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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桑愣了一下:“圣上并无他派……”    看云瞳撂着空碗,似在等待,只得细细回想一阵。忽然想到一事,拍腿而起,吓了正为她添水的小军一跳。    贺兰桑嘿嘿笑道:“下官临行之际,凤后千岁倒是有所嘱咐:王主英才伟质,爵显名扬,上京凡有未嫁儿子的官宦之家无不翘望殷殷,多来中宫试探。千岁说:王主既已成服,宜早选内助,若有意中人家世年貌相当,不妨请旨。”    韩飞听见这话,心中一动,想起母亲提到要将幼弟嫁与紫云瞳,不禁多看了她两眼。    云瞳没料到她说起婚事,登时笑意趋冷:“凤后挂虑此事,令我惶恐。大人如何不知?云瞳降生之初,钦天监与神山卜卦大是不吉。若为人妻主,当非嘉选。况且我常年驻守军中,所谓画眉乐事,恐为春宵一梦。久疏琴瑟,长如参商,如何能委屈诸府闺秀!”    贺兰桑一时语塞,眼珠转上几转,又笑道:“王主何出此言?圣上顾念同胞亲谊,岂舍得王主常居兵凶战危之地,早晚定要召回上京,安享尊荣。再者,以王主风姿,莫说嫁为正君,便是入府为一小宠,只怕六国之内也多的是男子趋之若鹜。”    说罢看向云瞳,似有无限感慨:“当日真武盛会,王主年方十三,犹未长成。临风舞剑,便如……便如……”挠头半日,总算想起先帝的奖喻:“这个……翩若惊鸿,矫如游龙,万众瞩目!下官记忆犹新。然今日一见王主……”    那目光渐渐又呆了起来,“一见之下,竟不知以何词相赞,心智恍惚,神魂不守。下官不敢称识广,也见过几多美人,尚且如此,何况深闺之中情痴男子!”    三月听她说的甚不像样,眼色也愈见痴迷,不由咳嗽两声。    贺兰桑却不自知,仍喃喃自语道:“王主若为男子,不知如何颠倒众生?”    云瞳眼光一厉,刹那间霞光万瑞,如密箭怒射,吓得贺兰桑倏的回神,忙别过头去。    云瞳冷冷一笑:“贺兰大人……谬赞了!”    贺兰桑尴尬万端,避看座下,却见那两名暗卫仍笔挺跪着,身如劲松,一丝不摇,自己膝头倒觉得有些酸软。暗自寻思:无论后宫君卿贵人,还是朝中亲王大臣,若获圣上赏赐暗卫,皆感莫大荣耀,对掩容的暗卫更是礼敬有加。这紫云瞳今日不知犯何狂病,初次见面就令御赐暗卫长跪不起,莫非是忘了?不如凑上两句好话,暗中提醒。    这不想还好,一想便又来了精神,方才吓得有些发白的脸色转瞬又红润了起来,拿腔作势的转过身,未说话先咳嗽了几声。    一直盯着她的三月眉头越发皱紧,不知道这位钦使大人尊口一开,又会说出什么来。    贺兰桑干笑两声,假作正经言道:“下官常想,以王主绝世风姿,何用横刀立马,舞枪弄剑,便只嫣然一笑,敌仇乱寇等必定难于抵挡。    云瞳一楞,见座中众人皆是目瞪口呆,不由失笑:“依大人之见,它日督军出战,本帅也无需穿盔披甲,执枪配剑,只需轻衣薄纱,回眸一笑,五国兵马尽可退却?若是笑得再风流妩媚些,对面敌将自会下马请降?”    “这个……”贺兰桑张口结舌。    云瞳拊掌笑道:“此计大妙!不需强兵猛将,不需财帛粮草,只云瞳一人揽镜自照,勤加练习,笑上个三五十次,便可平灭五国,奉我圣上为天下之主。大人如此妙招,何不早早教我?”    三月脆亮的笑出声来,六月也背身忍俊不禁。贺兰桑身后随行诸人个个强忍笑意,憋得满脸通红。    贺兰桑不住挠头,作揖赔笑道:“王主说笑了,下官只是……这个纸上文章,呵呵。”听三月笑得越发放肆响亮,老脸着实挂不住,便抬手一指座下:“下官所言,也非皆虚,如这两位暗使,久在禁中,铁打的肝胆,怕是一见王主也要春情萌动。”    一语又惊到众人。两名暗卫一个双肩猛抖,一个头垂更低,皆不言语。    云瞳笑盈盈的瞅瞅两人,手指抚过桌上玉牌,似是有些好奇:“哦?当真么?”    贺兰桑强端着身份点头应道:“那是一定!但凡男子,对着王主这样天神般的人物,哪个不是痴心难诉,红晕满脸啊?”    云瞳轻笑两声:“那我还真想一见……两卫,摘纱!”    余音未落,两暗卫皆猛然抬头,惊诧无比的看向端然正坐的紫云瞳。三月六月同时“啊”出一声,不解的互视了一眼。贺兰桑直惊的跳了起来,海口大张,呆若木鸡,半晌说不出话来。中堂之内笑声骤停,转瞬间鸦雀无声。    宫中四卫,影卫、隐卫为女子,铁卫、暗卫为男子。暗卫人数最少,身份却最特殊。卫府每年搜寻聪慧清秀的孤儿,授以六艺,以七年为期,逐次选拔,百中择一。择中者入暗部,独自从师,以六至十年为限,如能出师,方可称暗卫。暗卫修习至苦,至酷、至难,至寂寥,故能出师者寥寥无几。出师之日,师傅赐名,以师姓为己姓,以内力行于指端,刻名于玉牌之上。出师之后,以厚纱覆面,侍于帝王身侧,长供驱使,生死不离。    宫中规矩,暗卫不可摘纱!若自行摘取或为人强取,立杀不问。若依令当众摘纱,便可出嫁生育;等归还骨哨,即能脱离暗部,等类常人。两百年间,获准摘纱出嫁的暗卫不过数人而已:胤大和二十一年,昭襄王赐暗卫郭缮摘纱,封为参政,顾问国事!胤昌平二十六年,惠文王赐暗卫萧远摘纱,立其为太女侧君。    暗卫数目稀缺,人才难得,故尽为帝王一人所有,赐予王君贵戚者极少。暗卫如出赐他人,见新主之日,即奉上玉牌,听命行事。而其主蒙此恩赏,荣宠无极,为表忠敬之意,皆不为暗卫摘纱,表明此卫仍属帝王所有,在己身旁只是暂时效命。胤昭和六年,孝成王赐暗卫莫乡于其弟若然,若然和亲金乌,次年难产将死之际,还玉牌于莫乡,令其归国,复侍于王。胤昭和三十一年,孝成王赐暗卫何晏助大将军左蓝宇,蓝宇出征被围,还玉牌于何晏,令其突围搬兵。战后,何晏回宫。    出赐暗卫若为新主摘纱,则余年生死祸福尽随新主。约定俗成,此类摘纱事等皆为帝王首肯,并于帝王面前进行。天顺十一年,太宗赐暗卫任冥于静疆襄亲王茹悦,赐封当时即令摘纱,嘱其生死以侍襄王,天顺二十二年,襄王冤狱将斩,任冥先从死。紹定五年,世宗赐暗卫沈励于静疆睿亲王曼和,沈励数建卓勋,几次救睿王性命,睿王爱之,请于世宗,并于御前为其摘纱,后嫁与亲卫樊璐,沈励与樊璐后皆随睿王战死。紹定六年,世宗赐暗卫叶秋于当时的皇贵君,即当今皇帝与英王生父花眠,翌年许其摘纱。皇贵君待叶秋如兄弟,为觅良人,送其出嫁,后皇贵君废入冷宫,叶秋别妻弃子以从之。    未请旨即为出赐暗卫摘纱的仅有一事,元寿八年,□□赠暗卫莫平于其生父文昭后,战乱之中,莫平护文昭后隐于民间,情如父子。莫平脸中流矢,危难之际,文昭后不忍其枉死,故为之当众摘纱。元寿十三年,文昭后归于后宫,见□□言之。此为特例。    紫云瞳天潢贵胄,这些暗卫规矩、宫中旧例岂能不知。贺兰桑想来想去,只是摸不着头脑。自己不过玩笑两句,英王就借着话头当众为出赐暗卫摘纱,这何其荒唐!若日后圣上追究,怕是要株连到自己身上。    一念至此,惊出了一身冷汗,她急忙硬着头皮劝道:“王主不可玩笑!圣上一旨赐两名暗卫与王主,此亘古未有之事!王主自当……自当……”    正不知如何措辞,听云瞳冷哼一声,转头瞥了自己一眼,那眸中冷意森然,何曾带半点玩笑?贺兰桑立时吓得闭嘴,看座下两名暗卫依旧跪着,并无动作。    云瞳慢慢拿起案上密函,展开读道:“因先帝之丧,皇妹元服之礼已误三年。况于军中,诸事潦草,恐仓促之间,难寻暖床之人。今赐暗卫两名,皇妹自行阅看,可择其一以备床礼。若皆中意,亦可同留寝侧。”    念罢,云瞳环视众人,又把目光定在贺兰桑身上:“贺兰大人,你方才说本王……自当如何啊?”    中堂之内一片抽气之声。众人想英王受恩深重,果然非比寻常。    贺兰桑张口结舌,支吾半晌:“这……这……自当……自当遵从圣意!”    云瞳随着众人目光向下看去,见那两暗卫自听了圣意,头便低低垂了下去,虽仍是跪着,却不似方才那般挺直,居左的叶恒双手成拳,紧紧握于身侧,居右的沈莫却两手半张,五指抠入衣内。    云瞳眉峰轻扬,再次沉声喝道:“摘纱!”    叶恒与沈莫自是听出英王话中不耐之意,稍作迟疑,互一观望,便即双双叩头称“是”。待那覆面厚纱层层剥落,两人再次叩首:“奴才等愿追随王主,至死不渝!”    云瞳一笑,缓缓将案上两枚玉牌拿起看了看,系于身侧。又吩咐道:“抬头!”    中堂之上本是人人屏息,随着两人相继抬头,霎时又响起一片抽气之声。韩飞死死盯住不放,贺兰桑却再次跃起,直往前大走了几步,左瞧右望,看呆在那里:    见那两人均是十七八岁上下,叶恒眸敛骄傲,意若流云,风姿极是惑人;沈莫则是剑眉星目,冰神玉骨,端的俊美非凡!    贺兰桑揉揉眼睛,暗中咽了几下口水,只觉百爪挠心:乖乖!这般年纪,这般面貌,这般身材,这般韵致,那紫云瞳实在有福。若自己能左拥右抱,春风一度,便是少活十几年也是愿意。    云瞳收回目光,心中也是暗赞几声,却也不曾忽略那两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叶恒只是微微打量,内中暗藏恼意;沈莫不过匆匆一瞥,视己如无物。又想起几日前的离凤,那深如暗夜的眸光中也是一派空洞。哪一个像贺兰桑形容的,一见自己便该眼含春情,脸染红晕?她不觉白了那位钦使大人一眼,见她正木然呆立,方才还只是神魂不守,现在怕要魂飞魄散了。又听她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云瞳轻问道:“什么如此?”    贺兰桑还没回过神来:“她说一定得挑个漂亮的……”    “谁说?”    忽然堂中有人咳嗽了一声,贺兰桑被云瞳若有所思盯着自己的模样吓了一跳,赶紧解释道:“是凤后千岁说,世间非绝色男子不堪与王主相配。下官见这侍寝之人都如此容貌,更不知他年王主正君会有何等风姿!”    听到“侍寝之人”四字,叶恒与沈莫都是身躯微震,更低下头去。    云瞳冷笑一声:“侍寝之人?本王业已成服,这预备床礼的侍寝之人方姗姗来迟,是何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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