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正文终于开始啦! 南海阎浮提洲上,冥王的须弥宫殿便坐落于此处。 冥王掌管鬼域冥府,人界里多被称为阎罗王,以为他居于幽深晦暗的冥府中,在生死簿上杀伐决断。 不过实际上,想象与现实总是存在着距离。 此阎浮提洲上的须弥宫,终年阳光明媚,连阴天都少有,高大的阎浮树鳞次栉比、枝繁叶茂,最让人无法理解的,是宫殿主人的装饰品味。 整座须弥宫里里外外的立柱和屋顶皆铺就了一层货真价实的耀眼金子,十几里外就可以看到宫殿在阳光下的金色闪光,显眼极了。 前来串门的如故进了宫门,轻车熟路地绕到左侧持双偏殿。 崔珏判官正从里面走出来,见到一身白衣的如故,他忙迎上来,道:“见过梵天女君——有些时日不曾见过女君了,不知女君一切可好?” 如故一笑,腰间的平沙凤骨萧同身上的白玉环佩相撞,发出清泠声响。 她道:“有劳崔判官记挂了,我一切都好,”她向持双殿里张望了一下,道:“静息殿下可在里面?” 崔珏道:“静息殿下就在殿里,女君请移步。” 进到持双殿里,果然看见冥王静息正坐在案前思忖,一双秀眉拧得像要打成结一般。 如故也不客气,撩起裙角便坐在静息桌案对面的一个蒲团上,道:“有这么忙?我看你恨不得要把那个簿子吃下去了。” 冥王静息抬起头来,却是一张极为秀丽的面孔,只是或许因为时常愁眉不展的缘故,眉宇间也有几分郁结之气。她哼了一声,道:“你今天这身衣裳,晚上你们整个南荒都不用点灯了吧?” 如故今日穿了一身素白色长裙,料子乃是用东荒独有的月光石打磨过的,通体散发着淡淡的月白色光芒,就连发间垂下来的发带亦是如此,确实颇为耀眼。 如故笑道:“正好昨天得了这件衣裳,想到要来你们须弥宫了,索性就穿了过来——怎么样,是不是跟你们这宫殿八字很合?” 静息哪里是经得住逗的性格,登时恼火道:“一个遮止把这儿弄成这样就算了,现在还添一个你——去去,别在我这儿晃眼睛填堵,你去持边殿找遮止去!” 统治鬼域的冥王乃是兄妹双王,兄名遮止,妹名静息。 兄长遮止轻佻高调,妹妹静息严肃中带着些许乖戾,他们二人都隶属于地藏菩萨管辖,共同治理鬼域,掌管人界生死轮回。 如故同静息相识已有近四千年,这四千年里两人往来也算密切,静息的性格虽有些阴晴不定,但今天却也有些反常,如故遂道:“怎么了?开个玩笑罢了,这么生气。” 静息没好气地甩给她手中的一卷生死簿,道:“你自己看。” 如故低头看去,那一页上是一个女子,一身戎装,长矛指天,名栏处写着:霍雁翎。 如故有点不明所以,道:“这是什么意思?” 静息道:“你不记得这个人了?”说着在那页生死簿上虚晃了一下,道:“曾经的云纵古国女将,后嫁于江庭国大将袁靖弘为妻,夫妇二人争战南北。” 如故看着生死簿上因静息的法力而显现出来的几行小字,唇角的弧度有些几不可察的僵硬。 顿了顿,如故道:“有些印象。”她抬头看静息,道:“云纵和江庭几千年前就覆亡了,这人也早就死了,为什么现在又提起她来?” 静息拿回簿子,道:“你既然对她有印象,不会不记得当年你曾出手救过她吧?” 如故道:“是。四千年前她在对敌国高前的战事中受了重伤,正巧被我遇到,便出手救了她。” 静息站起身来,道:“你该知道,那一世的存在只是时空罅隙的混乱,也或许是专门为了迎你回到四海八荒而塑造的。原本那一世除了你之外,其他人的命运都不应有丝毫改变,但是你半道插上了一脚,出手救了濒死的霍雁翎,也因她活了下来,本应最先覆亡的江庭国最后统一了九州,称雄天下,取代了本应成为霸主的高前国。霍雁翎为江庭国立下了汗马功劳,也托她的福,那一世的九州上平白多出了近百年的和平安乐时光,你该知道,如故,此等功绩,是一般人努力千年也未必能达成的。” 如故点头,道:“我晓得,所以?” 静息道:“正因如此,霍雁翎得了这个如此卓越的功绩,四千年后,现在,她又一世的轮回结束,生死簿上显示,她应该飞升入仙籍了。” 如故一笑,道:“那不是好事吗?” 静息气恼道:“好事?如故,你知不知道当年你出手救她乃是触犯了天律和佛规,人有人道,神有神途,神仙绝不可擅自出手改变凡人的命运!现在这霍雁翎要飞升了,天庭自然要清察核对她的功绩,如此一来,怎么说得清?你让我怎么给天庭还有地藏菩萨写她的飞升荐书?” 如故很是不以为然,道:“无妨,你照实写就好。东皇天帝和地藏王都是管不着我的,如来佛祖倒是能管,不过就怕他没那份儿闲心。” 静息道:“确实,你是南荒女君,又是紫微大帝的三公主,论起位阶来连现在的东皇天帝都不过跟你齐平,可是如故,这荐书一写上去,我算是完了——不管是对你当年的行为知情不报,还是失职不察,我都是犯了大过,不知道明天就要被发配到什么深山老林里去思过了。” 如故却又笑了,她一手撑着头,道:“那不如就写,是我当年胁迫你的,如何?或者就写,我用封印术控制了你,让你忘了这回事?反正我的御魂术八荒闻名,也不怕他们不信。” 又来了,典型的如故式的“惟恐天下不乱”的论调。 静息忍不住怒道:“如故,你真当在看戏吗?!” 眼看她要暴走了,如故忙举手认错,道:“好好,我知道了——你别急,且让我先想一下。” 静息闻言,复又怒气冲冲地坐回了桌案后面,两眼直瞪着如故。 如故一只手在桌案上轻轻扣着,半晌,她又是一笑,道:“她既飞升,必定是先在天庭造个簿,领了差事后到人界去做个地仙,那如果她飞升后不在天庭做事,想必天帝也就管不着她了吧。” 静息脸上的怒气登时消了一半,她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如故道:“你就说本该有这么个飞升的小仙,但是被我看中了,就带到了南荒去留在身边做了个散仙,连飞升荐书之类也一并被我拿走了——难不成天庭还真会跟我认真计较这么个小仙的去留?” 静息闻言,眼前登时一亮:这的确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她道:“你想把这个霍雁翎带到南荒去?” 如故道:“反正我的磐园里也空的很,多一个人也不错。” 静息似是一叹,道:“这么多年了,你还真是念旧情。” 如故摇摇头,道:“四千年了,你要不提起来我连她名字都想不起,更别说交情了,主要还是帮你解围。” 静息此时的神色方才慢慢和缓下来,她似笑非笑道:“没什么交情的你都能搞出这么个大动静来,真的有交情的你是不是要把天都掀翻过来?” 知她打趣自己不安分,如故遂也笑了,道:“说了半天不相干的事,我问你,最近有新消息吗?” 静息从一旁的茶壶里斟了一杯茶递给如故,而后摇摇头,道:“有的话早就通知你了。” 不知是否因为听到过太多次这样的回答了,如故面上竟也没有一丝失望之色,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静息道:“其实我想这件事有段日子了,总觉得其中有些蹊跷。” 如故神色淡淡,道:“怎么说?” 静息道:“从你过来我这儿打听那个人也已经有差不多四千年了,按理说只要他入了人道轮回,我这儿都该有记录的,可是这么多年了竟然连蛛丝马迹都没有,这实在是反常——总不至于他这几千年里都入了自然道或者牲畜道吧?” 如故垂着目没言语,静息遂伸手推了她胳膊一下,道:“跟你说话呢,听见没?” 如故遂一笑,道:“不管怎么样,你仍旧帮我留心着吧。” 静息道:“找了这么多年你还不肯死心,这人到底是谁?” 如故仍是浅淡笑着,道:“算是我的一个故人。” 故人? 静息仍是满腹狐疑,半晌,她道:“你跟重尧神尊,可还好?” 冥王静息是个严肃到有些木讷的人,今日她竟问出这样的话来,如故亦有些啼笑皆非。 她也不戳破静息话中之意,只是道了句:“挺好。” 宫殿外面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静息一挥手,持双殿里的灯火便都亮了起来。 如故站起身来,一身白衣在灯光下熠熠闪光,道:“呆了有一会儿了,这就走了。” 静息起身送她,道:“也好。那便几日后再见吧。” 如故闻言,登时挑了挑眉,而后复又笑道:“你不是最不喜欢人多礼多的场合吗?怎么还有这样的兴致了?” 静息无奈道:“地藏菩萨云游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紫微帝后寿宴的请帖已经送到,也不敢怠慢,只能我和遮止代为前去了。” 如故点头,道:“原来如此。既这样,那便三日后再见了。”言毕转身向殿门走去。 心知如故对须弥宫轻车熟路,静息便也只送到了持双殿门口,看着她身影渐隐于夜色中,就返身回殿里去了。 出了持双殿,天顶的银河仿若丝缎一般,洋洋洒洒,不见边际,即便没有宫殿中的灯光,白冼石铺成的小路也在星光中清晰可见。 大概因为距离天极较远的缘故,阎浮提洲上的天空总是异常的高远好看。 如故慢慢在庭院中穿行,长长拖曳着的裙摆窸窣拂过了几株花草,撩动起一阵冷冽幽香。 她低头去看时,却是几株盛开的曼殊沙华。 紫青色的花枝挺得笔直,其上不见一片叶子,唯有如血般鲜红的花朵兀自绽放着。 如故俯身蹲在这两株曼殊沙华一旁,静默地注视着它们在阎浮提洲的夜风中摇曳着身姿。 彼岸花,或者永夜之花,它们有过太多华丽响亮的名字了。 而对于曼殊沙华来说,真正属于它的东西只有一种。 生生世世,花叶不相见,光明亦无缘。 那是孤独。 在暗夜中绽放的,永恒无尽的孤独。 想着想着,如故竟忍不住笑了,伸手轻抚那两朵曼殊沙华,她轻声道:“大概我也该是如此,只是还是不肯死心罢了。” 又呆了片刻,如故站起身来,转身快步离开了须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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