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五六天,顾见亭伤势终于好了大半。按理说他和言无月两个人同处一屋檐下,理应低头不见抬头见,可期间言无月进进出出,顾见亭又不能到处走动,愣是连她面都没见着。 开始顾见亭觉得无月大概是忙自己的事情去了,没放在心上,但五六天没见到,顾见亭终于反应过来,无月好像在刻意躲着他。 为什么呢? 终于在第六天傍晚,顾见亭在厢房门口堵住了她。 言无月这次没躲掉,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左瞄瞄右瞟瞟,就是不看顾见亭。 “你为什么要躲着我?”顾见亭发誓他是诚心诚意地疑问。 言无月还是不看他,“我就是这两天比较忙嘛。” 顾见亭一脸不信。 “我真的在干正经事!”说着拉他去房间。 顾见亭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他看着手腕上细白的手指,感觉脸上好像又有点不自然。 接着言无月的话更加引起了他的注意,“我想我大概知道,白银到底是谁了。” 话说回今天下午。 曲渺然吃腻了水云间的饭菜,让言无月帮忙去城内有名的酒楼打包几个新鲜菜式。 言无月反问,“为什么让我去?反正你这书斋也没什么生意。” 曲渺然不乐意了,“话不能这么说,说不定我一走,生意就来了呢。” 原来水云间除了曲渺然就只有一个长工,若是临时有个什么事,他还真走不开。 左右言无月也无事可做,正想出去溜达溜达,便答应了。 曲渺然倒也会挑地方,寻思反正言无月轻功不弱,不客气地挑了离水云间甚远的一家百年老店,基本算是斜跨整个恭州城。 这一斜跨,势必要经过城中的恭州府衙。 言无月本也没放在心上,一是她并不怕事,有人来打回去就是,二来那周大人也没有要找她麻烦的意思,这么多天若是要通缉她,也不会连个告示也没有。 可她不惹事,偏偏有事找上她了。 周大人听说是个好官,爱民如子,时常会出来巡视一番,体察民情,顺便看看城内治安。 没想到今日出了点意外。 前几日他出其不意端了一个杀人无数的匪窝,将抓到的人全部下了狱,判了斩首。那群人美其名曰绿林好汉,其实都是穷凶极恶的匪盗。眼看有兄弟被官府缉拿了,逃脱的那些一个二个喊着来报仇。 府衙守卫太多,他们到底不是顾见亭言无月这样的武林高手,不敢擅入,只打听了周大人例行巡察的日子,伺机而动。 言无月就刚好碰上了这出官匪相斗。 她一向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打算绕路而行,没想到那周大人倒是眼尖。不知道是认出了她,还是看到她背后长剑,猜她会点功夫。 “姑娘!且救我一救!” 盗匪一出,百姓都跑得差不多了,衙差也被打的七零八落,全都躺在地上爬不起来。言无月一看,当街站着的竟然只剩她了。 “......” 眼看那周大人朝她这里跑来,带着明显不好惹的匪盗一起朝她追来。 言无月当然是可以脱身,但她不知想到什么,还是选择留了下来。 周大人正跑着,身后飞来一把亮闪闪的大砍刀,言无月连忙一手拉过周义,一脚踢飞大刀。那刀被她一踢转了个弯,回旋着飞了回去,正好撞在追的最前边那人身上,刀刃入腹,那人瞬间倒下。 周义惊魂未定,那边匪盗头子见非但人没杀了,还折了一名手下,面上戾气大增,“小丫头片子也敢来坏爷爷好事?”声如洪钟,震的周义耳朵有点嗡嗡。 言无月示意周义站远一点,对那群人道:“你先上,还是你们一起来?” “好大的口气!今天爷爷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说是这么说,那大汉却全然没有要单打独斗的意思,眼神暗示兄弟们一起上,丝毫不讲江湖道义。 言无月嗤笑一声,赤手空拳就要迎敌。 周义见状在远处大声喊:“姑娘!你不要托大啊!你要是打不赢,自己跑了吧!老夫注定命里有此一劫!” 言无月那把小匕首早就卷刃扔掉了,不然也不至于上次在城外被围杀的那么狼狈。 眼下她身上只有背后被封印的长剑。 可她并不打算解下来。 眼下这群人虽然看起来煞气满满,实则比起鹊翎那帮杀人堆里出来的专业杀手要弱得多。吓吓普通人就算了,她言无月早些年跟着师父走南闯北,什么人没见过? 是以她并不慌乱,右手掌心微动,运气拍向近身一人。 那人提刀就要当空砍下,言无月正等他来挡!方才她只是虚妄一招,此刻左手如电,拍向那人手腕,那人手腕一痛,长刀瞬间落下,言无月脚下将他踢倒,右手往前一递,稳稳接住长刀,顺势一划,边上那人已血溅当场。 这些都发生在片刻之间,周义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 这就是江湖人吗?他开始庆幸自己那晚没有和这位姑娘硬碰硬。 是的,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周义别的本事不大,记性最好,虽然那天是深夜,可言无月的身形气质他都没记得,所以刚刚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在这边直发愣,没注意到有狡猾的匪徒朝他悄悄靠近,趁他不备一刀砍向左肩,竟是要将他劈成两半! 他下意识双手握住那人手腕,僵持间,那人一脚踢中他腹部,周义吃痛,向后几步趔趄,那人死死扯住他肩膀,眼看就要把手中大刀捅下去! 言无月大惊,下意识把刀扔了出去。 刀上灌注了内力,深深插/入那匪徒后心,在他得手之前解决了他。 然而那刀附带的冲力使得匪徒朝着周义直直倒去,周义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还没缓过神来,就看着匪徒狰狞的脸朝自己压来。 其余大部分匪徒死的死伤的伤,片刻后再无危险。 言无月走过来拉周义起来。 费力地搬开上面的尸体,周义倒在地上仍然惊魂未定,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息。 藏青色官服有些散乱,领口方才被扯开,露出脖子上一块翠玉,无论是式样还是成色都很眼熟。 言无月眼神一凝,上面有个“周”字。 “周大人,这块玉,方便告诉我怎么回事吗?” 顾见亭睁大眼睛:“难道......白银和周大人?” 言无月点头,“周大人说,那块玉是他长兄的遗物,多年前一场饥荒让他兄长和侄女失散,这些年尽管一直在打听,可直到上个月病逝也没能找着。” 顾见亭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天下事不能尽善尽美的太多了,“若当年那个孩子真的是白银的话,真是命运弄人,师父常说,最无奈的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 言无月却道:“先别急,白银愿不愿意养还是一回事呢。” 顾见亭想了想,白银既然选择把这块玉当掉,说明她不想认回自己的身世,本来也轮不到顾见亭置喙,可现下对白银来说亲人已逝,于情于理都该去祭拜一下,他做不到知道这件事而袖手旁观。 言无月耸肩,“既然如此,我们今晚再去一趟蓬莱阁好了。” “为什么不是明天再去?”顾见亭觉得认识言无月以后,自己晚上的外出时间明显多了起来。 “自然是因为,我并不想让燕景行知道。” 又是夜晚。 顾见亭出门之后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 “?”言无月回头看他。 顾见亭对着她指了指天。 言无月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了看,除了得出夜晚很黑这个结论,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顾见亭对着她疑惑的目光,轻轻地说:“今晚没有月亮。” 言无月还是不明白,“嗯?”所以方便杀人放火吗? 顾见亭只好进一步认真解释道,“可是有星星,还有街上四处的灯笼的光,没有月亮也没有关系,我一样可以看得见很多东西,比如驿馆,民宅,长街,桂花树,和你。” 这样一段莫名其妙的的话,言无月却听懂了。 顾见亭是在回答几天前,言无月说的关于她名字的事。 她说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因为没有希望,顾见亭当时没有说什么,竟然是一直记在心里,直到这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借着漫天繁星和暖黄灯光给了她一份别样的诠释。 言无月看着不远处的顾见亭。 他站在一棵高大的桂花树下,树上不知谁挂的灯笼,光芒有些黯淡,身后是青石铺的长街,他眼眸微弯,唇角微扬,肩上恰好飘落几朵桂花,目光里是满天细碎的星辰,认真而清亮。而这样华美的星辰定定看着言无月,将夜里珍稀的璀璨一并送至她眼中。 言无月向他走了几步,停在他面前。 然后一把抱住了他。 顾见亭的身上是清爽的皂角香,又夹杂着桂花隐约的香气,让她忍不住多嗅了嗅。 她心想亭亭怎么这么好呢? 再也不会有人把她的名字这样小的事情放在心上了。 顾见亭被突然抱住还有点茫然,但是立刻就感受到了年轻姑娘曼妙的曲线,这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直到右肩上好像有些湿湿的。 于是他耿直地问了出来,“咦你哭啦?” “没有。”真是不解风情啊......说罢言无月拿开了抱在他腰上的手,还顺带捏了捏他腰间软肉。 心想啊手感真好,然后立刻转身朝蓬莱阁走去。 顾见亭被她这样一来一回搞得有点莫名其妙,难道他不应该说话吗?可是师弟说,女孩子哭了要哄一哄,但是无月好像和师弟口中软软的女孩子有点不一样。 哦其实还是有一样的地方的——身体都很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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