟还是耐不过关水生的变心。即使知道母亲是为自己好，但她心里还是藏着一股怨气，她不甘心！为什么要自己委曲求全？为什么要她低声下气？要是她也能像……　　　　抬眼望去，西厢那里窗户半开，孙巧的视线极好，她可以清楚看见秦小易坐在白公子床边，比手画脚的谈论着什么。看得出秦小易今天过得很开心，不停的对着白公子说话。　　　　至于那个白公子，她是从未见过这般俊美无俦的人，但那公子面冷语少，身上隐隐带着威严之势，仿佛站在他面前半响就会被看得清清楚楚。她也就不敢在他面前多待。可是秦小易却是个例外，只要有秦小易在的时候，那公子的冷面就像冰雪遇上暖阳，逐渐消散。　　　　就像现在，秦小易唠唠叨叨的说话，那公子便是这样安静的听着少女说话，眸子里的温柔和宠溺，骗不过她这个过来人。　　　　孙巧冷笑，对的，她早知道秦小易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孩儿，不过她并不打算拆穿秦小易。秦小易救了她的父母，对她有恩，还从关家给她的侮辱中帮她解围。她是很感激秦小易的，她也很羡慕秦小易的胆大妄为，洒脱不羁的性子。这几天里她不时想要是自己是秦小易就好了，或者她和关水生的关系能像秦小易和白公子这般也不错。　　　　对的，就像失去记忆的白公子只能依靠唯一能帮助他的秦小易……这个念头就像一颗小小的种子一般深藏心底，只等着生根发芽。孙巧失神的看着南方，那边是关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