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照,火伞高张,九月的第一天,却热辣异常。 “学妹,你没事么?” “没事……” “真的没事么?” “真的……没事。” 连杏捏着笔,看着桌前的名册,问穿着文化衫的学长:“请问……我在哪里签到?” 胖乎乎的学长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这里,然后你的录取通知书也要出示一下哦。” 连杏把资料全部放在桌上,签了字后,拧开刚在校门口买的冰镇可乐,咕噜咕噜喝了两口。 胖学长检查完资料,端详着她的脸色,问道:“学妹,你真的没事么?要不我带你先去医务室?你的脸色……很苍白啊。” 连杏摇摇头,把资料收好。顿了顿,又掏出小镜子,假装照脸,却偷偷往旁边歪了歪,一下就看见了挤在人群里个头一米八却眼睛发亮的青年。 啊……夭寿了……这家伙还在。 连杏默默用纸巾抹了把汗,不等学长来帮忙,就自顾自推着行李箱朝校园里走。 事实上,她脸色苍白跟天热、没睡醒、大姨妈都没有关系,纯粹因为刚才镜子里面看见的男人。 ……这个男人从她早上出门挤公交开始,就在跟着她了! 连杏是本地人,出小区坐公交半个小时就能到大学门口,而早高峰人流量大,就算小区门口遇见的人和她坐同一趟公交车,也没什么稀奇的。 前提是—— 如果他不像个神经病一样追着公交车跑,一边用狂热的眼神看着她的话。 这速度,赶上短跑运动员了啊! 红绿灯的时候,坐在老弱病专座的老奶奶忍不住打开窗户问他:“小伙儿啊,你找谁啊?” 这男人笑得更加弱智,用手指着正好站在旁边的她。 连杏:“……”胡说不要钱的? 老奶奶:“小姑娘,找你的呢,要不你叫他上来?还是你下去?” 连杏握紧了扶手,拼命摇头,死也不下车!这是啥,人口贩子?还是搞传销的? 她根本不认识他啊! “哎,小姑娘,你还是赶紧下去吧,这小伙子跑得多累啊。” 奶奶,你不觉得不正常吗?这可是公交车啊! “说起来这小伙儿跑得真快啊,要不用快手拍了放网上吧。”旁边有大叔道。 大叔,什么时候了还玩快手?难道不该报警吗?! 连杏在冷气充足的空调车里闹了一头大汗,一到公交站,就拎起行李箱狂奔进学校,好在今天校门口车水马龙,很快就把那青年甩得不见了踪影。 却没想到……这家伙原来根本没甩掉啊。 连杏走到宿舍楼下,歇了口气,掏出纸巾擦汗。她的床铺在四楼,还得拎着铁块一样的行李箱爬四楼,想想都要命。 说起来,是不是该报警啊? 可是报警,该怎么跟警察叔叔说呢? 连杏正思考着,一个人影忽然闪到她跟前,钳住了她的手腕,欣喜地道:“武哥!” “……”连杏吓得手一抖,纸团啪地掉在地上滚了一圈,她震惊地瞪大眼,这抓住她的男人,不就是上午追车的弱智跟踪狂么?! 她倒抽了一口气:“你——” 对方迫不及待:“武哥!救我狗命啊!” 连杏被他的大嗓门吼懵了,好半晌才缓过来:“你说什么?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活了十八年,她还是第一次被人喊哥…… “武哥!星君!十万火急啊!二哥和猴子又打起来了!” “……啥?”青年长得人模狗样,但是好像脑子不大对,连杏镇定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一抹微笑,“那个……你先放开好不好?放开我们慢慢说。” 放开她就喊救命!装熟可是人贩子常有套路,她早就知道了! 青年坚定地摇了摇头,一脸真诚严肃地道:“武哥,我只能靠你了,二哥被扣工资的话,这个月我就没有狗饼干了。” “……什、什么?等等。” 然而青年的发丝忽然微微飞扬起,从发根一寸一寸褪去了黑色,变为了白色,连杏大吃一惊:“等!等下!救命!救——” 话还没说完,青年拉起她就跑,他的五指格外有力,几乎是拖着她在跑,连杏刚想挣扎,却脚底轻飘飘的,冷不丁低头一看,顿时面色煞白:“啊啊啊啊啊————” 宿舍楼怎么在她脚下啊啊啊! 不不,是她飞起来了啊! 她眼前一阵眩晕,转眼之间,宿舍楼越来越远,仿佛忽然就与地面拉开距离,浮云在脚下流动,面前突然出现万道金光,红霓滚滚,紫雾苍茫,云层中,琉璃造就的巨大石柱屹立两边,碧玉麒麟缠绕其上,白玉铺就的地面仙气缭绕,流云在脚边滚滚而过。 连杏被啪叽一下扔在地上,她脸色发青,捂着嘴,胃里翻腾。 “武哥!”青年焦急地喊道,“快去帮忙呀!二哥和猴子快把南天门砸坏了!” 南……南天门?! 连杏侧头瞅了一眼,那两柱间隔之上的金光大字,可不就写的是“南天门”? “等一下……”她努力咽了咽酸水,艰难地问道,“这里是……公园么?刚才我们 ……宿舍楼……我们……” “什么公园?”青年一脸茫然,“这里是南天门啊!” “……这个公园叫南天门吗?”她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个奇葩公园? “不是呀。”青年一脸纯真地道,“这里是天庭的正门,南天门呀。” 话音刚落,一块巨石从他脑瓜后来飞速袭来,将青年砰的一下压在地上。 “武哥……”他艰难地抬起头,冲着她竖起大拇指,“我的饼干……就靠你了……” 说完又啪叽一下趴在地上,不动了。 连杏:“……” 出人命了啊! “三眼!今天你孙爷爷就代替玉帝打爆你的头!”一个穿着红色袈裟的男人拎着一根两段金灿灿、中间一截乌色的长棍站在云雾中,连杏还沉浸在跟踪狂被突如其来的巨石压扁、到底要不要报警的思维中时,却忽然发现不对劲。 这这这这个穿袈裟的男人,屁股上怎么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泼猴!”从远处传来男人清冷的嗓音,一字一顿洪钟般传荡开来,“既入佛门,依旧野性不改!” 滚滚浮云朝一边流动而去,一道英姿挺拔的身影从流云后走出来,长靴绣着密密的金线,淡黄色的长袍,手持了一把银色的三尖两刃枪,肩上蹲了一只精神抖擞的猎鹰。男人容貌俊美孤傲,双眸狭长冷厉,周身正气盎然,凛冽如松。但连杏定睛看去,却只觉得窒息——这人怎么额头……额头还有一只眼睛啊?! Cosplay吗?可他刚才好像眨眼睛了吧? “完了完了……”她喃喃道,“我是不是脑子坏了啊……” 两道身影飞速冲撞,轰的一声,流石飞走,地面震动,连杏生无可恋地躺在地板上,闭上眼:“睡一觉吧,睡一觉睁眼就好了,我肯定是在做梦,肯定是在做梦!” “啊——”有人尖叫道,“哮天犬被压扁了!” “别打了!别打了!真君!二郎真君!大圣!大圣!南天门今年才翻修了啊!” “谁快去通知隆恩真君啊!哎哟我的头!” “快点——哎哟!”一个人踩到了连杏的小腿,连杏吃痛,噌地坐了起来,一睁眼,正对上一个穿着古装的青年。 那人瞪大了眼睛,颤巍巍指着连杏:“你不是武——” 连杏猝然瞪大眼,简直快要晕了,一个人被石头压扁,一个人屁股有尾巴,一个人有三只眼睛,一个人还古装! 做梦,肯定是在做梦!要不然就是影视城!对对对!绝对是影视城! 突然,一个威严的嗓音怒然传来:“谁人在南天门撒野?!” 伴随着这道声音,滚滚雷电落在地面飞速游走,连杏撑着地面,感觉自己已经快被掏空了,她正考虑要不要晕一晕,忽然头顶又传来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咦?你怎么在这儿?” 说完她感到身体一轻,流云飞快从面前分流而过,她若有所感低头一看,巨浪般的云朵就在她脚下! 她又被人拎着跑了! 连杏脸色一青,捂着嘴巴又要吐了。 天空蓦然暗了下来,她下意识抬头,只见盈盈星幕高挂头顶,一条白色的河流横跨星空,银光璀璨,而在面前,出现七座明亮的宫殿。七座宫殿弯弯曲曲,并没有在一条直线上,排列毫无章法。 连杏眼前一花,竟然倏地就到了一座宫殿门前,朱色的大门肃穆庄严,门上刻着精致的雕花,汉白玉铺的地砖干净得一尘不染,头顶的牌匾上好像写了什么字,然而背后拎着她的人一把推开门,将她扔了进去。 连杏摔了个狗吃屎,慌忙爬起来,感到唾液发酸,又想吐了。 “啧,你怎么回来了?”背后的人问道。 连杏扭头,就见一个青年抱臂居高临下看着她,这青年衣着打扮很前卫,一头短发染成了blingbling的粉红色,双耳戴着绿色的宝石耳钉,白色的无袖背心中间,黄色艺术字体写着英文“Fashion”。 她心里有些感动,终于有个正常人了。 “问你话呢?”青年嚼着口香糖,懒洋洋吹了个泡泡,“傻了吗?” “请、请问,这里是哪里啊?”连杏小心翼翼地问。 啪—— 白色的泡泡破掉,青年不顾半张脸黏着口香糖的狼狈模样,低头凑过来,盯着连杏仔细看了半晌,连杏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有什么事吗?” 青年黑眸幽幽:“你 ……叫什么名字?” “我叫连杏。”因为这姓少有,连杏认真解释道,“连接的连,杏花的杏。” “哦。”青年一边伸手撕脸上的口香糖,一边掏出手机拨号,随后漫不经心道:“喂,大哥,不好了,八妹脑子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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