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暑假,大学校园的操场上依旧十分热闹。晚饭之后附近的孩子都会聚集过来,很多人在跑道上小跑。 刺眼的探照灯一晃而过,两个保安悠闲的散步,时不时跟来锻炼身体的熟人打个招呼,在这个北方小城,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十分亲近。 花泽叼着一根烟环视整个操场,随后懒洋洋的坐在台阶上,看着安妮练习爬杆。 小安妮契而不舍的爬上去又滑下来,毫不气馁,即便衣服被栏杆搓到走样。 “喂,快九点了,该回家了。”花泽吐了个烟圈。 “再等一会儿。”安妮几乎累得没力气讲话,双马尾蔫儿蔫儿的垂在耳侧。 “这句话你已经讲了不下十遍,最后五分钟啊。”花泽无语的吹出一口烟,托着下巴,有些头疼。鬼知道这小丫头为什么喜欢爬杆,她只不过想来逛逛泰的学校,谁知道安妮突然就迷上这些简陋的健身器材了。 五分钟之后。 花泽不由分说的拎着安妮的脖领子大步流星离开操场,安妮也不大吵大闹,只是委屈的小嘴一扁。 “我想爸爸了。” 公寓楼距离大学校门不过两条街的距离,中间需要过马路转弯。走到公寓楼前,安妮突然低声嘟囔。 花泽停下脚步,抬头望向三层某个窗户,里面漆黑一片,泰还没回来。 她知道安妮口中的Daddy是阿崇。 “安妮,他不是……算了,daddy有工作,等他有时间会来看你的。”花泽牵着安妮的小手一步步上楼,看着安妮清澈的大眼睛,她说了谎。 审判日当天,在法庭候审室,阿崇突然带着那个女孩出现,她不是没想过用替身,但难度很大,也没有时间去找这样一个替身。 阿崇带给她极大的震惊,他用这样的方式证明了他的立场。 变装之后跟随阿崇上车离开,在车上,阿崇给了她一个女士手提包,里面放了各种各样的证件,这些证件上都写着一个名字:天宫美绪。 “刚才那个是美绪?她整容了?” “想不到别的名字了,办理这些证件费了不少功夫。那个女孩叫神原紫,第一次见到她我也感觉很震惊。花泽,带着安妮一起生活吧。” “是老妈的意思?” “千南女士忙着调查你这半年来的活动。” “我明白了……” 花泽苦笑着摸了摸鼻子,从证件里翻出一张离婚申请书,愣了一下,若无其事的收好这些文件,心情莫名复杂。 他猜到她会带着安妮潜伏到泰的身边,所以就连车票都买好了。 “藤本知道吗?”这一点非常重要。 “我一个人可处理不了司法部这么复杂的人际关系。”阿崇说完这句话,对她露出个让她放心的微笑,表示藤本不会再找她的麻烦。 东京车站,花泽终于见到阔别近一年的安妮,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转身拥抱阿崇:“到目前为止,谢了。” 若是以后阿崇继续站在藤本的立场,这份感激就另当别论了。 泰和莲所在的这个海滨小城,人口不算稀少,尤其暑假到处都是游客,这些人当中熟悉她面孔的又占了将近一半,无论选择住在哪里,都有可能被人认出来。这种情况下还要接近泰,非常困难。 想来想去,花泽做了个大胆的决定———住在泰的隔壁。 泰的新乐队刚组建不久,这个暑假正忙着练习,在几个LIVE HOUSE里轮番演出,每天回家很晚。 花泽明白一件事,泰非常不愿意回仓库那个家。 这让她莫名沮丧。 事到如今就算她突然出现在泰面前,告诉泰她已经脱离黑川组,泰也不会感到欣喜,相反……泰打电话给警察的可能性非常大。 回到303,安妮乖乖泡澡,花泽坐在浴缸另一头,一边摇晃红酒一边讲故事,安妮笨拙的揉着满头泡沫,很认真的听故事。 这间屋子比樱花公寓稍微宽敞些,一个卧室一个厨房,卫生间的门在客厅一角,装修还算可以。因为她一口气支付了一年的房租,房东很宽宏大量的表示可以养宠物,花泽下意识的看了看坐在行李箱上安妮,安妮懵懂的歪着脑袋。 “安妮,这个故事说明了什么?”花泽懒洋洋的念完儿童故事,顺手把图画书丢到旁边椅子上,这么弱智的东西她实在提不起兴趣,她对安妮讲话也从来不会捏着嗓子故作温柔。 小家伙长得很快,被藤本的人带走那天,她还只是个坐在推车里、情急之下往外蹦几个单词的婴孩,不到一年时间,她已经能流畅的说日语,能准确无误的表达自己的心情……还会没完没了的提问。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安妮不像去年那么脾气暴躁,除了迷恋游戏,除了后颈多出一个蝴蝶刺青,除了整日嘟囔对阿崇和藤本的思念……她基本是个好女孩。 “我懂了,不能说谎三次,对不对?”安妮不假思索的回答。 头上的泡沫顺着额头掉下来,快要碰到眼睫毛的时候,安妮想要用手去擦。花泽一口喝干杯中酒,抓了毛巾伸手擦掉安妮脸上的洗发水泡沫,动作不算温柔。擦完之后示意安妮用毛巾捂住眼睛,抓着莲蓬花洒给安妮冲洗头发。 “错了,安妮,你可以说谎,但是不能对同一个人说谎,否则你会被人家当成骗子……这个故事还告诉你,小孩子不能对Mommy说谎。” 手指穿过安妮湿漉漉的黑发,轻轻摸了摸安妮的小脑袋,嘴角情不自禁的扬起,在安妮的稚嫩的额头落下一吻。 这个小家伙是泰的女儿,是她跨越半个地球飞去瑞典历经艰难痛苦诞下的小生命。 人常说女人生了孩子就会自然而然的母性爆发,曾经的她也喜欢抚摸高高隆起的肚子,不停地告诉自己,这个生命是属于她的,是用来禁锢住泰的最强大的枷锁。 然而…… 与安妮分别的九个多月,那种固执的占有欲一点点被瓦解,满心只剩下企盼安妮平安无事的愿望。被藤本逼迫去杀害黑川组的高级干部,那段时间萌发的良心与人性,皆源自安妮。 安妮是她的亲人,那些死者哪个没有亲人。 在东京车站见到蹦蹦跳跳的安妮,看到安妮用打量陌生人的目光看着她,听到安妮喊阿崇“daddy”——那一刻,她深深明白,安妮不是谁的所有物。很久以前她就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那时年少又孤独,此时此刻她却释怀了。 就像千南女士始终不曾逼迫束缚过她,千南女士任由她走出自己的人生,她也不会对安妮做太多干涉,因为她爱这个女儿,再也不会有利用安妮束缚泰的想法。 安妮也从未喊她“Mommy”。 睡前瑜伽半小时,安妮学着DV里的动作在地毯上翻滚,每次跌倒都会咯咯笑一会儿,然后爬起来继续。 花泽披着睡衣捧着一本料理书认真煮汤,她做的料理都带有独特的味道,安子和美智都能轻而易举的辨别出她做的料理和餐馆送来的料理,所以这一次必须严格按照书上的步骤来处理食材。 鱼汤散发出诱人的香味,甜点也装进高脚杯里包进礼盒,捆绳扎成蝴蝶结。抬头看看墙上的表,快十一点了。 隔壁屋子一直没亮过灯,泰还没回来。 花泽将两份礼盒送到隔壁家门口,附上一张纸条,就打着哈欠折身回屋,顺手把探头探脑的安妮抓回卧室。 “为什么要送礼物呢?” “因为我们刚搬来,要给邻居送礼物。” “左边也有邻居啊。” “食材不够了,只能送一份。” “锅里还有很多汤……” “别问了,都送出去我们吃什么?” 花泽哭笑不得,拍了拍安妮的小胳膊,轻声道:“快睡吧,晚安。” “讲故事。” “鬼故事怎么样?” “好啊!”安妮顿时兴奋的瞪大双眼,稚嫩的小脸上充满了期待。 “安妮,你不害怕吗?” 花泽感到有趣,捏了捏安妮的小鼻子,思索着该讲一个什么样的鬼故事,还要把控恐怖程度,不能真的吓到安妮。 “不怕!小羽说我的刺青能吓跑所有鬼神!”安妮一脸骄傲的掀起头发,转个身把后颈的蓝色蝴蝶纹身露给花泽看。 花泽愣了好一会儿,安妮已经重新躺好,兴致勃勃的等着她讲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叫灰姑娘的蛇妖……” 回过神来,花泽目光温柔的给安妮盖好薄被,声音放轻,开始讲述美杜莎和灰姑娘相结合的恐怖故事。 她不禁想起藤本,那个头发总是遮挡眼睛、脸色苍白、暴躁易怒、目光阴沉的家伙。就算是藤本那样恐怖无情的人,也会被单纯美好的安妮所吸引……吗。 ……………… 脚步声响起在寂静的楼道,回旋在台阶之上。昏黄的灯从一楼开始亮起,高大的黑色身影迈着沉稳的步伐踩亮了走廊。 一双黑皮鞋停在302门前,脚边摆放着一大一小两个礼物盒,包装精美。 伴随着“喀嚓”开门声,走廊的亮光投入屋内。他弯腰拿起两个礼盒进门,开灯,取下捆绳旁的留言纸条,困惑的打开。 纸上写着: ——高木先生您好,我是303新搬来的住户,我叫天宫美绪。家里有小孩子,以后可能会打扰到您,请多见谅。另外,如果没有必要的事,请不要来敲门,有事请递纸条。两份亲手做的食物,请品尝。 “真是个怪人,既然都这么说了,看来是个很吵闹的小孩子。” 高木泰士不紧不慢的点燃一支烟,拆开捆绳与盒子,一份高脚杯的冰激凌蛋糕,一份青花瓷汤罐装着热气腾腾的乳白色鱼汤。这样正式的料理,可以说是非常用心的礼物了。 第二天,伴随着清脆的鸟叫声,橘色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投下一道氤氲的光线。 花泽打着哈欠走出卧室,倒了一杯啤酒,点燃一根烟坐到客厅沙发上,出神一般盯着门下面的缝隙。 一个小时后,门外开始出现脚步声和隐约说话声。 安妮睡眼惺忪的从卧室里走出来,花泽连忙掐掉烟,起身去开窗户。 “今天去哪儿玩?”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自己去刷牙洗脸。”小丫头出现在视线里,花泽的目光瞬间柔和下来。 八点左右,终于看到门缝里塞进来的一张纸! ———天宫夫人,很美味的料理,非常感谢。罐子和甜点杯我放在门外,需要帮助的话随时打电话。 电话号码被花泽自动忽略过去,泰的号码她差不多倒背如流了。 透过窗户,望着泰的身影渐渐走远,花泽笑眯眯的将纸折叠整齐,转身对正在吃早餐的安妮说道:“去隔壁屋子逛逛,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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