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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子】    伦敦与纽约一样,有超过八百万的人口。与同一个人偶遇两次的概率很低。唯一的问题是,真的完全是偶然吗?    距离喻子第一次遇见内森尼尔已经过去差不多两年。    2017年五月,喻子十八岁零两个月。那天,她去洛夫图斯路球场看小哥哥喻子翔的比赛,那也是至今为止,她唯一的一次去看小哥哥的比赛。她不记得那场比赛的比分和细节,也不记得小哥哥踢得如何,如果不是后来小哥哥告诉她,她甚至不知道那是那个一百多年的小球场的告别战。总之她对足球毫无兴趣,总之她那天去了。    她在赛后碰到了球队老板,著名的内森尼尔-劳伦斯。短短的对视之后,他过来问了她一个问题。他那天穿着淡蓝的夏日西装,里面的白衬衫开着领口。高大英俊,彬彬有礼,风度翩翩,可周身都是浪荡的气息。“你好吗,宝贝,克里斯汀或者喻跟你是什么关系?”他问的时候像是笑着的,可仔细看又觉得根本没笑。    在那之前,喻子对内森尼尔的印象主要来自八卦杂志的报道和小哥哥子翔的评价。而内森尼尔那天的开场白证明了无论是八卦杂志的报道还是小哥哥的评价,都属实。所以那时她昂起下巴,板起脸,非常严肃地说:“噢,我来自于一个非常传统的东方家庭,绝对不会在婚前发生性行为。还有,你对我来说,太老了。”她那天很凑巧地穿了一套异常保守的衣服,子翔后来还调侃她就差用头巾把头发包起来。总之她那日的打扮让她的话很有说服力。她说完瞥到了内森尼尔目光中的一点点错愕,她自然很得意。她得把戏演足了,于是转身就走。跟肥皂剧里的不一样,亿万富翁劳伦斯先生当时并没有追上来,后来也没有找过她——如果他想找的话,那是一件极其容易的事情,考虑到她的小哥哥子翔为他的球队效力。    无论如何,那大概是喻子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的一天之一,偶尔想起,应该是有趣的。但事实是,在今天之前,她从来没想起过那一天。而就在刚刚,他问过之后,她才意识到,她记得如此清楚。    喻子避开内森尼尔的目光,侧开脸时却没忍住扫了一眼他的嘴唇,她希望他没有发现。她望向远处的碎片大厦。模糊的夜幕与厚厚的云层下,那座尖耸的建筑有种光怪陆离的设计感。她知道它就在伦敦桥附近,出了伦敦桥地铁站步行两分钟就到了。而无论是在碎片大厦脚下还是在这个距离,它都让喻子清楚地感知着它是坚硬、财富与权力的象征。人类建立的第一座有这层意义的大楼远在美国纽约,那曾是世界第一摩天大楼,那座大楼的名字叫做帝国大厦。    喻子小心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重新看向男人。    内森尼尔-劳伦斯就像帝国大厦。    他身着裁剪得体的浅灰色西装。老实说,喻子觉得这套西装其实比较一般,但被他穿的很性感。之前在后台已经让很多喻子的同事惊呼。喻子同样难以否认他有张英俊的过分的脸。不去谈论挺直的鼻梁、恰到好处的胡渣和不可一世的眉形。也不去谈论嘴唇的形状很性感,说话时就很诱人,想必更适合接吻。但必须谈论那双眼睛。他的眼睛很漂亮,微微有些狭长,绿色的,像深秋的湖水,只能看到最浅一层。    她刚才扔了一颗石子进去,探测效果:无。那么,继续扔。    “你猜我刚才在想什么?如果你猜对了,我就吻你。”喻子尝试打开喉咙,好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成熟些。然而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仍然稚嫩、生涩。完全没有达到她脑中幻想的挑逗。    美国男人的唇角往一边扯动了一下,不明显,一点儿也不。但喻子觉得自己读到了一个完整的词、一个完整的情绪:俗套、不屑。    他大概遇到过太多类似情况?他大概认为她像那些姑娘一样,正竭尽所能、挖空心思地在获取他的注意力并且还玩了一招欲擒故纵。喻子不确定,她低着头,等他嘲笑或是走掉。    “甜心。”  地道的纽约口音响起,她低着头,偷偷地笑,她其实有点儿喜欢他发r这个音,似乎能感觉到他的卷起的舌尖。  “你可不能骗我。”  他说的很慢,语气有些无赖。  “没人可以。”他甚至没有加重音,依旧轻佻。这一刻,喻子脑中出现了一副诡异的画面,她被魔鬼的黑影罩住,逃脱不掉。如果现在就跑呢?她没有跑。实际上,她正往魔鬼的怀抱前进。    喻子抿着嘴,抬眸,说:“我保证。”    他盯着她的嘴唇,她情不自禁舔了舔自己有些干燥的嘴唇。他移开视线,微微一笑,一口给出答案:“你在想我的尺寸。”    喻子的脸瞬间红透了,眼睛里充满了愤怒与不可置信。如果先前算是调情,现在则完全是言语性/骚/扰。跨过那条无形的线,就不好玩了。她转身就要走,他也没有拦她,但他快速在她耳边补充道:“你刚才在看碎片大厦,不是么?那就是个巨大的生/殖/器,而类似这样的生/殖/器全世界的大都会至少有一个。”    喻子半侧着身,僵立在原地。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猜对了,不可思议的猜对了。她根本不认为他能猜到,那毕竟是她恍惚一瞬间毫无意义的思绪。而她这个一时兴起的小游戏,只是为了让对话进行下去。    “看来我猜对了。”  她听到他自信的声音,她扭头,看他的眼,他的唇。  “我说了,没人可以骗我。”内森尼尔寡淡的薄唇动了几下。他明明说的很轻,却铿锵有力地伴着寒风钻进了喻子的耳朵。    下一秒,内森尼尔-劳伦斯把喻子拉到了怀里,他扶住她的后脑勺,贴住了她的唇。    喻子觉得自己的心跳停止了,只是在某个刹那又被心脏除颤器刺激的重新跳动起来。她大脑晕晕乎乎的,像是喝了好几杯干马蒂尼。男人的嘴唇很柔软,意外的柔软。她的呆滞没有持续太久,她的两片嘴唇轻柔地动着,与他一起缓缓偏转角度。她的心跳在加速,再加速。他一手搂着她的腰,力道刚好,另一只手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她的后背,来来回回。她闻到他身上捕猎者的气息,动物香、海盐和烟草随之而来。    她的手不知所措地搭在他宽阔的肩膀上,他的舌尖从在她的舌尖滑过,她从喉咙里发出了一点细微的声音。他似乎愣了一下,接下来,他没有缠绕,没有继续进攻,相反的,他退出了。    喻子睁开眼,惊慌地退出了男人的怀抱。他的怀抱很温暖,尽管他穿的也不多。她小心喘着气,她不知道这个吻持续了多久,她更不知道是该马上离开还是该说点什么。    “还有什么游戏?这一回赌注要大一些。”他看着她的眼眸问道,声音依旧沙哑。    喻子感到浑身滚烫。她侧了侧脸,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不远处墙边站着一个强壮的混血男人。    内森尼尔也偏了下头,随意解释了一句,“只是我的保镖。”    “劳伦斯先生……”喻子看向他,讷讷唤道。  “内特。”他纠正她的称呼,脸上挂着一点轻笑。  “……劳伦斯。”  他没再纠正她,让她继续说下去。  “我得回去……”喻子说。    内森尼尔嘴边那点轻笑没有了。喻子甚至觉得他没有呼吸。他看了她几秒,然后往室内走,背影很孤傲。    但他停了停,慢慢回过头,“我送你,你住哪里?”问完,他越过她,叫了个名字,“钱斯。”    喻子看向那个名叫钱斯的混血保镖。钱斯可能和内森尼尔一样高,但比他壮实一圈,跟巨石强森似的。“巨石强森”穿着黑色的西装,戴着黑色的墨镜,如此经典的造型像是直接从好莱坞电影里走出来的。他听到老板的声音马上一边往这边走一边打电话,应该是叫司机。    喻子一时有些进退两难。    内森尼尔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我先走了,别忘了我的鳄鱼袜子。明天早上见。”他在电话里说,音量适中,显然不介意被她听到。    “鳄鱼袜子?”看到男人挂了电话,喻子奇怪地问。  内森尼尔耸耸肩,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想起点什么似的,问喻子:“对了,什么名单?是我想的那个吗?但我记得你说过你反对婚前性行为。”  喻子同样不答他,也是想起了别的事,“我谢幕时没有看到你。”    这时,车来了。    “看来我们都有很多问题,甜心,我们去车里聊。”内森尼尔朝喻子伸出了手。    喻子看了一眼那辆黑色的limo,没有动。她又看向他,雨点砸在他亚麻色的头发上、深灰的西装上和他伸过来的手上。他没有笑,但他的眼睛里可能有一点笃定的笑意。她想说“不,谢谢”,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可以等我一下吗?”喻子问。  他很果断,“十分钟。”  “好的。”喻子冲男人笑了笑,往室内走。她很清楚,十分钟后如果她没有出现,那辆limo就会离开。    喻子在后台拿了包,又跟几个朋友和同学打招呼,说晚上的派对不去了,没解释原因就往外走。身后有人叫她,她挥挥手,没有回头。当她出来,那辆黑色limo的门开了。帮她开门的是钱斯,他给了喻子一个假微笑,大概维持了半秒。那假笑恐怖得很,好像就算她不上车,“巨石强森”也会把她塞进去。喻子也给了钱斯一个假笑,走了过去。    钻进车里之前,喻子再次望了一眼远处灯火下的碎片大厦。光怪陆离,也是孤独的。    车门关上,钱斯自然没有跟进来,喻子猜他会坐另外一辆车,跟在这辆limo后面。    喻子坐的离内森尼尔很远,她垂着眼,一直没看他。她抿着唇,无所适从的目光最终落到了男人黑色皮鞋与深灰裤脚之间的深绿上。原来鳄鱼袜子就是鳄鱼袜子。喻子笑了出来。她抬起头,发现他正在看最新一期的《经济学人》。    车子开动了。喻子赶忙说:“我住狗岛,离金丝雀码头很近……”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跟内森尼尔说的还是跟司机说的。    内森尼尔的注意力仍然在《经济学人》上,但他打断了她的话,“真巧,我今晚也住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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