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瞳拿出雷霆手段,携山岳之怒,秉虎狼之威,彻夜拷问王雀儿等纵火作乱及城门接应之人。中堂内外鞭声大作,哀嚎不绝,王雀儿倒也有几分骨气,一直横眉立目,诅咒怒骂。眼见天已大亮,还什么口供都没得到,燕霄等校尉都是一脸愤怒,却又拿她们无可奈何。 云瞳冷眼一扫,见一干人犯中竟有个稚弱少年,也被按倒在地鞭打,细嫩的背臀之上鲜血淋漓。少年两泪如雨,抽抽噎噎。旁边几人不顾自己熬刑,频频看他,似乎十分关切。云瞳心念一动,命将那少年拖上堂来,见他身量未足,十分瘦小,眉眼却有几分机灵清秀,跪在堂上不住地拿衣袖抹脸,偶一抬头张望,眸中隐现精光。云瞳一拍桌案,喝道:“哪来的男娃娃,也敢通敌作乱!你和连云寨是什么关系?” 那少年吓得猛缩肩膀,几乎匍匐在地,哽咽说道:“我不知道什么连云寨,也不认识这些人。我就生在芦城,是好人家的儿子。得了病去药铺抓药,正赶上官兵奶奶们在那里搜查,我心里害怕,就躲进了空水缸里……呜呜,谁知就被当作歹人带回来了。我真的是冤枉啊……呜呜……” 听他哭声高高低低,云瞳压下唇边一丝冷笑:“原来你不认识她们,不知道她们认不认得你?” 王雀儿仰头大笑:“连将军好威势。宁可误伤一千,也不放过一个。把个毛没长全的小伢子也能认作连云寨的人。我还以为诬良为盗的就一个张晋清,没想到你姓连的也算一号!呸,没的让咱们笑话。” 旁边有人附和道:“有本事你冲着奶奶们来,欺负无辜的孩子算个鸟!” “快把他放了,也给你后人积点德!” 方才这些人犯们无论怎样拷问都是一言不发,这会儿倒七嘴八舌的嚷嚷起来。嘲讽、嗤笑、谩骂一股脑儿的搅合在一起,把鞭子声都压了下去。 云瞳眼皮儿都未动一下,静静听了几句,唇角微牵,向左右吩咐道:“既然他说不是连云寨的人,这里又无人识得,想必是一个玄龙细作。把他充作军奴,犒赏姐妹们。” 一霎时中堂内外安静了下来,嬉笑不闻,怒骂绝迹,连胤国军士们都停住了手中的鞭子,呆呆的矗立一旁。那少年连哭也忘了,怔愣着大眼不敢置信的望着云瞳,仍未擦干抹净的泪珠儿颤颤巍巍的挂在腮边。 “将军!”从不多言的沈莫刚要上前一步,就被叶恒从旁拉住了手腕。沈莫见他向自己谨慎的摇了摇头,迟疑了一刻,把已经伸出的右脚又慢慢收了回来。 云瞳眸光一闪,朝燕霄递个眼色:“有什么新鲜花样,使出来我也瞧瞧。这小东西眉眼勾人,想必滋味不错。” 燕霄本就是个伶俐人,这话如何听不明白?笑着一屈身:“谢将军赏!末将等好久都没开荤了。”她转过身来,便向那少年逼进。 少年惨白着一张小脸,猛往后爬去,被燕霄一把掐住脖颈提了起来,吓得尖声大叫。 王雀儿满脸紫胀,嘶嚎一声,就要过去拼命,被左右看管她的军士死死按在地下,她一径挣扎,一径怒骂道:“姓连的你不是个人!糟蹋一个孩子!卑鄙,无耻!有种的你冲我来!” “哼。”云瞳并不着恼,威严扫视堂下:“我知道,连云寨上有许多我大胤的穷苦百姓,因受张晋清等贪臣压迫,不得已落草为寇。此事已经英王上达天听,它日必为百姓们翻案伸冤。即便劫粮大罪,但受挟持,亦可过往不咎。眼下,龙国进犯,尔等卖城,还于民居放火,此非义举,而是作乱!” 喧嚣声停了片刻,王雀儿强梗着脖子言道:“就是作乱又怎样?” “作乱,便依王法、军法处置!” “哼!”有人已经怯了:“你先把孩子放了,我就信你说的。” “先把我想知道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云瞳冷冷答复。 “别听这狗屁将军瞎咧咧。”王雀儿喊道:“她和张晋清没什么两样。” “张晋清污良为盗,而本将,却能分辨魑魅魍魉。既然没人认识这个小伢子,还是等同细作处置。”云瞳朝燕霄一努嘴,就听“撕拉一声”,那少年上身的衣服被撕了个精光,露出如嫩鸽般的胸膛。 “小西!”囚犯中已经有人惊叫出声。云瞳眸现精光,沉声笑道:“王雀儿你骨头硬,不怕死,好啊┉┉” 那叫小西的少年被禁锢在燕霄怀中,死命挣动,双手紧紧护在胸前,任由后背的鞭伤一条条滴下血来。燕霄稍稍使力,反拧过他两臂,一把将裤子扯到膝头。小西死死夹紧双腿,如寒风中的细柳来回抖颤,两大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儿顺颊而下,再也忍不住的嚎哭起来:“别看,你们都别看……” 云瞳无声叹了口气,眼中却无任何波澜,向着一众围观的胤国军士问道:“谁先来?”便有几个胆大的走了过来。小西瑟瑟发抖,连声哭叫道:“不!不,大姐,大姐你救我,救救我!”堂下二十余人犯各个急红了眼睛,想上前救护却不能动弹,除了痛骂外毫无办法。 眼见得几双手已纷乱的要摸上小西的身子,耳边已经是此起彼伏的“我说,我说,你放了小西”,王雀儿终究长叹一声,怒目对上紫云瞳冰冷眼眸:“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 沈莫抱着小西踏进顾崇休息的内屋,叶恒略迟疑了一下,也随之而入。顾崇半倚在床头,正对着窗外的枯枝发呆,不时吹上几声口哨,逗逗枝上的寒鸦。忽见沈莫在自己身边放下一个半大的孩子,当即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小西一挨床榻,就直朝顾崇盖着的棉被扑去,扯起来把自己周身裹了个死紧,头脸也塞在两臂之中,呜呜咽咽的哭。 沈莫咬着薄唇,一声不吭的看着他,眼中透出了一丝怜惜。叶恒站在一旁,却不知在琢磨什么。顾崇被抢走了被子,颤颤打了个冷战,不由怒向小西喝道:“你干什么?” 叶恒绕到床头,低声说道:“主子让你这几天给这孩子做个保父。” 顾崇瞪大双眼,一脸的不可思议:“该不会是你又犯了什么事?怎么老是连累到我……” 叶恒摇头,唇边扯出一丝苦笑:“主子为逼抓来的那些人说出连云寨的事儿,威胁要把这孩子送去当军奴……把他吓坏了.” 小西哭得更响了一些。 顾崇听沈莫详说方才中堂之上发生的事儿,眼珠转了几转:“哦,拿出阎王做派来了……我就说呢,明明一个瘟神,怎么可能老端出一副让饭让塌的菩萨心肠。骗谁呢?” 见沈莫和叶恒都偏头看他,兀自笑道:“把你俩个也吓着了不成?放心,凭你们这副相貌,只要不做那些欺瞒忤逆的事,你主子哪里舍得!” 沈莫瞪他一眼,坐上床沿想将小西抱走,手刚碰上棉被,那孩子吓得激灵灵一阵抖颤,死命往床里挪去。沈莫一愣,空落落的双臂垂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 顾崇瞥他一眼,换上一副柔和轻缓的语气,对小西说道:“小弟弟,莫怕。谁敢再来欺负你,有哥哥替你顶着。” 小西从棉被中微微探了探头,瞄了瞄顾崇那一张鬼脸儿,眨巴几下还挂着泪珠儿的大眼睛,抽抽噎噎说道:“你这模样儿,能有人愿意要么?”又偷偷看看沈莫和叶恒:“不如你让他们两个替吧?” 三人都是脸色一黑,小西似乎更怕了,使劲儿拉紧被子。 叶恒冷哼一声:“还不老实,小心把你送回军营去。” “呜……”小西立刻又大哭起来,断断续续喊道:“欺负人,你们就会欺负人……” 叶恒呆了一下,有些恼怒的凑上前去,一把揪下小西裹着的棉被:“别哭了。你在连云寨究竟是何身份,为什么她们都死命顾着你?” 沈莫抢过被子,瞪了叶恒一眼,听小西哭得愈发响亮,上气不接下气的呜哝道:“等我嫁给了紫云瞳……呜呜,一定不放过你们……让你们欺负我……呜呜……” “啊?”三人全惊住了。沈莫手一抖,棉被一下子落在床上,叶恒倒退了好几步,顾崇扑棱一下坐直了身子,三人面面相觑:“你说嫁给谁?” “哼,紫云瞳!”小西似乎豁出去了,拿被子抹了一把鼻涕眼泪,又披回身上:“胤国的英亲王,你们那坏主子的顶头上司。哼,敢欺负我,让你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一个刚刚被紫云瞳吓唬要丢去作军奴、哭得天昏地暗的男孩,现在却煞有其事的说要嫁给她…… 沈莫舔舔嘴唇:“你认识她么?” 顾崇瞥瞥眼睛:“刚才你在堂上怎么不说?” 叶恒紧拧着眉一把纂住小西纤细的手腕:“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西甩了几把,甩不开,也顾不得哭了,张嘴就向叶恒的手臂咬去,叶恒下意识一松手。小西跪坐起身,点着三人呲牙怒道:“你们别嚣张,敢欺负我,等我告诉了紫云瞳,把你们打得不能起床。” 这次三人同时冷哼了一声。叶恒瞥了一眼顾崇,不屑的说道:“一个两个的都哭着喊着的要嫁给她,怪不得让送到这里来……” 顾崇回瞪了他一眼,对小西说道:“你连守宫砂都没有呢,干嘛急着出嫁?紫云瞳有什么好,你赖着她不放?” 叶恒心里嗤笑道:自己就赖着不放,还说别人。 “她当然好!”小西瞪着顾崇:“她派人杀了张晋清那个大魔头,给我爹爹报了仇。” “所以你为了报恩,以身相许?”顾崇眨眨眼睛。 “嗯。”小西一脸坚定的点点头:“我娘说受人点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在爹娘的灵前发过誓:哪怕紫云瞳又老又丑,又穷又笨,我都要嫁给她,报答她一辈子!” 顾崇吐吐舌头,想象着紫云瞳又老又丑,又穷又笨的样子,扑哧笑出声来:“小弟弟,嫁给那样的人,不嫌太委屈了么?再说,万一她和你想的不一样,也是个大坏蛋呢?” 小西斩钉截铁的打断他:“张晋清才是大坏蛋,敢杀张晋清的肯定是好人,紫云瞳是好人!” “可是紫云瞳愿意娶你么?”顾崇假装皱了皱眉。 “为什么不愿意?”小西疑惑的眨眨眼睛:“我长得漂亮,又聪明又能干,除了饭吃的多一点儿外,连云寨的姐姐们都喜欢我。” “连云寨啊……”顾崇故意拉长声儿,笑着瞟了沈莫和叶恒一眼:一个哄,一个吓,折腾半天,从小孩嘴里都问不出实话来,你两个还真是笨蛋。 小西看着他们三人都是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有些瑟缩的垂了头,却又很快的抬起来,仿佛一只骄傲的、挺着胸脯、瞪着眼睛的小公鸡:“那又怎么样?我是好人家的儿子。连云寨里都是好人。你那狗屁将军刚才也说了。” 顾崇轻叹了一声,又挑起长眉:“可是你的身子都被别人看光了……紫云瞳还会娶你吗?” 小西一下子呆住了,他先是狠狠的盯着顾崇,又转头无限委屈的看了看沈莫和叶恒,三人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奇怪表情。小西努力眨了眨眼睛,小嘴撇呀又撇,终于还是忍不住,在一刻平静之后,“哇”的放声大哭了起来,惊天动地,吓鬼唬神,泪流汹涌如江河湖海,奔腾不息:“我要把那些人的眼睛都挖掉……” 三人对视一眼,脑海里想起同一句话:“紫云瞳,你惹上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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