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羚遂向上爬去。 小霸居然也通人性,知自己被郭芙所救,就跳跃在郭芙身边,既是等也是护着郭芙。 华山是天下之险,即使郭芙学得黄药师的轻功,也不能说上就上,她看着小霸,喘了口气道:“你果然是这华山上的,能在这里灵敏跳跃,真不是一般的羊。” 再看洪七公,他却也是爬得轻轻松松,有遇到极其严峻,以至于毫无落脚地方的峭壁时,他便伸出三指钓在石上,身子凌空。以三指之力支持全身而跃上,凭临万仞深谷,武功之高,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郭芙看了一会,也想有样学样,她清楚自己还未到达那种境界,却也凭此想到一个方法。她从连指链里射出一根连金蚕丝的银针扎入峭壁之中,这针因被弹指神通一发,深深没入岩石,牢固得很。 刚做完这一步,洪七公便笑着说道:“丫头,弹指神通也有小成了吧?这资质可比你那爹年轻时候好多了。” 郭芙停下动作,贴在石壁上休息,问:“爹爹年轻时候资质不好么?” 洪七公想到以前指导郭靖时的吃力,连忙摇头叹息,一幅苦大仇深模样:“你爹那时候,不开窍,要不是你妈妈以美食相诱,我怎么会要这么个笨徒弟……好在,他性子实,吃得苦,如今也是有了成就。” 郭芙道:“那我不比爹爹,我吃不得苦,外公说我不好好练功,又不如我妈妈机敏,前途堪忧。” “听你外公放屁!”洪七公忍不住替郭芙打抱不平,“他说的话你也信么?我说你天资聪颖,远胜你外公……怎么,你不信?你别瞧你外公看着挺有样子,有时候做事看人,还不如你呐!你可知道他年轻时做的一些混账事?算了,不说年轻时了……要知道当初若不是我周旋,你妈妈可要被你那眼光糟糕的外公许给别人啦,那就没有你这丫头了……” 洪七公和郭芙二人谈天时,都是谈到哪里说哪里,他们喜欢把所有信息都一口气说完,逻辑顺序是其次的,反正彼此都听得懂对方的意思。原本二人只在说武功一事,此时又扯到了郭靖黄蓉的旧事上了。 郭芙对父母的往事所知不多,此时听洪七公谈起,也是好奇。 洪七公说郭靖资质鲁钝,憨厚老实,郭芙却觉得不像:“我爹的能力可大着咧,哪里鲁钝了……说他脾气实,好欺负?不,他老凶我,我一做错事就骂我……有时候别人做错事,我没做错事,他首先想到的还是我做错了事,也要骂我。待他知道了是别人做错不是我做错,也不同我道歉,也不骂别人,只教训我一顿,像是认定我以后一定会做错。这可真是最没道理的爹了,小时候我也想,要是我妈妈嫁的不是我爹就好了,不过现在……唉,没他没我,也是没办法的事。” 郭芙句末的话说得很虚,也是怕洪七公摆起长辈架子,说她这样想是大逆不道。 然而洪七公却道:“你这样好的闺女,哪个人会不想要?也就是你亲爹那个笨人不识好歹……待我遇上他,一定要骂他个狗血淋头。” 七公的性子坦直,有话说话,说的并不是其他外人见到别家小辈说的那种客套违心话。 郭芙闻言,又是欢喜又是感动,道:“人说我爹妈宠我,让我这般娇气傲慢,此时看来,他们是没见到七公公你对我有多好,这才是真的惯得我无法无天呢。” “人说?是谁敢这般说你?” 郭芙说:“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也有,反正很多,不过我不在意就是了。” 洪七公听后,思索一下,笑道:“若下次遇到这种人,你就……” “就什么?” “就告诉他,郭家的闺女就是娇惯些又怎么了?不服的话就来找我洪七公!我替你教训他们。” 郭芙闻言大乐,叫道:“七公公你可真好!” 洪七公哈哈笑起,然后才后知后觉地问道:“对了,你往石头上射针做什么?” 郭芙也不直接回答,只是道:“因为这样,我可就会飞啦~” 说完后便脚下一蹬,径自脱离了石壁,洪七公大惊,以为她会摔下去而正要去抓,却见郭芙并未掉落,手中似有所恃,反向上蹿了不少。 小霸忙向上跳去,洪七公也快快追上,凝神视之,问道:“郭丫头,你手上是不是有根看不见的绳?” “不是,”郭芙说完,见洪七公面生疑惑,不卖关子,解释道,“不是绳,是西域的金蚕丝,肉眼难察,细韧锋利。外公说我在外武功不敌他人,又爱出头,又没心机,是以拿来给我防身,和附骨针一起放了做暗器、机关所用。” 洪七公见她在岩壁上到处窜跳也折腾不断那根丝,放下心后又啧啧称奇。 等二人爬到半山,已近夜晚,天候骤寒,铅云低压,北风渐紧,接著天空竟飘下一片片的雪花。他们寻了一处岩洞,稍作休息。 片刻,洪七公对郭芙说:“我去埋一下公鸡,蜈蚣和鸡生性相克,四周蜈蚣一定会被吸引而出洞。到时候,我们就有蜈蚣吃啦。” 郭芙和洪七公待久了之后,便也习惯了各种奇怪的食物,因此不害怕,反欣喜:“这公鸡原是这个用处,七公公你快去快回,我去煮些雪来当茶喝。” 洪七道:“这公鸡需埋在人迹难到的山峰绝顶,我们此时才在半山,离那还远得很呐,我估计明日才能回来,你一个人会怕么?” 郭芙见状,知洪七公无意带她前去,便摇头:“不怕。” 洪七公这才放心离去。 郭芙等到洪七公离去,开始生火架锅,又到外头的松上敲了一块干净的雪来煮。做完这一切,她才裹了毛毯走出岩洞,向远方眺望。 但见远方的山川连绵,因为夜色而模糊了庞然躯体,犹如沉睡的猛兽,很是安静,但犹有余威,只看一眼,便觉凛冽之气扑面而来,仿佛转眼便可将她吞噬。 再观夜空,亦如是浩瀚。此时,黑云倾轧,郭芙仰天看去,只觉这云宛若怒浪惊涛,滚滚而来,看得久了,神识一晃,便真以为自己身处风暴之中,骇然十分。 好在身后木柴被烧得哔剥一声,唤回了郭芙神智,她抚了抚心口,转身进入岩洞。 洞内比之洞外,光明又温暖,令人安心舒坦。 郭芙喝了热茶,吃了些点心,将毯子往地上一铺,裹了棉被就靠在小霸身上睡了,她身边的火堆还在燃烧,在洞内照得光影明灭,好像幻化作了郭芙所有认识的人的身影,然而四下除了木头燃烧的声音和小霸的呼吸,一片寂寂。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居然能独自在这雪山之上度过一夜,得了个欢喜自在。 然而在睡着的前一刻,她又迷迷糊糊想道:“一个人过,很好,但想来,总觉少了些什么。” 只是少了什么呢?她未想明白,就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第二天,郭芙醒后,应怕洪七公回来见不着她而着急,便不敢走远,只在山洞周围逛逛,赏赏华山美景,逛完一圈后也等不到洪七公,只能回到洞里,无聊地玩着金蚕丝。 这一玩,便就玩到了夜晚。 正是百无聊赖之际,郭芙听得洞前有极轻的嗤嗤之声,像极了洪七公的脚步,她料洪七公总该回来了,忙欢喜地跑到洞前一把扑住了那人:“七公公,你怎么那么久……” 抱住之后才觉不对,洪七公的肚子可没有这么平。 慌忙抬头,正看见了一个人,此人面目竟是说不出的怪异丑陋,脸上肌肉半点不动,倒似一个死人,教人一见之下,不自禁的心生怖意。 然而郭芙见到这脸,倒不是惧怕其丑陋,大惊道:“外公?” 原是她瞧出这人脸上带的是外公所做面具。 郭芙惊讶得脑子也空一会儿,一时间也没多想。她生性喜欢热闹,孤零零待了一天,见到亲人后便十分高兴,当下踮脚搂住了他的脖子,又喜又笑:“外公,你这也太了不起了吧,这都能给您寻来,芙儿……” 话未说完,那人一愣,开口道:“芙儿?你是郭芙么?” 此人声音朗朗动听,竟不是黄药师。 郭芙一愣,当即推开了那人,又气又怕,“刷”地一下射出附骨针,那人险忙躲开,撕下面具叫道:“芙妹,是我呀!” 在火光照射下,那人虽然风尘仆仆,但遮不住面容俊秀。 郭芙一愣,立刻认出来这人是杨过了。他虽长高不少,面容也有所改变,但并不妨碍郭芙认出他来。 此时杨过的眉眼中满是惊喜,对郭芙道:“我是你杨哥哥,你记起来了么?” 郭芙回过神来,挑了挑眉,不吭一声,她倒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很想出口问一句:“你不是和嫂嫂双宿双飞了么?来这做什么。” 但终究没说出口,只冷然道:“没见过你,不认识。” 杨过愣了愣,靠近了郭芙一些,借了火光蹙眉看着她半晌,伸手就向她的脸侧摸来。 郭芙知道他这是想看看能不能撕下她的面具,又岂会让他得逞,然而她倒没出手阻拦,只瞪着他:“你碰我一下试试?” 她的面具同黄药师的面具不同,毫不僵硬,可以随了她的喜怒而变化。 杨过见她生气,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动了,只收了手,讪讪问道:“那,你是郭芙么?” 郭芙傲然哼道:“郭芙是谁?我不认识。” 杨过听完,开始有些不敢确定了,他记忆中的郭芙极其骄傲,一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再何况,郭大小姐养尊处优惯了,能穿着乞丐衣服到险山之上,同……同羊?对,同那黑丑羊一道么? 念此,杨过黯然片刻,心道:“你真是又鬼迷了心窍,这天下叫芙儿的有千千万万,嗓音再像又能如何?每一个都是她么?” 正要道歉,谁知此时洞外洪七公欢喜的声音忽然传来:“郭家丫头,你看七公公给你捉了什么回来了?” 郭芙惊讶至极,万万想不到七公公就这样无意地拆了她的台。 再看向杨过,只见他一愣,忽然笑意盈盈,眸光被火光烧得发亮。 他的手就这样飞快触上她的脸颊,面具滑落时,伴随着他带了笑的声音:“姓郭,名芙,还能有谁吹牛大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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