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毒

突如其来的指责让灵师瑶顿住身形。她原本只是担心被发现了不好解释，这下可好，不仅被发现，还被指控下毒？　　　　下毒？　　　　灵师瑶摸不着头脑。惊慌恐惧倒是不至于，只是脑中问号哗啦啦迅速地堆成了山。她看向伸手指着她的宫女，柳叶眉，杏仁眼，尖下巴，只觉此人有些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什么下毒？我不过途经此处，并不知晓你们所言之事，你怎可张口就将污水泼与我？”灵师瑶皱眉道。　　　　刚才发言的宫女呵呵一声，冷笑道:“途经此处？废后难道不应该呆在冷宫中，好好反省罪过吗？伪装成宫女在此出现，娘娘又恰好在此时中了毒，这难道只是巧合吗？你几天前才与娘娘起了冲突，心里一定嫉恨得很吧！”　　　　宫女话音刚落，人群中纷纷的议论声顿时响起。废后以往惯常居于自己宫中，不常露面。后宫事务也不是她管，与宫人交集甚少。甚至连很多典礼，皇上也会令她不必出席，待在宫中即可。故而时至今日，能认出废后的人并不太多。　　　　忽然听闻眼前之人就是废后灵氏，众人心中不由惊讶。再听完宫女一席话，他们不由得将各色目光投注到灵师瑶身上，脸上一致地带着笃定的神情。　　　　废后灵氏，善妒而又心思恶毒，连谋害皇嗣之事都敢做，下毒给受宠的妃子，听起来也无甚奇怪了，反而是恰好合了她的恶毒之名。　　　　“她就是下毒害娘娘的人！将她抓起来，带回宫中！”宫女喊道。　　　　周围一干人等闻言瞬时上前，纷纷出手按住灵师瑶双臂。灵师瑶敌不过他们人多，几乎没有什么挣扎就被按倒，怀着郁卒的心情被带走。　　　　而在那宫女仿佛要吃人的眼神中，灵师瑶这时也终于想起这领头的宫女是谁了。正是那日冷宫中，那良妃娘娘来找事儿时随身带在旁的人。　　　　那便是说，是良妃中毒了？灵师瑶思及她又是嘲讽又是炫耀，似乎对自己很有成见的样子，不禁深深地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　　　　看来有的麻烦了。　　　　兜兜转转了许久，灵师瑶来到了一处宫殿。只见宫殿上书“福如殿”三个大字，是良妃赵泠的住处。　　　　宫中似乎并不平静。一路上，不少宫女太监步来来往往，步履匆匆，或垂首敛目，或神色凝重。　　　　内殿，跟着的其他人此时都退了下去，只余那宫女抓起灵师瑶的手腕，将她拖了进去。　　　　她的指甲长而尖，毫不客气地就准备往灵师瑶肉里嵌。灵师瑶一边寻思着这是有什么仇什么怨，一边一膀子甩开她的手，毫不示弱地冷声道：“我自己会走。”　　　　“看你还嚣张到几时！”宫女率先走进了内殿。　　　　重重的纱幔掩映下，隐约可见床上一个半靠的身影。灵师瑶人还未站定，就听闻耳边一声失控的怒骂:“滚！庸医！庸医！我要让皇上治你的罪！”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啊！”一名须发灰白的御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恍若寒风一片飘零叶。　　　　紧张的气氛弥漫四周，一时除了御医戚然的唉叫声和纱幔内女子的喘气声，四下一片寂然。所有人都噤若寒蝉，恨不得将脑袋贴在胸前。　　　　而在这个时候进入的宫女就显得分外不凡了。她无惧无怕，神色如常地来到纱幔后，行了礼后便快速说道：“娘娘，下毒的人抓到了！”　　　　床榻上，赵泠背后垫着绣枕，歪歪斜斜地靠着。她的脸色苍白，眉间却有浓重的青黑之色，汗水如珠坠般一滴滴滚下，尽管有人不停地擦拭，也仿若在水里浸了一遭，没有半分以往的艳丽之色。　　　　方才一阵吼叫似乎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短促地喘着气，一顿一顿的，神色痛苦而又恐惧。　　　　但在赵泠在听到宫女话的一瞬间，不适的身躯立刻被她抛到了脑后。她全身的怒火猛地聚拢起来，又猛地爆发，她握紧了指头，尖声叫道：“是哪个贱人！是谁？带她进来！”　　　　宫女靠近了赵泠，一字一句地说道:“是废后要害娘娘。奴婢前去御膳房时，见她鬼鬼祟祟地在附近，定是刚下完毒。奴婢已经把她抓回来了。”　　　　赵泠顺着宫女的视线，望向了纱幔外的灵师瑶。　　　　“是你！你这个毒妇！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我要杀了你！我要你不得好死！我要你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脱！”　　　　灵师瑶心知自己处境不妙，但即便如此，心中却无一丝想要乞怜的想法。一旁的御医已经不发言了，瑟缩地跪在角落。灵师瑶倒是笔直地站着。　　　　“我并未向你下毒。如今证据尚未明确，娘娘要是认定是我下毒，那真正的幕后黑手便要逍遥法外了。”　　　　“娘娘，上刑吧，这种人不在皮肉上好好磋磨磋磨，她是不会承认的。让她把解药交出来。”　　　　赵泠的瞳孔猛地一缩，“对，对，解药，有解药。快！搜她的身，将解药搜出来！”　　　　“我……”灵师瑶张口正欲说话，忽闻外面太监的高喝:“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就见一片宫女纷纷跪下，远远地，皇帝和皇后的身影匆匆而来。灵师瑶于是也随着众人伏在地上。　　　　“泠儿。”皇帝卫潜并未管其他人，直奔赵泠，牵起她的手，担忧道:“朕听说你中毒了？”　　　　赵泠的眼中瞬间涌出了泪水，她一把手死死地抓住卫潜，语气恐慌地说:“皇上！御医说这毒他解不了！皇上，救救泠儿，救救泠儿！”　　　　卫潜一把搂住她，嘴里轻柔地哄了几句后，便看向了那尽力降低存在感的御医。　　　　“还不滚回太医院！你自己是个蠢货解不了，难道整个太医院也解不了？”　　　　那太医被吓得冷汗直流，嘴里连道“是、是”，连滚带爬地跑出去了。　　　　“到底是怎样一回事儿？好端端的怎么会中了毒？”皇后此时开口问道。　　　　赵泠不言不语，趴在卫潜胸口一直哭。一旁的宫女此时倒是胆大了，没得到应允也径自抬起了头，眼睛红红，一边拭泪，一边将赵泠中毒之过程叙说了一遍。　　　　赵泠是在吃过御膳房的糕点后中了毒，她便带人去御膳房查看，正巧一举抓获了鬼鬼祟祟的灵师瑶。　　　　赵泠此时有了声音，抬起头，只见她脸上已被泪浸满，怨恨地看了灵师瑶一眼，抽泣道:“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卫潜此时才注意到，外面那一众宫女之中，有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是他一生中最为厌恶的人。　　　　“灵师瑶！”他声音低沉，怒火混杂其中，似一触即发，“你说，你该当何罪？”　　　　灵师瑶抬起了头，看向了卫潜的眼。这是她第一次和他有正面交集，她原本还觉得这人多次不看证据就乱给她判罪是脑子不好，但此时，从他那毫不掩饰的蔑视和快要溢出来的恶意中，灵师瑶忽然就领悟了——对于她，这个男人可以做到，只要别人说一句她的不管是真是假的坏，他都乐意相信的程度。　　　　只为了满足自己对她的厌恶之心。　　　　我可去他大爷的。灵师瑶干脆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站得笔直。　　　　“我并没有下毒，何罪之有？”　　　　卫潜的脸顿时沉了下去。　　　　皇后本在一旁看着，眼看形势发展不太对，连忙出来，试图打圆场:“皇上，依臣妾看来，妹妹中毒之事事关重大，要三思啊！如今证据并不确凿，不可草率认定灵氏就是凶手！万一错认，岂不伤害了无辜，让真凶逍遥法外？”　　　　卫潜喉咙里发出几声沉沉的轻笑。　　　　他没理皇后的话，一边轻轻抚着赵泠的背，手下极尽温柔，一边冷笑着对灵师瑶说道:“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做那圈中的猪狗，好好的脸不要，偏要将之剥了扔进河沟，你很乐意这样做是吧？没有证据又如何？难道没有证据，这件事便不是你干的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