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一脑中嗡嗡作响,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索性自己现在就是个哑巴,她低着头鸵鸟心态的回避了过去。 百里轩眼神不动,但视线里已经把太子身旁那个小小软软的身影映入瞳仁中,少女木讷的低着头,只见头顶的发旋儿,便是半张脸面也看不见,太子往前一挪,巧妙的把少女挡在了身后,太子皮笑肉不笑道:“皇叔请吧。” 见少女微不可查的往太子身后缩了缩,百里轩藏在袖中的手捏得指骨发白,几乎忍不住把她从太子身后扯回来。他见过秦小一说书时神采飞扬的模样,在鬼城里被折磨得凄惨狼狈的模样,还有在雁东军牢里捞出来奄奄一息依恋着自己的模样,这些都是属于他的。但最不应该有的,是她躲在旁人身后,回避自己的模样! 百里轩眼眸深邃,但所有的汹涌翻滚的炙热情感都只能死死压下,用厚雪覆盖住翻腾的熔岩,死命不让其喷涌爆发。他冷淡回道:“如此最好,殿下请吧。” 那冰冷冷的语气,仿佛秦小一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外人,恰巧打扰到他们议事,百里轩等不及了才出来不满的提醒太子。 太子嗤笑一声,状似体贴的拍着秦小一的手道:“你先回去。”秦小一闻言,当即如获大赦,头也不抬的跨步离开衙门。 反观百里轩,从秦小一转身离开后,他也是毫无芥蒂的往相反的方向离去。观之两人的反应,太子颇为失望的皱起了眉,今日这出戏是他有意设计的,就是为了试探秦小一与百里轩的态度罢。 秦小一当初冷不丁的带着郭嘉过来投靠自己,这事怎么看都透着古怪。而有意思的是,那时自己的太子之位已经岌岌可危,只要等百里轩得胜归来,再把舞弊案的名册当着文武百官面前一扬,自己就算不认也是证据确凿,翻不了身吧。 他实在搞不懂,秦小一怎么会放弃有大好前程的百里轩,转投到自己这方。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秦小一跟着百里轩,凭借着一路上的同甘共苦,待遇怎么算都比跟着自己这么一个失了圣心的东宫太子要强。 见秦小一越是掩盖自己离开百里轩的原因,他就越是好奇要弄清楚。当然,他也不是没想过百里轩是要借着秦小一,把她安插到自己身边,放长线,钓大鱼。要知道斩草除根,永远是最一劳永逸的法子,舞弊案虽说也是大罪,却不至于要了他的命,真正要命的是他曾与古月氏私通秘谋。这样看来,一番试探是必不可少的,他也想知道百里轩手上到底知道他多少阴私。 而今日一见,两人的态度也是十分有趣,太子抚着下巴,不动声色的思量着。 待百里轩与太子一同回到内堂,观其面色平和相安无事,等候的官员才齐齐的舒了一口气。原因无他,在朝廷上两人所属派系不同,太子与宗室牵连颇深,而王爷却是与宗室多有间隙。往日不是东风压西风,就是西风倒东风,堪堪算是打成平手,但端亲王爷脑子一热,把莫家一系揽上身后,遭圣上厌恶,发配雁东。想不到现在风水轮流转,如日中天的太子也有落到亲自来灾区赈救的境地。两人就算不是仇人见面,但两尊大佛撞到了一起,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好事,热嘲冷讽明争暗斗怕是少不了了。最怕的是两尊大神斗起法来,苦了他们这些底下办查的喽啰。 阿展眼观鼻,鼻观心的上前为主子重新奉茶,而一旁冒着热汗的官员点头哈腰的拿出河西村一带的地图交与太子,然后佯装镇定的念起他们一致制定的赈灾措施。 这些措施不过是在秦小一的提议上删减增改,与百里轩得来纸张上的内容大同小异,不听也罢。百里轩拿着热茶慢品,状似仔细聆听,又像是对此充耳不闻漠不关心。 脑海中只余下那一抹小小软软的身影,天知道当时他跨步出了内堂,就见到秦小一坐在椅上低头写字,他多想冲过去把人抱起来。 才跨出第一步,少女即若有所感的抬起了头,他以为秦小一是发现了自己,却不想她面带祈求的把纸张交给一旁的太子! 太子接过纸张,态度亲昵无间不说,还提起了解药的事,他要给秦小一治哑症也对,要不是郭嘉栽赃陷害,小一怎么会伤了喉咙,从此再也不能说话。而太子肯放下身段主动拿出了解药讨和,秦小一却犟着没用,这暧昧不明的话,几乎像一盆冷水从头淋下,让他几乎遍体生寒。 他毫不怀疑秦小一有这个能力,博得太子把解药自动送上。 百里轩站在廊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少女。他不蠢,从秦小一与郭嘉的双双失踪,就推断出了几分事由,绝对不可能是郭嘉从守卫森严的军牢里脱身,还越过大半个营地劫持秦小一的。 这手笔怎么看都像是秦小一做的,她总是能几次三番,在重重包围下巧妙的脱身,特别是阿鹏查到,秦小一几次徘徊到军牢门外,让他不得不多想。 可当时雁东与古月氏战况激烈,他实在分不出更多的人手去把人捉回来。再次得到秦小一的消息时,她人已经跟在太子身后,单是这一点,足已证明秦小一和郭嘉这事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他的心就像劈开了两半,一半是对秦小一倒戈怒火中烧,另一半是这死丫头确实聪明得可以,一手金蝉蜕壳被她玩的精彩绝伦,连白斌沈韬都叹为观止,气得他直想把人抓到绑起来。 但一见秦小一依赖的藏在太子身后,另一股从未有过的愤怒难受直涌心头,几乎要湮灭他所有的理智。就算太子害得莫家流放,他也从未如此愤怒过,想不顾血缘把太子抹杀过去。 要不是他极力压抑恐怕早已付诸行动。而今心心念念间,都是那一抹小小的身影,可他想破了头也不明白,是什么让秦小一背弃了自己,转向太子一脉 终日苦思而无果,这几乎成了心底摧之不散的执念。要清楚知道秦小一所有的过往,心思,因由,成了他最想得知的隐秘。 “王爷,王知县因延误灾情,太子殿下已把王知县的官职罢黜,这空缺由宋主薄暂代,折子也派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热汗不断的幕僚念完赈灾措施后,把这目前最重要的事道了出来,前头的话端亲王爷也没反对,这事应该也不会多言吧 幕僚如此想到,然而下一瞬冷峻男子便嗤笑出声:“主薄一职,掌管此地钱粮户籍,而知县却是这一方天地的父母官,怎么说也该是朝廷任命,或县丞暂代处理,何时轮到一个小小的主薄代劳了?本王早有耳闻,借商贾献粮捐官,献粮的既然是宋家,他家不是另有一子宋文已过会试吗?何不推举宋文。” 幕僚怎么敢答他宋文与宋家不和,早已分家另过。而宋主薄投靠太子殿下,为献粮牵桥搭线,所以太子才许诺知县之位相答啊! 幕僚用袖子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巴巴的道:“宋文不孝不悌,父尚在而分家,德行有亏,恐怕难当知县……。” “这事啊,你们该不会不清楚宋家老爷宠妾灭妻,害得宋文其母投缳自尽,宋文才与主家分家的吧收敛其母尸骨,不曾要过宋家分毫钱财,还为了宋家一族族学而尽心。哪来的不孝不悌了” 百里轩漫不经心的回道,黑沉的星目淡淡扫去,却足以看清人心。幕僚对这些事是心知肚明,当下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能求助的看向太子。 太子嘲讽一笑,意有所指道:“皇叔倒是清楚得很。可宋文一无考核二无举荐,怎么比得上宋主薄过了考核又有乡绅举荐的在职官员要好,良禽择木而栖,选人易位也是一样,择优而最适。本殿下倒是对他……很满意。” 太子说到‘他’时,莫名的停顿了一瞬,才慢悠悠的补上一句很满意。惹得幕僚疑惑望去,这话好像另有深意 百里轩眼神一沉,他如何不知道太子这是话里有话,说的是她而非他吧!黑沉的眸子毫不露怯,他直直迎上太子的视线,不紧不慢的倨傲道:“科举考制古来有之,还不是生了舞弊案这样的天大丑闻,对太子殿下而言,考核还算是唯一可信的准条吗?至于保荐就更好解决了,本王倒是愿意为宋文作担保。” 此话一出,旁听的幕僚都黑了脸。果然来了,神仙打架,小鬼遭灾,知县一职怕是有得磨了。 百里轩轻轻松松的设下一道道屏障,阻断了太子前进的康庄大道。他没有明言的是,秦小一最好最优的选择,从来都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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