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话

匿名电话后的翌日，方霁跟几位队员一起前去第十中学调查。也是在这里，她第二次遇到路洲。　　　　Ｂ市第十中学非常有名，至少在当地提起来没有人不知道。只是这有的“名”并不是好名声。　　　　第十中学作为Ｂ市不多见的私立学校，并不像其他私立学校那样硬件设施堪忧。正相反，第十中学在教学质量和师资力量上可以说跟Ｂ市的顶尖中学不相上下。学校董事的人脉好，跟国外几所名校还有交流项目，加上投资方财大气粗，校园也建得格外漂亮。　　　　　唯一不好的地方，大概就是生源质量。作为一所私立学校，第十中学很好地贯彻了只要有钱就能进的原则。　　　　林夏中考时的成绩不错，虽然够不上最好的那三所公立学校，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第十中学为了提高生源质量，每年会免除一部分成绩好的学生的费用，甚至还会有补贴。而林夏就是这项措施的获益人。　　　　听闻警方要来学校调查，第十中学的校长齐显昌早早就带着下属等在门口，表现出了万分的诚意。他个头不高，比方霁还要矮上一寸，但脸盘圆润，看起来憨厚老实的模样。　　　　刚一见面，齐显昌就主动跟警方人员一一握手，再三表示一定配合警方调查。　　　　寒暄过后，齐显昌带着方霁一行人往里走，亲自担当向导。一进校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占地巨大的操场和球场，红色的塑胶跑道外还围绕着绿色草坪。学校的绿化工作也十分到位，挺拔的香樟树林足有三层楼高，将教学楼掩在后方，一种世外桃源的清新感扑面而来。　　　　齐显昌一边带着他们往高中部教学楼走，一边说：“实在是太遗憾了。林夏一直是我们学校非常优秀的学生之一，刚入校的时候成绩就好。他们班主任汪涛还常跟我提起这个孩子聪明，说半句就能举一反三...”　　　　齐显昌十分健谈，足足花了五分钟论述林夏的优秀，这其中是真是假不谈，光论态度，不管是谁听了他这一番话，都会觉得他真是位爱才怜弱的好校长。　　　　眼下正是上课时间，教学楼走廊里安静得出奇，齐显昌走到一间教室门口停下，对方霁说：“这里就是林夏同学所在的高二三班了。”　　　　“汪老师，打扰一下。”齐显昌先一步进门，跟讲台上的班主任汪涛示意。　　　　方霁也走了进来，她身着刑警队制服，淡蓝色的短袖衬衫扎进腰里，格外突出她修长挺拔的身形。班里的学生看到有警察过来，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班主任汪涛听校长简单介绍了情况过后，开口主持纪律：“都安静一下！那边的，安静！”　　　　交头接耳的嗡嗡声一下子停止，汪涛走到方霁旁边，继续说道：“大家也都知道林夏同学失踪的事，我相信大家也都为他担心。今天方警官来，你们都要好好配合，问什么就好好答，别撒谎别隐瞒。”　　　　汪涛向方霁比了个请的手势，方霁点头上前走了一步，开口说道：“大家不用紧张，今天我们来就是想了解一下林夏在学校的情况。大家也不用有压力，只是普通的问询。”　　　　高二三班人数不多，共有四十名学生。方霁一行分成两组，一组三人，两人负责问话，一人负责记录。校长齐显昌专门空出两间活动室供警方作为临时问询室，还殷勤地亲自拿来水杯放在桌上。　　　　班主任汪涛最先接受问询，据他所说，林夏在班里有两个关系不错的同学。三个人经常一起打球玩游戏，可以说是形影不离。而林夏自升上高二开始，就渐渐有些叛逆，染发还参加校外斗殴，最严重的一次是跟两个朋友翘课去网咖通宵打游戏被通报批评。　　　　林夏的两个好友，自然是这次问询的重点提问对象。他们两个虽然没有染发，但也都做了两个十分扎眼的发型，其中一个留着莫西干头的少年名叫谢铭，父亲是B市一个有点名气的建筑商，进校时还给学校捐了一栋楼。　　　　谢铭一进门，就瘫坐在座位上，嘴里还嚼着一个口香糖，校服裤子松松垮垮快垂到地上，看着方霁等人的眼光里带着明显的轻蔑。　　　　方霁还没问话，谢铭就开口呛了一句：“你们不去好好找线索，在这里浪费什么时间。还能是我们杀的不成？”　　　　方霁淡定回了一句：“警方自有安排，既然你觉得自己毫无嫌疑。那你觉得谁最有可能犯罪？”　　　　谢铭挑了挑眉：“这就是你们的问题了，我又不是福尔摩斯。拿着公款就好好做事嘛，别老想着让我这种小老百姓帮忙。我跟宋毅这一段跟他联系也不多，你们还不如去问那个小白脸。”　　　　方霁的搭档陈强刚入编制不久，还是第一次遇到谢铭这样乖戾的少年，忍不住训道：“你的父母就是这样教导你的？连尊重人都不会。”　　　　谢铭笑了两声，显然不把陈强当一回事：“你领导还没说我呢，你就插话不好吧。”　　　　“你...”陈强刚冒出一个字就被方霁伸手制止了。　　　　方霁捕捉到他之前话里的信息，继续问道：“你说你们最近联系不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说的小白脸又是谁？”　　　　谢铭抬手扣着指甲，漫不经心地说：“就这最近几周吧，他经常爽约不知道跑去哪儿玩。上上周宋毅组的局也放鸽子，说不定校外找了个什么小姑娘所以乐不思蜀呢。”　　　　方霁皱眉问：“你们不是好友吗？听你的语气好像对他的失踪不是很在意。”　　　　谢铭这才抬眼看了看方霁：“大姐，这么八婆啊。”　　　　方霁工作时间不短，更难听的话更混的人都见识过，并不在意谢铭言语上的挑衅。她加重语气强调道：“回答我的问题。”　　　　谢铭翘了个二郎腿，语气有些油腔滑调：“他先倒戈的，可不是我们不讲情义。你不如问问那个小白脸，叫路洲。林夏新晋的小跟班，赶都赶不走。”　　　　方霁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待路洲进入问询室时，她就完全想起了之前短暂的会面。在拜访王敏家的那一天，她曾劝阻过这个少年跟林夏的冲突。　　　　相比起前面谢铭的不着调，路洲可以说是非常有礼貌了。他先后跟三位警官问好，然后正襟危坐在椅子上。第十中学的夏季校服本身不算好看，款式是十分普通的POLO衫上衣搭配深色长裤。但他举止文雅有礼貌，加上长相漂亮，普通的校服也让人觉得清爽干净。　　　　对于方霁的问话，路洲知无不尽，讲起了他跟林夏相识的故事。　　　　第十中学采取高二分文理科班的规定，路洲被分入三班的头几个月跟林夏并无交集。路洲最先惹上的，是谢铭。　　　　谢铭看上了高一的一位学妹，仿照黑道电影的剧情对女生采取上下学围堵的追求方式。学妹不堪其扰，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就是年级第一的路洲。还说路洲代表全校讲话时风采出众，是谢铭这种小混混学渣永远都比不上的。　　　　“我从没有见过那位女生，连名字都不清楚。”路洲补充道：“谢铭找我麻烦的时候，我也解释过，不过他固执地认为是我要抢他的心上人。”　　　　谢铭跟宋毅带着几个人在放学后堵住了因为轮值日生而晚走的路洲，架起他就要扔到教学楼后方的大号垃圾箱里。谁知刚扔进去就被前来找谢铭的林夏制止了。　　　　“他拉我出来，还为这个跟谢铭宋毅起了冲突。说多对一的欺凌是懦夫干的，有种就一对一。”路洲说着露出有些内疚的表情，“我大概是他们冲突的□□。从那之后林夏也不常去他们的聚会了。是我连累他被原来的团体孤立。”　　　　方霁又问了几个问题，包括林夏常去的网咖名字，跟林夏熟悉的网咖老板叫什么等等。路洲的回答都跟方霁之前了解到的信息一致。只是问起林夏是否有校外的朋友，他们都是什么人时，路洲表示并不知情。　　　　“我之后因为劝林夏跟谢铭和好的事，还被林夏打过。”路洲看向方霁，“方警官当时也在。林夏那天之前就有些烦我，时常躲着我走，所以校外的事我也不清楚。”　　　　路洲回答完问题走后，陈强和担任记录员的薛浩宇都不免感叹他的好教养。陈强喝了口水对薛浩宇说：“要是都像这位路同学一样有礼貌态度好，能省多少心。”　　　　薛浩宇点头，将笔记本翻过一页，说：“下一个是宋毅吧，估计也是个头疼的。”　　　　宋毅留着栗子头，长相比起同龄的学生成熟许多，粗犷的剑眉和横长的颧骨让他看上去有些凶恶。他进门后大咧咧地岔开腿坐在椅子上，看上去有股痞劲儿，却没有之前谢铭看人时的轻蔑感。　　　　与宋毅的问话还算顺利，他提供的信息跟路洲之前所说基本一致。只是提起路洲时，宋毅有些咬牙切齿地表示：“那小子最会装模作样。当时林夏拉他出来后他就跟抽了风似的躺在地上，好像受了多大罪一样。还捂着脖子抽搐了好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谢铭之前怎么他了。呸，有够不要脸的。”　　　　等到所有人都接受过问询后，已经到了晚自习的时间。校长齐显昌提出要做东请方霁一行人吃饭，被方霁以回警局交接的理由婉拒。　　　　到了警车里陈强跟薛浩宇提起刚刚的问询情况，又感慨了一遍路洲的礼貌和谢铭的嚣张跋扈。方霁没有搭话，她打开窗，让晚间的微风飘进来疏散车内的闷热气息。　　　　不同于第一次见面的良好印象，虽然这次路洲的表现依旧不卑不亢，方霁却总觉得他好像在隐瞒着什么。特别是跟林夏争执的事，总有种故意提起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