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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画并没有直接把刚入门的晏希音带到自己所住的绝情殿,而是带她来到长留大殿,招来落十一,让落十一先带晏希音熟悉长留。    晏希音自然顺水推舟,提出先在长留偏殿修习六个月,学习长留门规以及其他,结识长留弟子。待六月后,再回到绝情殿,向白子画请教,以免对长留一无所知时,处处打扰白子画修行。    她熟知长留每一个人的性情,又对每个人都以诚相待,除了霓漫天仍然非常讨厌她以外,与落十一,清流,轻水,朔风都成了朋友,约定以后都要经常相聚。    六个月的岁月眨眼即过,待晏希音再次御剑回到绝情殿时,死死有些兴奋地说道:“音音音音,我们要跟白子画男神朝夕相处了吗?白子画男神那个禁欲高冷实力强大心怀天下又爱护徒弟,音音你怎么不做男神的徒弟啊?”    晏希音:“花千骨做了白子画的徒弟,下场怎么样,你忘了?”    死死不平了,大声反驳道:“那是花千骨爱上了白子画,有了不伦之恋,又偷盗神器,导致妖神出世,祸及天下,自己愿意死在白子画手上的啊。白男神是无辜的啊,他只是以天下苍生为重而已。”    晏希音:“白子画渣不渣,无辜与否这事,我们容后再说。换个问题,假如死死是花千骨,死死会选择爱上白子画吗?”    死死想了想白子画从头到脚都冷得跟冰块毫无二致的事实,迟疑道:“本宝宝要是跟他吐槽,男神会跟着本宝宝一起吗?”    晏希音:“绝对不会。”    “本宝宝看各种爽文收拾那些脑残文,男神会跟着一起看,然后跟本宝宝一起讨论吗?”    晏希音:“不会。”    “本宝宝喜欢卖萌撒娇打滚亲亲抱抱举高高,男神会同意吗?”    晏希音想了想,回答道:“大概你要是能让白子画爱上你,能做到你要求的一些吧。”    死死惊恐地问道:“要男神爱上我,本宝宝难道要跟原著里面花千骨一样简直惨得惨绝人寰,才能让男神爱上本宝宝吗?”    晏希音:“有这个可能。”    死死:“…….那本宝宝还是乖乖当个系统吧,三观不同,志趣不同,爱好不同,男神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啊!”    晏希音心道,白子画肯定也看不上死死你这个宝宝哦。    撇开花千骨白子画是否做错了事,仅仅单纯从爱情的角度来看,心怀天下,冷心冷情的白子画并不是一个好的爱人。    作为一个旁观者,假如是被心怀天下的一员,是肯定对于这种为国为民之人深表尊敬和感激的,但若是身为这些人的亲人或者爱人,心中真得能没有一丝怨怼吗?    花千骨把白子画看得超过一切,的确是蠢得无可救药,这种感情也是不可思议,但是白子画的心里,花千骨排在什么位置?花千骨制造六界毁于一旦的幻境,让白子画杀了自己,心中对白子画恐怕是失望之极的。而白子画之所以一直不敢让转世的花千骨恢复记忆,也是明了,假如花千骨得回记忆,是绝不可能再跟他再续前缘的。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郭靖,一生都守在襄阳,最后为了襄阳而死,固然是可敬可叹,但是作为他妻子的黄蓉,一生就愿意过这种日子吗?黄蓉从一开始就说过,自己愿意浪迹江湖,逍遥自在。拥有这样志向的黄蓉,一辈子如同一个官夫人一样待在襄阳。按照当时南宋的礼教,黄蓉很可能并不能跟郭靖一样去跟金人蒙古人直接短兵相接,也不会有将士直接信服黄蓉的指挥,而只能是黄蓉通过郭靖做出种种部署。    再甚者,黄蓉第二次怀孕产子时年纪已经很大,还是双胎,危险性极大,在兵荒马乱的时候,郭靖没有在黄蓉身边保护照顾,致使黄蓉命悬一线才艰难产下孩子,甚至郭襄刚出生就流落在外。黄蓉产后根本没有好好休养,就要自己去寻找郭襄,而郭靖为了大义,根本无法离开襄阳。    为国为民的郭靖,无论是对于妻子黄蓉还是女儿郭襄来说,都未曾尽到一个丈夫和父亲应尽的职责,绝谈不上是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    白子画和郭靖虽然是两个作者虚构出来的人物,却拥有极为相同的特质,把天下看得比自己最亲近的人重要,使得很多人都尊敬他们,崇拜他们,却忽视了作为他们身边爱人,亲人的女性的痛苦。    作为男性作者创造出来的郭靖,理所当然地忽视了黄蓉作为一个独立个体,也是有自己的抱负追求,也是有自己的七情六欲,也是有自己的爱憎分明,而并不是天然地就应该以郭靖这个丈夫的志向为自己的志向,就应该以郭靖的需求为最高标准,就应该以郭靖的喜怒哀乐为自己的喜怒哀乐。尤其是在郭靖镇守襄阳以后,黄蓉几乎是完全丧失了自我,变成了依附郭靖的载体。    而同样的,由女性作者创造出来的白子画,理所应当地忽视花千骨的痛苦,主观认为封印花千骨的妖神之力,镇压于长留之下,就能给六界一个公道。而对于花千骨,白子画认为只要自己一生也留在长留海底,陪着花千骨,便是对花千骨的补偿了。    这么一个一厢情愿,完全视花千骨的意愿于无物,无视花千骨已经被他废去仙身,若是没有妖神之力不能说话不能视物不能听见完全丧失六感,根本不能算作活着的事实,无视花千骨把他看得重过一切,愿意为了他的六界大义甘愿赴死的心愿。    郭靖与白子画,都理所应当地俯视着深爱他们的女性,视这些女性为他们的付出为天经地义,然后为了自己的志向享受着这些女性的牺牲和付出。他们在得到黄蓉和花千骨的爱的过程上,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磨难。    黄蓉是自己主动看上郭靖,然后就一直对郭靖不离不弃,甚至郭靖有莫名其妙的婚约,郭靖对她有天大的误会,也从未放弃过郭靖。    花千骨就更是如此。    花千骨从一开始就是在一个极低极低的角度仰视着白子画的,几乎是以献祭的心理在爱着白子画。她视白子画守护六界的志向为自己的志向,视白子画教导她的把自己放在极低的位子仰望世间。她在成为妖神之后,是心甘情愿被封印在长留海底,最后甚至是心甘情愿为了六界去死的。花千骨对于白子画的爱,不仅没有要求白子画有对等的回报,甚至一直未曾奢望过白子画会爱她。    白子画在其中所付出的,相对于他拥有的来说,几乎是不值一提。    有人说白子画为了花千骨也曾经愿意舍弃生命,但是对比花千骨根本不对自己的生命有任何顾惜,把白子画在心里彻底看成了重过一切的存在,白子画对待花千骨,可曾有花千骨对待白子画的一分?    爱一个人,另一个人的确没有义务来爱你。但是作为郭靖和白子画,并不是不爱黄蓉和花千骨,而是打着爱的名义,忽视作为女性的牺牲,甚至看成是理所应当,看成是天经地义。    究其根本,不过是整个天下几千年来一直在享受女性的牺牲,享受女性的付出,认为女性如此作为是天经地义,是天道循环,是理所当然。仿佛天理就认为,女性天生就应该懂得付出和牺牲。如果女性不去付出,不去奉献,不去牺牲,就仿佛不配得到爱情,不配得到亲情。    而相对的,男性天生仿佛就没有义务懂得爱情,懂得付出,懂得牺牲。甚至整个天下都认为,男性不懂得爱,所以他们如果伤害了女性,女性就该原谅他们。    包括女性在内的世间,似乎从亘古以来就对男性有着莫名其妙的宽容。从古代男性可以三妻四妾,甚至后宫三千,而对于女性的束缚从从一而终,到终生守节,甚至到了后来被男性看到了手臂就要自尽殉节。整个社会对于男性越来越宽容,而对于女性的束缚从身体到心理越来越严苛,甚至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我们宽容心怀天下的白子画,同情他为了天下而放弃花千骨,更认为花千骨是自作自受,可谁想到过这个被牺牲的花千骨是如何想的?    我们理解崇敬为国为民的郭靖,尊敬他为了襄阳为了南宋的付出,但是有谁站在一个独立个体的立场,去思考过被牺牲一辈子的黄蓉,究竟承受了怎样的痛苦?莫非只有郭靖的理想是理想,郭靖的志向是志向,黄蓉的追求与向往全都一文不值?    女子的人生价值,女子的志趣倾向,女子的兴趣理想,莫非就是因为爱上了男人,就是因为嫁给了一个男人,就要全部遗忘,全部泯灭,从此视爱人为天,视丈夫为准则,视家庭为所有?    天赋人权是从16世纪欧洲启蒙运动就提出的观念,经历了几百年到了如今的21世纪,仍然有无数人认为女性生来的命运就是结婚,为了家庭而奉献,为了子女而牺牲。却忽视了女性作为人,生而具有追求自由,平等,爱情,理想,志趣的天赋人权。这才是上天赋予人类的,赋予女性的生来就有的权利。    只是这种权利不断被剥夺,很多女性自出生就丧失了这些权利,甚至连女性自己也认为自己应该生而奉献,生而牺牲。    所以花千骨被创作出来的时候,就是一定要付出什么去求得白子画的爱,一直在压抑自己的爱,隐藏自己的爱,甚至潜意识认为这种爱就是一种原罪。而白子画即便是爱上了花千骨,仍然没有能够,甚至没有想过,以平等的地位来爱花千骨,来为花千骨着想。    很多人说白子画是为了天下而放弃花千骨,这个问题本质上是认为白子画把天下和花千骨放在平等的地位。    但是在白子画心中,花千骨真得能跟天下平等吗?    恐怕在白子画看来,花千骨不仅不能跟天下相比,还要让位于他的理想和胸怀,让位于白子画本人。    白子画之所以要把花千骨封印妖神之力,镇压在长留海底,忽视花千骨失去妖神之力完全不能称之为人的痛苦,除了为了天下,就是为了自己对于花千骨的爱,为了自己对于花千骨的愧疚。白子画在亲手杀死花千骨后,之所以立刻想要自杀,远不是后悔杀死花千骨那么简单,更多的原因恐怕是因为自己亲手杀死花千骨的巨大悲伤和痛苦。    白子画忽视花千骨作为一个独立的人的痛苦,把自己看得远重过花千骨,就是花千骨作者对于男性宽容,而对于女性天生就应该牺牲的体现。    而这种观念实在是如此地理所应当,甚至还会有人反驳一句,全天下不都是如此吗?    这日,晏希音一早就去绝情殿的书房见白子画时,白子画看见她,明显有些意外。    待晏希音见礼后,他才回过神来,看着穿月白蝶纹外衣,锦茜红月季抹胸,娟纱金丝绣花长裙,梳着秋云髻,戴着红梅金丝镂空珠花,长发垂下,更显娇俏的晏希音,略顿了顿,方道:“半载这么快就过去了。十一昨日已经来回过我,师妹这半年在长留的修为进度。为兄今日便先与师妹讲讲何为道,为师妹明晰道之真谛,以免师妹今后误入歧途。”    晏希音躬身一礼,“谢过师兄。”    “师妹请坐,日后不必如此多礼”白子画挥手幻出一套茶具放在桌子上,径自倒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晏希音,说道,“师妹以前可曾听过人论道?”    晏希音双手接过茶杯,道谢过后,回说:“未曾。不知师兄所说的道,是为何?”    白子画思及晏希音之前是在凡间长大,便选取了比较浅显的方式来阐明,“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眾人之所恶,故几於道。水具有滋养万物的德行。它能使万物得益,而并不与万物争利交恶,没有丝毫与万物相争之心。所以说水的德行最接近于道矣。”    他幻化出涓涓细流从山顶流下,缓缓绕过山峰,绕过乱石,流经田野,滋润森林,经过城镇,最后流入大海的画面,道:“水之源在上,而其流在下,利益万物,而毫无私利,此乃上善也。吾辈修道之人,且应如水,心怀天下,包容六界,去感悟万物,包容万物,保护万物。”    晏希音歪歪头,捧着手上的杯子,不解道:“师兄,万物包括所有人吗?”    “正是。万物不仅包含了人,仙,魔,妖,鬼,怪,还包含了六界中的鸟,鱼,虫,乃至于蚂蚁,花草,树木等一切生灵”白子画随即幻化出他所说的种种,“在修道之人心中,六界生灵皆为平等,皆为修道之人所应维护的。”    “咦,可是偏殿的老师说,妖魔皆为邪道,人人得而诛之”晏希音瞪大了眼睛,杯子直接就放在了桌子上,“老师还说,妖魔生而有罪,吾辈修道之人,见之则杀之了。”    白子画也知晓长留如今诸弟子对于妖魔的见解,故解释道:“师妹,长留弟子所言,应是那些为非作歹之妖魔,而非所有的妖魔。须知草木精怪,历经百年千年而成就人身,很多都是不会沾染鲜血的纯善之辈。哪怕是魔,也有走投无路,堕落而成的魔。吾辈修道之人,的确应该对于作恶之徒,无论人,仙,还是妖魔,都要除恶务尽,却不可一概而论,以偏概全。”    晏希音更不解了,她站起来先给白子画续了一杯茶,然后继续问道:“可是师兄,老师说,妖神乃是天下首恶之徒,若然出世,六界必毁之。可是按照师兄的说法,妖神尚未出世,六界都厌恶憎恨之。妖神本人,并无做任何事,甚至尚未降世,就要遭此命运,岂不是为生而有罪?但是师兄又说,吾辈修道之人,应该诛尽作恶之徒,妖神并没有作恶呀,小骨不明白。”    白子画神情肃穆,以前所未有的严厉语气驳斥道:“妖神每次出世,妖界,魔界,冥界都会界门大开,人间也是到处天灾,兵患四起,凡人尸横遍野,都要为祸人间,毁灭一切。此乃大是大非,六界众人无不竭尽心力,阻止妖神出世,未免六界蒙难。”    “可是师兄,小骨在凡间看戏,如果是好太子夺得了皇帝的位子,就能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如果是坏太子夺得了皇帝的位子,就会让百姓民不聊生”晏希音仍然很是疑惑,“同样的,那如果是一个善良的好人当了妖神,为什么不能用妖神之力,造福六界呢?假如获得妖神之力的是这么一个好人,我们也要杀了他吗?”    白子画本就冷淡的脸色如同寒冰一般冰冷,道:“小骨,妖神拥有灭世之力,必会带来末日浩劫,六界之难。无论妖神是什么人,是好是坏,都必须被诛杀。你日后切不可再有今日这样的想法,要明白身为长留弟子,身为六界中人的责任,你可明白?”    晏希音怔愣地站在那里,待她回过神时,白子画早已消失在原地。    第二日一早,晏希音刚醒过来,就听见死死突然来了一句:“叮!发布任务,请宿主开始刷白子画好感度,任务期限,待定,任务奖励,苏爽度奖励。”    晏希音:“......”    这种神一样的奇怪任务究竟是怎么来的?    晏希音心头火起:“死死,赶紧出来!你喜欢白子画你去撒泼打滚求抱抱,干吗要让我去?”    死死:“本系统进入升级维修状态,只负责发布任务,不回答宿主问题。”    晏希音:“……”    如果不是苏爽度关系着她的修为和她的大事,她立马就把这个要完的系统关进小黑屋一百遍!    她早就应该知道,这个不靠谱的系统要完!    为了完成这个要完的任务,晏希音下了绝情殿,到膳堂用食盒提了两大盒子的各式早膳点心回来,一路上都用法力温着,来到白子画的书房门前,轻敲敞开的房门:“师兄,我,我可以进来吗?”    以白子画的法力修为,晏希音在绝情殿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里,自然是早就察觉到晏希音的到来。    他如同寒冰雕刻的脸上没有一丝温度,穿着素白没有丝毫装饰的衣袍,坐在书案后,正在审阅文书,出口的声音也没有任何起伏:“进来吧。”    晏希音听见这个声音,心里就不由凉了一下,这么个冰块一样的冰人,想要刷他的好感度,真是愁死人了。    她两只手都提着食盒,小心翼翼地看着白子画的神色,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眼神中流露出渴望的神色:“师兄,我早上去膳堂拿早膳,一不小心拿多了。我一个人肯定是没法吃完的,但是扔了又实在是不妥。不如,不如师兄跟小骨一起用早膳吧?”    晏希音今天知道自己要卖蠢,早早地就换了一身粉嫩的衣服,还特意梳了显得娇小可爱的双丫髻。她再去膳堂特意挑了两个最大的食盒,配上她不高的身量,眼神局促地在书房里面四处乱看,就是不敢看向白子画。    看在白子画眼里,就觉着她是知道昨天说错了话,特意来道歉的了。    妖神出世,无论妖神是否秉持善念,都必须要铲除。即便妖神每次轮回都是一个全新的灵魂,可能心存仁德。但是妖神拥有的力量,集齐众仙之力都无法动摇分毫。怀璧其罪,无论妖神其人如何,都是六界之敌。凡是长留弟子,都必须以灭杀妖神为职责,绝不能有其他妇人之仁。    这个师妹本就年幼,又在凡间长大,不知道六界之事,用凡间的是非取向看待妖神,本就不是她的错。只要她有改过之心,自己慢慢教导。天长日久,总是能够将她导向正确的道路上来。    思及此,白子画也不戳破晏希音毫无可信度的借口,点了点头,道:“可。”    晏希音见他应允,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殷勤地把食盒里的早膳摆在一旁的桌子上,一边兴奋地说:“师兄,你不知道,今天我求着膳堂的师傅好久,他们才肯给我做这么多品种的早膳了。你看这里有七品烧麦,甜椰丝糯米糕,南瓜饼,水晶饺,枣泥山药糕,紫薯松糕,南瓜粥,香菇青菜粥,五品菌菇汤,白萝卜豆腐圆子汤,芙蓉鲜蔬汤……”    死死看着这一幕简直不忍直视。    音音啊,你刚才才说了是不小心拿多了早膳,现在转头就说是求着膳堂师傅做了这么多东西,你的不小心被你自己吃了吗?    不过好在白子画并不计较晏希音的犯蠢,走到桌子边上坐下,端起晏希音给他盛好的粥,慢慢吃了起来。    晏希音给自己也盛了一碗粥,注意力一刻不离地看着白子画。只见白子画只每样点心尝了一口,略喝了几口粥,就放下了筷子。    他见晏希音还在吃,看见他的眼神就飞快地低下头,头快要埋到碗里去了,眼里闪过笑意,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开口:“下次不用再取这么多膳食,我一向吃的不多。”    这就是愿意以后跟自己一起吃饭了啊!    每天一起吃饭,还要教导自己修行,那好感度还会远吗?    晏希音高兴地立时就抬起头,却不想头低得太下,她拿的碗又太大,牙一下撞到了碗,发出嘭地一声,痛得她发出惊呼,脸也皱成一团。    白子画看着她这么大的人,吃饭还会磕到牙,痛地龇牙咧嘴,傻乎乎地一团孩子气的样子,不由嘴角一勾,脸上出现了一个极淡的笑容。    窗外的云朵淡淡,天空碧蓝无垠,从神兽所化雕像流出的池水依然如之前的千年来一样流淌,跟长留以往的日子没有什么差别。    但是绝情殿中多了个人,好像似乎,总是不一样了。    《五运历年记》云:元气蒙鸿,萌芽兹始,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垂死化身,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理,肌肉为田土,发髭为星辰,皮毛为草木,齿骨为金石,精髓为珠玉,汗流为雨泽。    盘古作为开天辟地的上古大神,亘古以来便为世人所祭祀,长留也是每年都会举行盛大的祭祀大典,以供奉这位六界先祖。    白子画作为长留掌门,自是主祭人。摩严和笙箫默站在他两侧,晏希音着长留统一的弟子服侍,与各位长老阁主站在一排。    祭祀仪式庄重严肃,各位弟子都不得咳嗽言语,不得走动喧哗,不得偷觑,不许紊乱次序。    众弟子随同各位师长,进行完迎神、奠玉帛、进俎、初献、亚献、终献、撤馔、送神、望燎等祭祀的九个议程,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以后,俱是脸上带了些倦色。    此时,戒律阁首座向白子画示意后,站了出来,端肃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地看向不知何时被带上大殿的一名女弟子,对众弟子道:“长留弟子张春西,沈涛,你们于离开长留历练之际,私自苟合,还身有孽种。你们不知自爱,妄动情念,违背长留门规,欺师灭祖,罪不可赦。你们可认罪?”    殿上诸人听他所言,都下意识地看向跪着的女子。原来这女子腹部微微凸起,竟然已经身怀有孕。    跪着的张春西自知难逃责罚,面色哀戚地伏地恳求:“弟子自知有罪,甘愿受罚。可是弟子腹中孩子无辜,弟子求各位师长,待弟子产下腹中孩子后,再对弟子行刑!”    她形容憔悴,应该是重伤未愈,却不思为自己辩护,只求护住自己的孩子。旁边的诸位弟子都面露不忍,尤其是一些女弟子,眼角已经隐隐发红。    跪在她一旁的沈涛却是一言不发,在一边瑟瑟发抖。    摩严闻言,厉声呵斥道:“你违背长留不得动情的门规,还妄想逃过刑罚。你腹中孽种本就不该存在,你竟然还有面目为其求情,你究竟视长留千年门规为何物,视长留于你的养育教导之恩于何地?”    张春西如何就肯就此放弃为自己尚未出世孩儿求情的机会,不停地向坐在上首的师长磕头:“求求师长,放过我的孩儿。弟子愿意产下孩儿后立即赴死,只求师长们能够饶过这个孩子。它是无辜的啊,它还没有降生到这个世上。错的都是弟子,还请责罚弟子吧…….”    摩严看向戒律阁首座,首座点头,道:“按照长留门规,长留弟子张春西,沈涛,判尔等诛仙柱上受十根消魂钉,逐出长留,发至蛮荒!”    殿中弟子皆暗暗抽了一口凉气,张春西现在身受重伤,又要受十根消魂钉,加上她身怀有孕,再驱逐至蛮荒,这与杀了她何异?    与张春西熟识的弟子皆下跪求情,请求师长们能够宽容一二。    只是张春西只是一个普通弟子,出身更是普通,根本没有分量让长留留情。    摩严如果是几个弟子下跪求情,就能改变主意,不执行长留门规的人,也就不会铁面无情的名声传扬六界了:“执事弟子听命,今日乃盘古祭祀大典,不宜行刑,明日执刑!”    只见戒律阁执事弟子拖着不停痛哭哀求的张春西和沈涛就下去了,大殿上唯有女子不停的哭泣声缓缓传来,直至消失不见。    大典结束后,晏希音跟着白子画回到绝情殿,在绝情殿殿门前叫住他,迟疑地说道:“师兄,方才那位弟子,只是因为与师傅有情,便要受到如此重惩吗?她师傅刚才一言不发,如此无情无义。她腹中孩子,实属无辜,不知可否……”    晏希音自知自己来长留时日尚短,虽然被衍道收为弟子,由白子画教导。但是一无修为,二无实权,三无出身,根本无法在刚才大殿上为那位弟子求情,忍了许久,方才到现在才出声。    白子画早知道以这位师妹的性情,定会为方才的弟子求情,打断晏希音的话,冷道:“长留门规,不可违背。”    “可是上古大神伏羲女娲为兄妹,尚且成亲生子,可见男女之情为天下大道,自上古还未有人便存于世间。张春西只是与其师傅相恋,为何要受到如此大的惩罚?”晏希音实在不忍看见张春西的凄惨下场,强辩道,“连上古大神都有男女之情,六界之中仙魔皆由人而来,人生而有情,是人不可泯灭的天性。只要不伤及他人,如何就因有情就判其有罪?”    “因为长留所有弟子,都应该遵守长留绝贪,绝欲,绝情的门规,师徒相恋更是违背伦常道德,天理不容!你一个黄口小儿,入长留门下才多少时日,竟然敢妄议长留门规,你的礼仪教养都到哪里去呢?”    厉声呵斥的正是要寻白子画有事的摩严。    他本是以为这位新入门的师妹顶多只是命格不好,谁知竟是如此不服管教,不尊门规,还巧言令色,他日还不知会惹下多少祸患!    晏希音仍然想再求情:“可是世尊……”    摩严脸色更加黑沉,怒气上涌,到嘴边的惩处之言就要出口,却听白子画忽然道:“小骨,还不退下!”    “师兄……”  “退下。”  “……是。”    晏希音也知道自己激怒了摩严,白子画叫自己退下只是为了保全自己。她也明白自己如今人微言轻,根本无力为张春西做些什么,只得暗自思量,去求求笙箫默,让行刑之人不要触及张春西要害,再送她一些东西,让她能够尽量自保。    她走到绝情殿院子里,看着满园的落英缤纷,依旧芳菲绽放的桃花,心中讥讽不已。    摩严信誓旦旦地说长留弟子应该绝情绝欲,惩处弟子毫不容情,说自己一心只为了长留,自己却跟女子有了儿子,为了护住自己的三尊之位,亲手杀了为他生下孩子的女人,怎么就没想过为了长留门规,惩处自己的罪责?如此表里不一,贪恋权势的人,敢自己走下贪婪池里,验证一下究竟是否真的是绝无贪欲,绝无私情吗?    而白子画,觉得自己爱上作为徒弟的花千骨肮脏恶心,就肆无忌惮地伤害为他付出一切的花千骨,他在花千骨活着的时候觉得把妖神之力封印,把花千骨封印在长留海底,自己一生陪着人不人鬼不鬼的花千骨,就是对于花千骨最好的赎罪了。    可是等到花千骨死了以后,白子画忽然又不觉得自己爱上花千骨肮脏恶心了,不觉得六界苍生重要了,甚至还想亲手覆灭整个世界,来给花千骨陪葬。    由此可见,白子画的确是觉得自己爱上徒弟是错的,但他就是仗着花千骨爱他,可以为他牺牲一切,才潜意识而又理所当然地放弃花千骨,来维护自己这个所谓的道德伦常。如果白子画真的是如此心怀天下,如此秉持伦理的人,那么等到花千骨死了之后,他一直坚持的,所有的六界大义,所有的伦理都全部一下见鬼了吗?    晏希音这日清晨是在琴声中醒来的。    弹的是《高山流水》。    弹奏者的技艺高超,琴曲的数个泛音、 拂、 绰、 注、滚、上、下指法,处理熟练地如同用尺子量过一般,每一个上滑和下行都恰如其分,分毫不差。    等到下半段的流水时,快速流畅的花指,把溪流潺潺的声音演绎得就如同听见了真正的水声一般。    只听见琴声,仿佛就看见了高山之巍峨,云雾缭绕,听见了流水之清冷,澎湃激荡。    淙淙铮铮,幽间之寒流。清清冷冷,松根之细流。    晏希音听见过那么多人弹过这首曲子,今日所闻的,肯定是她听见过的,仅仅只表述了《高山流水》中愿意,而没有掺杂丝毫自己意愿的一曲。    《高山流水》本是知音之曲,这支曲子里面,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之情。    琴为心声。    弹奏者仅仅只为了弹奏这首曲子而弹,就仿佛一个提线木头人,按照设定的轨迹,做它应该做的事。    这是一个无情之人。    绝情殿上能弹出这样曲子的人,只有白子画了。    等晏希音来到绝情殿的露风石上时,果然看见全身素白的白子画,披散着头发,迎着天边的晨光,坐在还没有散去晨雾的悬崖边上,闭着眼睛,幽幽地在抚琴。    素来冷淡的面容,衬着初初升起的阳光,仿若九天上的神祗般神圣肃穆。    白子画自然是察觉到晏希音的到来,一曲弹完,便出声道:“师妹可会弹琴?”    晏希音自是答不会。    “长留弟子需学会一门乐器,师妹愿意习琴吗?”白子画声音冷淡地问道,“琴乃先人所创,可沟通天地之物。师妹若能习得一二,日后必大有裨益。”    习琴都是由先生一一教导每一首曲子,白子画既然应下了师尊,自己来教导晏希音,自然要开始教授她乐器的。    晏希音躬身谢过:“谨遵师兄教诲。”    白子画挥手幻出一架琴置于晏希音身前,淡道:“琴传为伏羲所作,神农之琴,以纯丝做弦,刻桐木为琴。琴有十三徽位。古琴的三种音,散音、泛音、按音,称为天地人三籁。有散音七个、泛音九十一个、按音一百四十七个。琴的技法甚多,如右手的抹、挑、勾、剔、打、摘、擘、托,左手的上、下、进复、退复、吟、猱、罨、跪指、掏起、带起、爪起等。”白子画每说起一个指法,便先示范一遍,再拿着晏希音的手,演练一遍,“为兄方才所弹,就是琴曲,《高山流水》。这首曲子诉说的是高山流水之态,吾辈弹奏,则应该把其用意弹出。”    晏希音碰到他的手,就像碰到了数九寒天的寒冰一般,冻得哆嗦了一下。    她强行止住自己想要挣脱的冲动,扬起头看向白子画冷然的双眸,疑惑地问道:“师兄,为何弹琴时,应该弹出其用意呢?小骨曾经听父亲说,琴为心声,是用来表达弹琴者的心意和情感的。如果按照师兄所说,只是表达曲子的用意,那岂不是全天下所有人,都只有一种感情,那样多不好啊。”    白子画看着她执着的神色,白嫩的脸庞上仿佛无所畏惧般的坚持,心中有所触动,站起身来,声音似乎有了一些柔和:“小骨,不同的人弹琴,自然是不同的琴声。六界苍生,自是不同的。只是师兄,一直在做师兄认为应该做的事,而不是想做的事。所以师兄所弹奏的琴声,是在谈师兄认为该表达的琴意,而不是师兄本有的意愿。任何事情,不同的人遇见,所作出的选择是不同的。”    白子画的声音虽然冷淡,却有种看破世事的意味,透着一股苍凉的气息。    他背着晏希音,站在云雾中,仿佛遗世独立般孤寂。    露风石的风把晏希音垂下的发丝吹散,裙摆上的环佩被吹得也叮咚作响,她的声音在风中传来:“可是师兄,什么是应该呢?每个朝代所认为的应该都有所不同,每个人所认为的应该也不一样。凡间的人曾经说成汤是叛臣贼子,不应该反叛夏。过了没多久,有说周武王是商朝大贼,不应该背弃商朝,说成汤是贤明圣主。好像世间上的真理正义,理所当然,人们所认为的应该,并不是那么的清楚了。”    白子画叹息一声:“小骨,你年纪尚小,又沾染了太多凡俗。将来若有一日,你能够明白,六界苍生自有其规律宿命,师兄有师兄的宿命,你也有你的。你能够将除去心中贪欲,爱恨,真正将六界苍生置于心中最重,就会明白,何为应该所为之事。”    晏希音在长留,每日随白子画修习,时常与轻水朔风等一处玩闹,间或与笙萧默煮茶下棋,仿佛眨眼间,时间便过去了三年。    这一日,轻水约她一起下山去采买一些东西。晏希音禀报过白子画后,便与轻水一道,御剑来到了山下。    她们二人一起逛了一会儿之后,因为要采买的东西不同,便约定傍晚在城门口汇合,便暂时分手了。    晏希音此行打算去异朽阁。    东方彧卿是她在这个世界不得不打交道的一个人,根本无法避免。    无所不知,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天大的威胁。这样的人能够做的事情太多了,哪怕晏希音也知道整个世界的动向,都无法忽视连天道都无法容忍的异朽阁。    她先来到异朽阁附近的茶楼,点了一碗甜豆花,打算探听一下异朽阁最近的动向。    “听说异朽阁阁主最近喜欢吃烤鸭了啊。”    “那旁边几座城池的厨子岂不是要发了,多少人会去找他们做烤鸭啊。”    “岂止是厨子要发,听说村子里的农户,凡是养了鸭子的,鸭子都快被人抬到黄金的价了。”    “只要是会做烤鸭的人,现在个个天天都在做烤鸭,就希望哪天能被异朽阁阁主看上。”    “我家也养了鸭子,现在天天都喂比人都吃得好的粮食,早就被人预定了。多亏了异朽阁啊,老子今年发达了啊哈哈哈......”    晏希音:......    东方彧卿这诡异的爱好这是要促成烤鸭一条龙产业了啊。    如果他明天就说不喜欢吃烤鸭了,这些人养的鸭子还有人会要吗?    那些赔了全部身家去养鸭子的人,鸭子根本卖不出去高价了,如何承担得起这个后果?    一夜暴富或者跌落地狱,就在东方彧卿的一念之间。    看似好笑的表象后面,有着极其残酷的事实。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姑娘,茶楼里都坐满了,不知小生是否能够与姑娘拼桌,借坐一下呢?”    一个极为温柔,如同冬日里的阳光般带着暖意的声音传来,晏希音的桌子上忽然坐下了一个背着背篓的白衣书生。    书生生了一双深邃而柔和的凤目,浑身散发着一股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质,温文尔雅,却并不如同那些腐儒一般清高,行为举止十分谦卑。    文质彬彬,实为君子。    看着茶楼里还有很多空位的晏希音:“......公子请坐。”    既然这人厚着脸皮,睁着眼睛说瞎话也要坐到这里,她无论是如何拒绝,估计也是没有用的。    何况,她并不想拒绝。    白衣书生把背篓放下,从中拿出一把画着水墨画的扇子,召来小二,如数家珍般的一口气点了一桌的菜。等他点完菜后,极力邀请晏希音跟他一起享用,还一边细数这家酒楼的招牌菜如何美味,食材如何新鲜。    晏希音下山前就用过早膳,现在时辰还早,又吃了一碗豆花,实在吃不下那么多东西,就再点了一碟点心并一壶茶,看着书生风卷残云地把一桌菜全部一扫而光。而且他尽管吃的速度很快,姿态竟然还是十分优雅,举止斯文。    晏希音心里默默写了个服字。    书生吃完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用扇子用力敲了一下自己的头,一脸为难道:“哎呀,小生竟然忘记带盘缠出门,还点了这么多的菜,还都吃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仿佛想到什么好主意一样,突然抓住晏希音的手,睁着一双好看的凤目,恳求道:“姑娘可否借小生一些银两,让小生结了这顿饭钱?姑娘放心,小生自小学习孔孟之道,知礼义廉耻。人无信不立。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小生与姑娘素不相识,姑娘竟然慷慨解囊,救小生于水火。小生得姑娘一饭之恩,自当结草衔环,以身相许。小生名东方彧卿,家中尚未有婚约。姑娘若不嫌弃,待小生金榜题名之后,定三媒六聘,八抬花轿,来迎娶姑娘为妻!”    已经完全愣住了的晏希音:“.......”    究竟是怎么样从一顿饭发展到了要以身相许的地步啊?!    她还没有答应要替他付饭钱啊!    她绝不可能因为一顿饭就嫁给一个只见过一次的人啊!    这究竟是谁在报恩啊!    礼义廉耻都被你自己吃掉了吗?!    “呵呵”晏希音尴尬地笑了笑,“那个,饭钱我可以帮你给,但是报恩就真得不用了。相逢即是有缘,我们能够坐在这里也是缘分。你真得不用太在意,真得不用报恩了。”    东方彧卿抓住了晏希音的双手,眼睛里闪着感动的光芒:“姑娘如此善良,萍水相逢,就给小生解了这么大一个麻烦,小生如何能不报答?再说姑娘善解人意,又美丽温柔,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良配,小生如何能不抓住这么个上天赐予的良缘!姑娘可否告知小生芳名,待小生高中后,定来迎娶姑娘为妻,日后一心一意,绝无二心!”    只有傻了才会因为一顿饭嫁给你啊!    晏希音强压下就要翻腾的怒气,强迫自己笑了一下:“见人有难,施以援手,乃是我辈应做之事。公子真得不用这么见外,再这样下去,岂不是变成了我挟恩图报,要挟公子呢?”    “姑娘怎么如此妄自菲薄?”东方彧卿连忙反驳,“姑娘一片赤子之心,待小生一个路人都如此赤诚,怎可能是挟恩图报的小人!小生是心甘情愿报答姑娘,迎娶姑娘的,还望姑娘千万要答应!”    晏希音按下不断跳着的额角,拿出被东方彧卿握着的手,去柜台结了账,无视一路跟着她表忠心的东方彧卿,走到了异朽阁大门前,转身对着他说:“公子,我要去异朽阁一趟,公子也要跟着来吗?”    东方彧卿顿了顿,接着便道:“姑娘既然有事要办,小生自是先在此等候。只是听闻异朽阁阁主最近爱吃烤鸭,不知姑娘是否有准备?若是没有,小生就算跑遍整座城,也定要给姑娘找到烤鸭!”    “公子真不用在此苦等,我就在此与公子告辞了。”    晏希音从储物戒指里拿出早就从死死那里弄来的极品烤鸭,放进准备好的食盒里,交给异朽阁门前的绿衣侍女。    死死作为一个不靠谱的系统,在有些方面还是信得过的。这只烤鸭选材极好,成色看着就极为诱人,一拿出储物戒指,就飘出一阵浓郁的香味。    绿衣侍女见到这么极品的烤鸭,自是点头,派人把食盒给阁主送去,再命人领着晏希音去拜见阁主。    被留在大门前的东方彧卿闻到烤鸭的香味,鼻子动了动,露出一个莫测的笑容,低声自言自语道:“姑娘既然来见小生,又何须与小生告辞呢?”    异朽阁处在闹市之中,外面看上去就如同一个皇室重臣的府邸一样,不仅占地极大,而且仆从成群,处处亭台楼阁,各式奇花异草,让人目不暇接。    以晏希音的见识看这个地方,只怕不仅整个地方布置了大阵,还因地制宜,处处都是阵中阵。假山,房屋,池塘,哪怕是树木,都是按照五行八卦的方位排列,更是处处都有机关术的隐约痕迹。    异朽阁千年传承,着实名不虚传。    引路的女子带着晏希音一路行来,一言不发。晏希音也知趣地一路沉默,并不多问什么。    等到了异朽阁最核心的通天高塔时,女子打开门让晏希音进去,便告辞退下了。    塔里的大厅十分宽敞,家具摆设就跟寻常的富贵人家一样。晏希音坐在下首,慢条斯理地喝着侍者端来的上好碧螺春,一边等着异朽君的到来。    忽然,一个带着说不清的诡异味道的声音传来:“姑娘好兴致,在异朽阁喝起茶来了,可还喝得开心?”    别人白送的好茶,自然是喝得很惬意了。    晏希音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来,朝着大厅上首的屏风拱手见礼,道:“谢过阁主款待,感激不尽。”    异朽君明显有些不悦,声音越发让人毛骨悚然:“你送来了烤鸭,想问什么问题?”    晏希音此来对于异朽阁有着诸多谋划,自是不能率先揭开自己的底牌,便仿佛不知情地问道:“我初来乍到,对异朽阁一无所知。未免唐突阁主,不知阁主可否告知,异朽阁究竟知道什么,能做什么?”    异朽君听着晏希音张口说着自己也不相信的鬼话,顿了顿,方回道:“六界苍生,小到卖包子的小贩丢了一个铜板,大到六界未来,本君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我如何才能相信阁主的话呢?”晏希音一只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椅子的扶手,笑着问道,“天桥下的说书人,也说自己通晓世界万事,上至盘古女娲,下到草木虫树。阁主既有如此自信,不妨给出一些证据,也好取信于人?”    异朽君良久没有下文。    晏希音并不怕东方彧卿,或者说,她并不怕任何人杀了她。    她在这些世界里面,就如同一缕幽魂,生并不是自己决定的,也不是自己选择的,而且她的命运在这个世界里如此荒谬凄惨。她即便是此刻死去,也远比经历过花千骨原来的命运,要好上千倍万倍。    所以她才敢进行一场豪赌。    不过可惜,至少东方彧卿,是不会现在杀了她的。    晏希音用法术重新泡了一壶茶,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了一些点心,好整以暇地等着异朽君的回答。  她刚刚把茶倒在杯子里,便听见异朽君的声音传来:“花千骨姑娘,既然姑娘有要异朽阁做的事情,何不双方开诚布公地言明,而是要一再顾左右而言他呢?”    “阁主此言差矣。阁主知道我的名字,身份,来历,但是我却不知道异朽阁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目的究竟为何”晏希音轻轻闻了一下茉莉花茶的香味,“毕竟阁主也自知,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代表着被天下人惧怕。我一无身份,二无权势,三无修为,如何能与异朽阁抗衡?阁主大可不必担心,不妨先解答在下的困惑,异朽阁究竟为何存在于世间?而这样的异朽阁,究竟能帮在下做些什么?”    异朽君静默了良久,诡异的声音带了些低沉:“那在姑娘看来,异朽阁究竟因何而存于世间?若是姑娘回答得让本君满意,本君自是能告诉姑娘,异朽阁能帮姑娘做些什么。”    异朽君在抢夺谈判的主导权。    众所周知,谈判时,拥有主导权的一方,往往拥有更大的空间来取得胜利,争取到己方的更多利益。    可是如今的晏希音与异朽君相比,实力地位有天渊之别,不得不接受自己的弱势地位,“异朽阁存于世间之久,远远超过人间的王朝更迭,甚至连仙人都无法说清,究竟是什么时候,就有了异朽阁。但是自异朽阁存世以来,不曾干预过人间的朝代变换,不曾干预过凡人的生老病死,却好像对于六界苍生的大事,譬如十六件上古神器归属何人,莫名地有兴趣。在下是否可以揣测,异朽阁创立之人,有着心怀六界的志向,背负天下苍生的命运。因此,才有了存世超过千年的异朽阁,也才有了存世千年的异朽君,阁下您的存在。”    “哈哈哈哈……”    异朽君那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发出一阵笑声,笑声在整个大厅里都回荡起来。等他笑够了,用带着趣味的语气道:“姑娘如此看得起异朽阁,真是让鄙阁受宠若惊,颇感欣慰啊。这样吧,看在姑娘这句话的份上,姑娘有何事,只要不触及异朽阁的底线,本君做主,就应了姑娘。”    “在下需要异朽阁做的,并不违背异朽阁的底线。首先,只是需要异朽阁将一些收集人间皇室宗亲,朝廷重臣,民间大商人的致命弱点,加以收集控制,能让他们,为我所用。”    晏希音淡淡补了一句,“假如我没有猜错的话,人间的军队里,异朽阁定是有不小的势力,夺取军权,定是不在话下。”    “夺取军权?姑娘莫非是想当人间的君王?姑娘修仙之人,何以有了这样的心思?”异朽君并不正面回答,问话中带了试探。    晏希音脸上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异朽阁知晓六界诸事,号称无所不能,莫非也是想称霸六界,做这六界之主?”    异朽君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又大声笑了起来,“……姑娘今日莫不是来逗本君开心的,尽说些有趣的笑话。六界之主不是玉帝吗?但是依姑娘看,玉帝当了这六界之主,又有何用呢?”    晏希音淡笑:“玉帝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六界之主,没有匹配得上六界之主的修为和实力。在下希望异朽阁控制人间,并不是打算谋夺人间君王之位,也对那个位子没有兴趣。在下只是希望,有朝一日要用到人间的时候,能够有用罢了。”    晏希音端起手上的茶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就比如异朽阁收集天下间的舌头,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有用得上的一天?”    穿着浓墨一般的黑衣,戴着狰狞恐怖的恶鬼面具,从面具上伸出来盯着钉子的长长舌头的黑影忽然出现在晏希音面前,目光死死盯着正在细细喝茶的晏希音,眼中神色莫辩,“姑娘如此聪慧,应该明了,知道太多的人,往往死得很快。”    晏希音仿佛根本不在意面前多了一个人一般,若无其事地喝完杯中的茶,“在下并不聪慧,若是聪慧,何须坐在这里来求阁主。”    “姑娘这般作为,是来求人的姿态吗?”异朽君的声音诡异,尾声上扬,听着便让人胆寒。    晏希音闻言扬眉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异朽君,“阁主这是说的哪里话?在下带来了极品的烤鸭,方能进异朽阁。又在此枯等了阁主良久,却仍然耐着性子等着。而且,在下孤身一人,手无寸铁地来到阁主这处处机关陷阱,高手遍布的异朽阁,等于把在下的性命都交托到了异朽阁的手中,还不能显示在下的诚意,还不是求人的姿态吗?”    异朽君坐到了晏希音旁边的椅子上,收回放在晏希音身上的目光,继续问道:“那姑娘要异朽阁做的第二件事是什么呢?异朽阁可从来不会做赔本的买卖,姑娘既然有所求,想必定是做好了拿什么来换的准备。”    晏希音偏头,用奇异的眼神看着装扮诡异的异朽君,“在下不是带了一只极品烤鸭来了,莫不是一只还不够?”    异朽君眼睛微微睁大,错愕地愣了一晌。    片刻后,他轻轻咳了咳,“姑娘该不是以为,仅仅是烤鸭,就能让异朽阁为姑娘卖命呢?”    “自然不是”晏希音笑了笑,轻声回道,“不过我以为,我方才还请公子吃了一顿便饭,公子曾说要以身相许。既然异朽阁的阁主都是在下的了,那异朽阁,自然也不会拒绝在下小小的几个请求。你说是不是了,东方彧卿公子?”    异朽君仿佛第一次看见晏希音似的,一寸寸打量着晏希音,目光的惊愕难以掩饰。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嘲讽般问晏希音:“姑娘刚才叫本君什么?本君与姑娘素不相识,姑娘这是把本君跟其他别的什么人,弄混了吗?”    晏希音并不奇怪异朽君会否认这件事,如果他被别人随便诈一诈,就承认自己是东方彧卿,那才是奇怪。    “东方公子若不承认,倒也无妨。”    晏希音嘴角勾起一个笑,目光直直看着眼前戴着面具的东方彧卿,道:    “那假如,在下能够让异朽阁中人,千年来世世死于二十五岁,生生世世延长十年。这笔买卖,是否划算呢?”    异朽君一下站了起来,即便是戴着面具,眼中的震惊仍然溢于言表,黑眸深了又深,“姑娘既然知道异朽阁舌头的秘密,自然知道异朽阁擅长控制人的舌头,就不怕本君擒住姑娘,逼迫姑娘说出本君想知道的事吗?”    他逼近仍淡然坐着的晏希音,“姑娘就不怕,本君杀了姑娘吗?”    晏希音并不怕。    这么多轮回里,她死的次数实在不少了。她在这个世上并没有多少挂碍,死与不死,又有何不同?    晏希音神色平静地看着面前风雨欲来的异朽君,“阁主自在下进来,便对在下施展过不止一次异朽阁的术法了吧,可让在下多说了一个字?异朽阁千年轮回,却世世早亡,还留着千载记忆。这样的宿命,唯有亲身感受过的人,方知其中痛苦。阁主真得愿意放弃这个机会吗?”    晏希音从椅子上站起,没有丝毫惧怕地直视着异朽君,道:    “若是杀了在下,在下转世成为一朵花,一棵树。东方公子,你还能去哪里找世上最后一个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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