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故笑了起来,仰头喝酒。 然而,白桐却忽然道:“荣桓跟你求亲了?” 如故冷不丁闻言,一下便被嘴里的酒呛住了,扔下酒坛,一手撑地,大声咳嗽起来。 半晌,她方才喘着气,怒道:“你怎么会也知道?!” 白桐摊开手,道:“你知道的,我难得出来一趟,自然要碰见几个旧友的。” 如故的眼珠转的很快,心觉此事竟比她想象的影响力还要大,本以为若不理不睬,谣言便很快会散去的——毕竟她从来都跟荣桓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 看来,她还是得做点什么才行。 可是,该怎么着才能…… 看她皱眉不言语,白桐却甚是好整以暇,道:“不过,我听了不少议论,除了关于你与荣桓是怎样倾心爱慕、私定终身的以外,还有许多人想知道,你跟重尧究竟怎么了?——毕竟当初,你是在众目睽睽下宣称过非重尧不嫁的。” 倾心爱慕……私定终身……? 居然已经连这样的谣言都有了么!! 如故伸手揉住额角,愤懑至极,说不出话来。 白桐的神色认真,他道:“当真,小师妹,关于这件事,重尧可说了什么?” 如故看看白桐,没奈何道:“他只是稍微问了问当时状况,并没多说什么,”而后想了想,又道:“我跟他已经没什么了。” 白桐看看她安然的眸色,似是叹气一般,静静道:“我知道,”而后又道:“那你觉得,在重尧心里,你们也已经没什么了么?” 如故抬起眼皮看看他,忽觉他眼底似有隐忧。 她道:“为什么这么问?” 然而,白桐却只是摇头,道:“没事。” 白桐此人,看起来善言随和,但内在却是一副冷心肠。 若是不关己事,即便就在眼前,他也可以甩手转身,不会多费一分神思。 而此时此刻,他的言语忽然让如故觉得,他前面说的那样多话,也许都与这一个问题相关。 夜风挟着莲香,从湖上徐徐而来,拂起如故发间素白色的缎带。 她坐直身子,正色道:“我虽与重尧做不成情人,但他始终是我放在心上的朋友,他若有任何事,我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白桐看她如此,便笑了,而后道:“对不住。是我今夜思及往事多说了几句,倒让小师妹你多心了。” 多心? 如故面上仍有疑虑。 白桐便望着朗天皓月,道:“你记得的吧,华陵墓中我画室里的那幅画——我们几人一起长大,现在一个个飘散零落,细数起来,竟也只有宓妃一个,历经磨难,终得安宁。” 如故忍不住宽慰,道:“各人所求,本就不同。也不是只有烟火尘世,才可算作安宁吧。” 白桐仰头饮酒,道:“你既与宓妃为好友,应当知道,她是个有大智慧之人。” “大智慧?”如故想了想,道:“宓妃的聪慧自然是不一般的。” 白桐摇头,道:“不仅仅是聪慧,宓妃她,是懂得放下的人。正因懂得放下,她才没有辜负后来的人和事。” 如故不置可否,只是道:“虽然曾经那么恨,但到底是父女之间,这么多年过去,又有后羿在身边,她也便渐渐看开了。” 白桐今夜,当真与往常不同。 太多从来都不会提起的话题,他竟都没有丝毫犹豫。 只听他道:“大约你只知当年伏羲逼迫宓妃嫁给河伯,却不知她是怎样嫁过去的。” 如故转头看他,白桐继续道:“大约你也不知道,那时候,堇理与宓妃,是华夏族中人尽皆知的一双璧人——堇理举世无双的琴音,配上宓妃惊鸿夺目的曼舞,一直都是族中的佳话。” 如故讶然,回想着过往片段,道:“堇理?和宓妃?这……当真?” 白桐唇边带着浅淡笑意,他道:“自然当真。堇理的相貌,俊俏又轩昂,在八荒中亦甚是有名。与八荒第一美人相配,可谓天作之合。” 如故似有些犹疑,她慢慢道:“可堇理,他现在……” 白桐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方才能继续道:“当年,与河伯的亲事定下来之时,魃族出事没过多久,荣桓延维祝黎被贬至边疆,只有重尧和堇理留在部落中。宓妃不愿嫁,但堇理却也无法让伏羲改变心意。两下无法,便说定了到嫁娶那一日,由堇理在路上抢亲,两人远走高飞。然而,河伯竟早有防备,亲自派人来护亲。宓妃被迷昏送上了花轿,而堇理寡不敌众,身受重伤,面容损毁。河伯羞怒之下,纵水漫田,黄河水肆虐泛滥,无数族民流离失所。” “当时送亲之人正是重尧,他本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暗助堇理宓妃,却不想事态一下跳脱了控制。眼看黄河水淹没一个个村庄,重尧作为一族少主,只能松了手,任由河伯带走了宓妃。” “所以,宓妃一觉醒来,发觉重尧和堇理都食言背叛了她,她已经成为了河伯的妻子。之后又因她每每不顺从于河伯,所以一度受到打骂虐待,像囚徒一般被对待,整整四百年。” 如故的心有些揪紧了,白桐又喝了一口酒,道:“一个是最爱的男人,一个是敬爱的兄长,再加上自己的父亲,你能想象,她当时该有多恨吗?” 如故的手攥紧了酒坛边沿,她道:“四百年……那么长的时间里,竟都没人关心过她的死活吗?” 她的语气中有些恼火之意,白桐便道:“最初的确无人知道。河伯只说宓妃不愿见娘家人,伏羲重尧也只觉得宓妃心中对他们有怨,因此不愿相见。日子久了,渐渐有风言风语从河伯的辖地传来,伏羲这才觉得事有蹊跷。只是,即便如此,没有确切证据,仍不敢与河伯撕破脸——黄河归属河伯管辖,华夏部落定居于黄河之畔,动辄便是整个部族的存亡温饱,强龙难压地头蛇。” 如故道:“既如此,后羿又是怎么救得了宓妃的?” 白桐道:“这大概要算误打误撞了。后羿天生神力,千军莫敌。然而他从前以铸造武器为生,不显山不露水,竟也没人将他放在眼里。他在河伯府上做工,目睹宓妃被虐待,出手相助。河伯不知他身怀神力,竟也被他重伤。伏羲重尧便趁势发兵,一举捣灭了河伯老巢,将黄河管辖权也收归麾下。宓妃后羿趁乱逃走后,便去了人界,再没回来过。” 顿了顿,如故又道:“可是,当时河伯放水作乱,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宓妃始终都不知道吗?” 白桐的眼眸里映的是月光,但却仿佛,有些流火一般的东西在闪烁。 他道:“被囚禁在河伯那里的时候,自然没人跟她说。后来,后羿意外救她出来,他们二人当即便去了人界,从此彻底跟八荒中断了联络,更是无处得知了。到现在,她跟后羿这般恩爱幸福,以堇理的性格,不管当年真相如何,也都不会再提及了。” 如故手指指节抵在唇边,低声道:“堇理不提,重尧自然也不能提,所以——所以她才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她才——” 所以她才会问她,为什么堇理会带着面具。 她不知道,那是为了救她而受的伤。 如故有些失神,喃喃道:“怎么是这样?”而后又转头对白桐道:“师兄,你怎么能突然就把这个大秘密告诉了我,你让我之后怎么面对宓妃?” 白桐看看她懊恼的模样,竟还是笑了,而后道:“我近来常想,人也罢,神仙也好,活在这世上,还是多几份牵绊才更好——父母子女,姊妹兄弟,爱人朋友,多一份牵绊,便多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小师妹,你说,是也不是?” 揣摩着他的意思,如故登时觉得头大,她道:“师兄,我算是明白了。今晚你找我来讲故事,就是为了坑我。” 白桐笑道:“怎么会?” 难得的,如故竟带了些少女模样,她叫道:“怎么不会?你想让我捅破这个大秘密,撮合他们兄妹两个的关系,可你让我以后怎么再去宓妃家里蹭吃蹭喝蹭住?后羿还不得恨死我!你不是坑我是什么?” 白桐却甚是随和,道:“不是非说不可。只是想讲给你听罢了。” 白桐今日这一番言语,铺陈盛大却草草收尾,让如故觉得没有着力点,心下便有些闷闷的不安。 深吸一口气,如故道:“先不说这个,师兄,我有一事想问你。” “什么?” 如故看着他,道:“你到底做了几件凤临千水裙?” 白桐道:“什么意思?” “除了我的那一件,你可还做过类似的裙子么?” 白桐眸中的酒意似乎一下少了许多,他道:“为什么这么问?” 按白桐的谨慎性格,若不说出个原委,只怕也听不到他的真话。 如故遂将泽盼之事拣着重点告知了他。 谁知,白桐听了之后,神色一下便不一样了。 如故心下登时也有些紧张,她道:“师兄?” 白桐转头打量如故,心下飞快思量着。 重尧所说皆是真的,荣桓和魃族都已经开始动手了。 他不说话,如故只好又道:“师兄?” 白桐这才吐出了一口气,道:“凤临千水,本就是两条裙裳。” 他看着如故,道:“巫真喜爱绿色衣裙,所以那年,我便做了两条绿罗裙送她。只是,裙子做好后便有了灵性,其中一条,无论如何不肯认主于巫真。我没有办法,只好仍将它收了起来。” “直到你降生之时,天地震动,那条被我搁置了几十万年的裙子,也忽然灵光闪烁,我方才知道,你才是它等待的主人。” “所以,在你及笄之前,我便将那条裙子做贺礼送给了你,”不自觉的,如故的脊背慢慢直了起来,听见白桐继续道:“你的那条,是凤临。巫真的一条,便是千水。” 风从月上来,吹散了几片薄云,月华登时更显明亮。 而湖中莲华摇曳,送来芬芳阵阵。 半晌,如故看着白桐,缓缓道:“两条裙子,长得很像吗?” 白桐伸手捻起落在地上的一块酒封,两个手指反复搓着。 他轻轻“嗯”了一声。 右手食指的指节抵在唇边,眼神轻轻晃着,如故便下意识地轻咬着指节一侧。 她道:“所以千水是巫真的裙子,当年出事后她便带走了它。后来,巫真去世,那裙子便在魃族中世代相传。所以,泽盼会有那件裙子,所以——” 她的心,跳的很快。 她想,原来竟是这样的。 原来,竟会是这样。 怪不得她会那样蹊跷的出现,怪不得她也在修行魇术,怪不得她的仙力时时让人觉得不同寻常,怪不得她也对伏羲之心那样感兴趣,怪不得她坚持要跟她回南荒。 这一切,都是早已设好的局。 那重尧呢? 他又知道多少? 会那么突然的接泽盼回参木宫,可是因为发现了什么? 而泽盼那般顺从地走了,是否因为她在南荒已经探查清楚,再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如故的手轻轻扶住了额头一侧。 少女的明眸善睐又在眼前浮现。 她立在那里,一声声喊她:“阿姐,阿姐。” 她半晌没说话,白桐便道:“你可还好?” 良久,如故只是摇摇头,道:“现在想来,都是顺理成章的。一切,都说通了。” 白桐道:“你跟那个泽盼,可是过从甚密?” 如故坐在那里,素白色的衣衫仿佛她的脸色一般。 她竟在唇边攒出了一点笑意,道:“那个孩子,叫我 ‘阿姐’。年纪虽小,却细致体贴,在磐园的时候,很多地方都在照顾我。” 如故看向白桐,道:“所以我想,我不能辜负了这个称呼。” 是。 我不能,再一次辜负。 似是无法承受她的目光一般,白桐转开了头。 他道:“能穿上千水之裙的,必定也是像巫真那般心中有情义之人。你对她的善意,必定也不会错付的。” 如故一笑,伸手推他一下,道:“师兄定是靠着这份细腻贴心,之前才会有那么多红颜知己的。” 白桐虽也笑了,却也没有否认,道:“你又是听谁说的?” 如故道:“冥王遮止。” 白桐点头,道:“见过一面。是个风流妙人。” 如故挑挑眉,道:“你们两个倒是互相欣赏。说来,遮止亦很是敬佩你,师兄,说你游走于花丛之中,却还能丝毫不失君子气度,结下那么多 ‘红颜君子交’,真是让他望尘莫及。” 白桐淡笑,道:“那些,都是朋友而已。” 如故转身看着他,伸手拍拍草地,道:“抛开所有必要的关系,男子和女子之间,真能只做朋友?” 白桐挑眉,道:“如何不能?” 如故一摊手,道:“如何能了?” 白桐一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道:“小师妹,你我虽是师兄妹,但能这般喝酒聊天,如何不是朋友了?” 如故疾声反驳,道:“那是因为你心里放不下巫真,我也——” 话语甫一脱口,不待白桐怎样,如故已是一愣。 我也。 我也,什么呢? 飞檐。雕梁。宫殿。 落雪。裘衣。红梅。 随手递来的手炉,匆匆而去的背影。 身体在她未反应过来之前,已是一颤。 不,不能这样。 不能想。 不要想。 就这样下去吧。 就这样下去。 永远都不要想清楚。 半晌,如故方道:“你说的不错,师兄。宓妃,确实是有大智慧之人。” 每个人都会经历伤痛。 但伤口结痂后,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再于那疤痕之上,作出一幅更壮丽的图画。 她没有做到。 白桐也没有。 也许连重尧荣桓亦没有。 但是,宓妃做到了。 接纳新的生活,接纳新的人,也接纳新的自己。 白桐笑一笑,眼神却有些苍白。 他忽然道:“她早便跟我说过的,宓妃她。她说,我已经习惯了凡事都藏在朋友的名义下,永远都是分寸刚好的远近拿捏。当心到最后,反而错过我真心在意之人。” 天朗月皓,霜白露清。 圆月倒映在湖面上,镜花水月,徒有波光粼粼。 如故看着他,想起初遇之时,他孤身一人,醉倒于华陵墓画室中的模样。 他的红衣,太过鲜艳。 所以周围的一切,便越发显得苍白。 眼底有些潮湿,如故转开视线,飞快眨着眼睛。 她端坐在草地上,远眺辽阔的莲湖,轻声道:“真想见一见呢,巫真。” 白桐亦目视远方,半晌,忽而笑了,道:“她大概会被你吓一跳。” 如故道:“什么?” 白桐道:“你实在太不守规矩了,如此还能安然执掌一方,她定会被你吓到。” 如故斜睨他一眼,不满地腹诽。 白桐便笑了,道:“还有你的结界术。她用来保护族民而创的结界术能被你这般研修,达到如此登峰造极的地步,她定也会欣慰。” 如故一哂,喝干了坛底剩下的酒,道:“你和宓妃说了一样的话。” 风息渐渐转凉,夜已经深了。 面前几坛酒都已空了。 今夜喝了不少,如故与白桐都已有了些醺醉之意。 今夜亦聊了不少,如故伸手揉揉自己的额角,蓦然一叹。 白桐道:“为何叹气?” 如故道:“我知道的,太多了。” 白桐笑了,道:“这算什么话?” 如故声音带着些饮酒后的轻飘,道:“知道的太多了,所以就不能再在师兄你面前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不能再逃开沉甸甸的一切,在跟你喝酒的时候,只做那个仿佛无忧无虑的自己了。” 白桐敛了笑意,抿紧了唇角,没有说话。 如故便继续道:“不过,也没办法吧。永夜城已经铁了心要闹出动静来,重尧已经被牵扯进来,”而后看看白桐,道:“师兄你终究也无法袖手旁观——很多事,即便我想,也不能独善其身了。” 白桐唇边似仍有细微的弧度,他道:“你从什么时候察觉的,我的神力波动不稳?” 心觉重尧或许已经告诉了白桐自己的猜测,如故偏偏头,道:“有一段时间了。然而最近症状越发厉害,我便有些担心,”顿了顿,她笑一笑,又道:“不过没想到,重尧的手脚竟比我还快,抢在我前面问了你。” 心知如故一直心存善意,想要修复他与重尧的关系,白桐便垂目抿了唇,没说话。 身后的紫竹林里,竹叶在夜风下瑟瑟作响。 如故也不强求,只是站起身来,道:“既然信息要完全,那便再问最后一个问题——青龙白虎朱雀尊者我都已知道了,玄武尊者,是哪一位?” 白桐的声调里,有些故作平乏的清淡,他道:“你觉得呢?” 见他如此,静默片刻后,如故似乎也确认了答案。 她道:“玄武司掌防御,作为四象当中维.稳的基石,拥有克制一切五行攻击的能力——这样想来,也不算是意料之外。” 白桐声调不变,道:“小师妹,你还做了功课。” 如故面上没有什么表情,道:“既然要被卷进来,便得做好万全准备。” 言毕,眸中倦意深沉,移步便向竹林走去。 只是,走出两丈远却又转过身来,忽然道:“我去帮你看看她,好吗?” 竹叶沙沙婆娑,微醺的酒意放松了如故心底某种对于逾矩越界的克制。 而她的声音,听在白桐耳中,竟是异常飘渺遥远。 她道:“师兄,若你不能去,我便代你去看——看她的墓上留下了什么样的铭,墓边又开出了怎样的花。” 白桐依然沉默。 如故便也不再说话,转过身,慢慢向竹林中走去。 走的远远的了,她又回过头去。 月圆霜冷,莲华芬芳。 白桐红衣黑发,仍旧一动不动坐在那里。 如故停了停,却也没有再回头,径自回房了。 她的步伐,勉强稳着。 但是眼皮,已开始不时虚掩。 疲惫。 好疲惫。 不知为何会这样疲惫。 月华清朗,映在竹林当中,微醺的如故只觉自己仿佛在另一个清白的琉璃世界。 她在竹林中走着,伸手拂过一株株紫竹,仿佛想要为她的行踪留下印记。 我在找什么呢? 她问自己。 我到底,在找些什么呢? 灯火吗? 灯火,她的灯火,在哪里? 竹林深处,是她在山上惯居之处。 茅舍阶前,遍植优昙婆罗华。 一步步行近,茅舍中似有昏黄暖光,摇晃着,越发明亮。 那人,就坐在茅舍阶前。 锈金色腰带束着玄色锦袍,绣满山川河流,日月星辰。 那是,他的抱负,他的野心。 而此刻,他坐在阶前等待。 就仿佛,他还是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孩子,总是那样紧的揪着她的衣袍,半分也不愿松开。 月隐入层云,屋子里的光芒愈发明亮,然而,却无论如何也照不亮她脚下的路。 鼻息间,仿佛有幻觉般的槐花清香。 想要走近他,想要跨越这看不清的前路走到他身边去。 那个少年却看着她,摇了摇头。 为什么? 他问。 她分明,不知道他在问什么,但是,却又仿佛什么都知道。 她说不出话。 他又问,为什么? 我不知道。 她答道。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望着她,眼神明明灭灭,仿若两盏幽火,直看进她心底。 她陡然有些绝望的心焦。 上前一步,她疾道。 我不知道,广晔,我真的不知道。 他看着她,眼角似乎微微弯了起来。 他在笑吗? 他,在对她笑吗? 他的玄衣开始发亮,结成一片片洁白的槐花瓣,四散飞逝,溶入暗夜。 不。 她出声道。 不要走。 留下来。 我不知道。楚广晔。 所以,回来,把一切都告诉我。 如故仿佛着了魔,拖着醉酒的步子,蹒跚奔跑着,一步步上前。 到了。 就要到了。 她扑过去,人影槐香顷刻散去,手边只有冰凉的石阶,和优昙婆罗孤寂的千层芬芳。 抬起头来,茅舍漆黑影绰,一如身后千万顷的紫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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