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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天色晴好,艳阳高照。云瞳正伏在桌案上看舆图,听三月喘着粗气跑进门,不由揉眉苦笑:“怎么总是个急急慌慌的性子!”    三月忍笑回道:“奴才不辱使命,可算把那位钦使大人送走了。出城三里地她还苦着个老脸,说什么战乱之年,回程艰险,自己心慌的厉害,问能不能还把两位暗使派给她一路护送?简直是白日做梦。”    六月闻言也笑出了声:“圣上要是每天都听这位大奶奶奏事,不晓得会怎样闹心!” 见云瞳皱眉不语,又道:“主子留她在凰都还老实些,怕是一回上京又要跑到凤后面前去搬弄是非。”    云瞳哼了一声:“狗嘴里自然吐不出象牙来,倒也不用怕。这几档子事我已经写好折子,快马加急,直送御前。圣上若查芦城的事儿,她还得自求多福呢。凤后现今精神见长,总想着找人过问几桩“闲事”,好歹也该挑个明白省事的问啊……就贺兰家这位小姨,以后还不让他操透了心?”接着爽朗一笑:“不说这些麻烦事儿了。难得是个好天,咱们散散。”    池府的内书房连着一座九曲回廊,主仆三人弯弯绕绕的走着,不时说笑几句。待转过月亮门,竟到了后园之中,但见天高云阔,风清日朗,菊香馥郁,雁阵成行,令人心意顿舒。    云瞳叹道:“昔年在上京,一入深秋,群芳萎地,草木伶仃,总觉得萧瑟难耐。谁知赤凤之秋竟是这般模样。那青麒、玄龙、雪璃、金乌又不知是怎样光景?”    六月抿唇笑道:“他年王主横刀立马,荡平四国,何愁不能见到?”    三月也兴兴头头的说道:“等天下一统,咱们伴着主子,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云瞳欲笑,终究还是伴着一声轻叹转过身去。六月看那背影,孑然孤立,竟是平添一段惆怅。    过了许久,云瞳又提步前行,慢慢说道:“说起玄龙,我倒有些奇怪,这次她们出兵似与往日不同。本来兵贵神速,她们那位大司马又最是贪婪成性,如今赤凤这么大一碗甜羹摆在眼前,怎么倒犹豫不决,拖沓迟慢,倒像是在给谁摆摆样子。”    三月笑道:“定是龙脊山一战,主子把她们打怕了,那位小国主一怒之下竟然把冠军侯聂战给杀了……玄龙如今哪里还派的出有名的上将!”    云瞳叹道:“说起聂战,实在是可惜了。没想到一时心软将她放回玄龙,竟害了她性命。她母亲聂飘萍当年也是因为兵败而死。”    六月又道:“玄龙国主不光杀人,还查抄了聂家满门,把聂战的族属兄弟都官卖为奴。听说聂战的正夫与她情意甚笃,为她闯殿喊冤,死于廷杖。”    三月怒道:“那个小皇帝还真是刻薄性子,不过一场败仗就把臣下弄得家破人亡,以后谁还敢替她卖命!早晚有一日,咱们大胤灭了她玄龙!”    云瞳长长一叹:“告诉七月,等风声过去,想法子把聂战妻夫合葬在一起。她为他回去,他为她死了……唉,难得都是有情有义的人!”    一时主仆皆沉默不语。行过小桥流水,绕过湖石假山,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剑戟相击之声。三月、六月互看一眼,便拔兵刃在手。    云瞳却寻声而往,却见一片菊丛之中,沈莫与叶恒正刀剑偕舞,凌空斗技。一个着黑袍,如墨云翻卷,一个穿白衣,似落雪回旋。静,则若双峰并立,渊嵉岳峙;动,恰如二龙争锋,挟风驭雨。那刀锋扫过,流光耀目,迅如急电;这剑胆铮鸣,秋水寒心,速如飞星。两人翩跹往复,叱诧不绝。身外菊花怒放,秋霞若照,遍地金黄。    秋风乍起,静水澜生……    云瞳凝神切望,一径痴住。悄立许久,方喃喃赞道:“美哉少年,夺魂摄魄!”    三月呆看一阵,被六月往腰里一捅,忙忙收回目光,正待与她悄悄退下,却见云瞳转过身来:“走吧。”    三月抿嘴笑道:“如斯美景,可堪入画,主子何不多流连一刻?”    云瞳眉眼间却似多了一丝清愁:“恨无妙笔,可书可画,不如归去。”    三人慢慢往回走,云瞳想到一事,低哼一声:“那日你们还怨我心狠,这才过了多久,他们便飞来掠去的,哪里是打的重了?”    三月和六月相视一笑,都脸带揶揄。又走一会儿,三月问道:“主子,宫里为何要给暗使戴纱啊?”    云瞳言道:“暗卫设立之初,只担承欢之务。因六国纷争,兵戎不断,国主御驾常在军中,携后宫君卿贵人不便。暗卫皆是男子,又有武艺傍身,甚是合用。至于戴纱,起先不过是我的哪一位老祖宗大有洁癖,不愿意自己宠爱过的男人被别人看到,久而久之便成了规矩。如今么,一是为了彰显帝王荣辉,二是戴纱之后无人识得,方便去干些说不出口的烂事!”    接着便又冷嗤一声:“厚纱覆面,藏头遮尾,旁人哪里知道他们谁是谁呢!听说暗卫出师之前,都是独自练功,他们彼此也不认识。”    三月恍然道:“那主子这摘纱可是摘对了!两位暗使这般容貌风姿,遮遮掩掩,谁都见不着,实在可惜。若被人调换了个丑的,您不是吃了暗亏么?”    云瞳笑了起来,隐隐觉得三月话中哪里不对,正待细想,又听六月低声骂道:“那是主子名下的人,你少往前凑合!”    主仆们说说笑笑的往前走着,忽听树丛之内有人悄语:“你说这英王真是鬼怪托生的不成?”    三月、六月都是大惊,云瞳也是一愣。    却是几个内院仆从,一边剪折枝蔓,一边闲话:“谁知道呢?都是这么传。说这英王眼瞳能变色,出生的时候漫天黑云,皇城内外鬼哭妖嚎。你瞧瞧她现在,长得比男人还美貌百倍,看上一眼能让你半天喘不上气来。这还不是妖孽了!”    三月立刻就要上前揪出说话的人狠打一顿,被云瞳摆手止住。    “我听说啊……”又有一人接口道:“她就是做那些事儿也不同常人的。”    云瞳心中暗暗纳罕,不知道他们指的何事。    “都说给她睡上一次,不死也得丢去半条命……”    “莫非剥皮食肉,敲骨吸髓?”有人颤抖着声音问道。    云瞳听得一呆,再看三月惊得大张开嘴,六月眼里直射出怒火来。    几个仆从都“啊”了一声,似乎吓得不轻。    那人又道:“前些日子她元服之礼,那个侍寝的美貌男子你们后来谁还见过?听说那夜之后,就失了踪影,八成是被她折磨死了。”    “说是有人见了:赤身裸体,全是伤痕,给毁了容貌扔到乱坟岗上去了。”    “为什么还要毁了容貌?”有人疑惑道。    马上有一人给他解释:“怕被别人发现呀。听说英王练得邪功,就是拿男子当鼎炉的。每次一运功,一宿睡十几个男人都觉不够呢!你们还以为侍候亲王能享什么荣华富贵,哼,小命都保不住嘞!”    几人都唏嘘不已,又有一人说道:“别以为她刚元服没碰过男人,上京王府里头,死了都不知多少个了。”    三月再听不下去,重重哼了一声,转出树丛。    几个内仆没想到会看见她,想起方才说的话,个个吓得发抖,跪在地上一迭声的哀求:“姑娘饶命!”    三月冷笑一声:“我也不想要你们的命。自己滚去刑堂领罚。若再有下次……”    几个仆从脸色惨白,连连磕头,那脑袋瓜一碰一撞的都磕出血来,屁滚尿流的跑远了。    六月瞄瞄云瞳冷凝的面色,低声说道:“主子别生气,都是些不着边际的鬼话。阳总管已经往凰都这边来了,等他老人家一到,整顿内务,必然再没人敢乱嚼舌头。”    云瞳笑得发冷:“无风不起浪。在我眼皮子底下都能说得这般热闹,村落市井还不定传成什么样了。”    “这……”三月气的跺脚:“我带人去查,抓到一个混说的,就扇破他的脸皮。”    云瞳摇头:“这种事欲盖弥彰。再说元服小宠失踪的事我也难于澄清。”    六月忽然想起一事:“主子,我忘了禀告,探子在往赤连凌徽州驻地的路上见过那位公子。主子您派人把他截回来,谣言不攻自破。”    云瞳没说话,心中暗想:赤连凌驻地……池燕琼二女不是也随扈往西奔逃的赤凤国主么?原来离凤是回娘家去了。    三月怒道:“徽州?韩飞不是杀到徽州了吗?他也跑去了,还这么凑巧?我就说,韩飞挑来的暖床人哪会是好的,这里头不定藏着多少猫腻呢!”    云瞳一摆手:“算了,他的事我自有安排。方才看那两个暗卫较技,想必鞭伤是好的差不多了,也该上来伺候了。”    说着仔细想了一下:“叶使?他与秋叔大概同出一门……”眉峰一挑而笑:“那就换另一个吧。三月,你替我吩咐下去,今夜传沈使侍寝……”    “啊?”三月惊讶一呼,被六月皱着眉猛拍肩头,霎时软了下来,嬉皮笑脸道:“主子,您这回来真的啊?”    云瞳回头眺望菊丛,闻言一笑:“自然是来真的。以前我还想着,反正没有几年……在军中杀来荡去的,别耽误人家好男子。如今看来,凡事还是合乎人情世故的好。有道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太过特立独行,必然使人侧目,事事都会招来议论。今儿就改改路子,何况那英华少年,俊美无匹,也合我心意。”    三月哈哈大笑:“主子,您可算开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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