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动行事会使事情失控,而失控的后果总不好承担。”君涧的语气浅淡,如萍浮江海,絮飘长空,空空然有些不太真切。 灵师瑶却无所谓地笑笑,没放在心上,“只要想做之事,便总是会有出路的不是吗?方法千种,不论过程,掌控了结果便不算失了控制。我倒是觉得方法天成,端看自己能不能取得。” 君涧道:“你对自己的掌控力很有把握。” 灵师瑶笑了笑,没有回答,但眼角眉心的笑意,显得有几分傲意。 从小到大,她真的下定决心去做的事,即使别人觉得离谱,她最终也能完成得漂漂亮亮。 大概平日所有真真假假的放浪形骸,都源于对自己的全面掌控的信心吧。 君涧没再说话,只是看着灵师瑶礼貌而又有些轻狂的笑。他低低呢喃了一句,“这样倒也潇洒。” 灵师瑶并未听到他的低语,扬起唇角。“总而言之,太医帮我良多,要是以后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做得到的,我定不会推脱。” 君涧点了点头,“哦。”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灵师瑶向君涧欠了欠身,迈出几小步,欲离开之时,却被身后的人再次叫住。 “等等。” “太医还有什么事吗?”灵师瑶转头,疑惑。 君涧不知从哪儿取出一个——半个拳头大小的果子。青绿色的皮却不会显得青涩,反而“娇艳欲滴”,似无暇碧玉。 就在灵师瑶盯着那果子看的时候,君涧已扬起手,把果子塞给了她。 “清神守智,解疲去劳。” “啊?”灵师瑶懵懵地看着果子,又看向君涧。 “回见。”君涧却没再说话,神情不改地说出了这句话。 “回见。” 辞别了君涧,灵师瑶一路顺风地回到了景月宫。 今日晚霞正好,醉人的绯红薄云颇有层次感地晕染,似一条精描巧绣的腰带,葳蕤生光地别在天际。 灵师瑶拖着躺椅出门,在院子里一边吹晚风,一边晒晒这变得分外慈祥的阳光。她懒懒散散地躺着,一手拖着下巴,一手注视着屏幕。 她在现实中和人交流还算活泼,隔着屏幕却是一个戳一下动一下的僵尸户,无事聊天,绝不翻页。 故在交流更为便捷的网络上,她反倒连着网玩起了单机。上网的日常,无外乎上上游戏,追追剧,听听歌,浏览些乱七八糟的新闻等等,来来往往,也没有什么稀奇,不过就是停不下来。 灵师瑶以往的时间就是这么过的。今日仍没什么不同。 送饭的宫女到来,敲响了她手机的警报之铃。她于是飞毛腿般地将电子产品藏起来。 经过这一次事件后,来送饭的宫女果然换了人。一个年轻的小丫头,看起来没有一点儿宫中人常有的踩低捧高的作风,反像只可怜兮兮的小鹌鹑。 “你以后放在这里就好,不必这么麻烦亲手交给我的。”灵师瑶微笑着提议。 “不,不不……”小宫女急忙摇着头,态度十分认真地拒绝。由于紧张,说话还有些小结巴。 她一脸的急色,连灵师瑶自己都快要觉得,她刚才不是普通询问而是对她大发了一顿脾气了。 “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你放心吧。”灵师瑶以为是上一个宫女的前车之鉴,让她吓着了。故放缓了语速,显得更加轻柔地劝道。 其实来这里这么久,灵师瑶还是第一次在宫中遇上这么一个软和单纯的人。 但就是相对于如此认真负责,每日早中晚各来一次的模式,她还是更喜欢以往的“放养”。 更何况,她是一个没有早上的人,并不想要一个人形闹钟。 “不不不……”宫女仍是连连摇头。 灵师瑶叹了一口气,正想着如何劝解她。她却忽地抬起了头,“小姐。” 灵师瑶:“什么?” “哦,不不,娘……娘娘。”宫女连忙改口,“娘娘或许不记得奴婢了吧,奴婢当年是灵府的人,小……娘娘对奴婢一家有恩,奴婢如今会好好照顾小姐的。” 灵师瑶从她手中接过食盒的动作一顿。 这世界真小,怎么遍地都是熟人。 “你……”灵师瑶迟疑不定。 提起往事,小宫女奇迹般的不那么忸怩了。她眼中似含有水色的浅光,怀念地说道:“小姐那时候常常和朱青姐姐、朱瓷姐姐带着我们玩,小姐还抱过我呢。可惜后来……” 小宫女似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脸色一黯,随即又迅速掩去,“我那时候还小,现在我长大了,小姐不认识我也不奇怪。” 末了,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急急地补充,“啊,是,是娘娘。” “我现在不是什么娘娘了。”灵师瑶笑着说道。她从眼前宫女变幻的脸色中嗅出了故事的气息,故对她说的往事更加不敢发表什么看法,于是捡了个没什么关系的地方接口。 不过小宫女好似又钻进了牛角尖。她看着灵师瑶扬起的嘴角,强颜欢笑四个字瞬间出现在脑海中。 她搅着手指,怪自己没眼色,一张脸皱起,当即改口。“不管怎样,小姐在奴婢眼中是最好的,奴婢会好好照顾小姐的。” “你叫什么名字?”灵师瑶温和地问,反正她也说自己不记得她不奇怪,那就顺势吧。 “秋晚。奴婢一直未曾改过名字呢。小姐应该……应该还记得吧。”小宫女仰起脖子,期待地望着她。 “……记得。” 不过最终,灵师瑶也没能成功与秋晚签订两不相干,互不侵犯的放养条约。 临走时,她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说:“我会每日来看小姐的。有什么需要尽管找她。” 灵师瑶叹气:“你在宫中也是人微言轻,管好自己就好,别瞎掺和我的事。这么多人盯着我,你小心把自己给陪进来。” 秋晚一脸神秘地靠近灵师瑶,小声说道:“偷偷告诉小姐,朱青姐姐也在宫里呢!她比我强多啦,在一个厉害的娘娘身边当差,我可以找朱青姐姐帮忙。” 灵师瑶笑笑,看着秋晚离去时轻快的脚步,心说,小丫头还是太天真了。即便是妃子身边的贴身宫女,在祸事面前,谁还不是头一批的炮灰呢? 况且宫中位份高点儿的娘娘们,十个有八个看她不顺眼,剩下的也就勉强维持着高高挂起的态度了。 灵师瑶回到房间,打开食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秋晚的缘故,她的伙食水准一下子提了一个档次——从清汤寡水的菜叶子变成了现在的三荤一素。嗯,还有一个煮好的鸡蛋。 将食盒一层层取出来,一道道菜色香味俱全,冒着勾人的香气。温度不至于太高,刚好下嘴。 灵师瑶正提起筷子,却忽然发现,在一层下面隐隐约约地露出了个白色的小角。 她好奇地伸手一捞,一张折起的纸便从那层下面被稍带了出来。 她疑惑地将纸张拿起,慢慢展开。 纸上字迹不甚美观,和她这个从未提过毛笔字的人有的一拼。可就是从那歪歪扭扭的可笑字迹中,透露出的意思却让人完全笑不起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还没死。但没关系,我改变主意了。我不会让你无声无息地死去,我会让你死得万人唾骂,遗臭万年。” “嗷嗷待哺的幼儿,你怎么忍心?午夜梦回,你听得见他凄厉的哭喊声吗?” “今日苍天无眼,恶者侥幸不死,来日天道轮回,罪人万劫不复。” “你害死的每一个人,都会被铭记。无辜的亡者,枉死的性命,他们在地底下,等着将你抽筋扒皮,啃骨噬肉!” 诅咒与恨意,隔着纸张都能感受到声嘶力竭,显出了一种另类的情真意切。 这怎么回事儿?又是谁的仇?又是什么怨?为什么这张纸会出现在给她的食盒里? “为什么你还没死”这句话又是为什么,这个人曾经欲杀死她? 灵师瑶满脑问号。如果要她将这些天都经历写一本书的话,那一定是叫做十万个为什么或者深宫十大未解之谜了。 她乱七八糟地想着,连饭菜都有些食不知味了。 灵师瑶另一只手正翻着手机网页,不知为何点进了一个弹窗,一排排五颜六色的女孩子齐整地站着。那粗糙的画面,不知又是什么坑钱的垃圾游戏。 她点了退出,却又出现了一个带着红色感叹号的页面。 “很遗憾,您已经在宫斗中身亡,充值30元,即可满血复活,另附送美貌值10……” “充你大爷!”灵师瑶将筷子一拍。“辣鸡!” 反正已经吃了不少,灵师瑶索性回到床上躺尸。忽然,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那什么什么的客服?应该会知道点儿什么吧? 灵师瑶一个鲤鱼打挺,精神地调出了通讯录,从里面一溜的灰色中,一伸指头就点到了客服。 但冗长的嘟嘟声后——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灵师瑶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唾弃了一把这坑人的客服,盘腿做起来,扔起了手机。 要是原本的灵师瑶真干了什么糟心事儿,她该怎么办? 她来此后安分守己得很,什么都没做——可她用的是她的身体。 灵师瑶伸出食指,霸气地往前一指,“要是她的仇家来找我合理寻仇,我就——” “我就——” “就——” 就了半天,却没再蹦出一个字儿来。 再往灵师瑶脸上看去,只见她的表情一言难尽,仿佛吃了苍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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