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承荫话一出口,各色眼光均向聂赢看来。嘲讽、嗤笑以外,更多的是厌恶、不耻,竟然还有觊觎、淫邪,肆无忌惮的从他脸上瞄到身下。有几人暗中嘀咕道:刚才没有注意,这小郎怎么生的如此惑人,怪不得大司马舍不得放手┄┄ 煌煌众目之下,聂赢全身僵直,面上一丝血色也无,十指都抠进了砖缝之中,被磨得鲜血淋漓。在这金碧辉煌的大殿,他觉得自己似乎又被扒光了衣服,正任人观赏。 “怎么?”玄承荫盯着他咬得惨白的唇瓣,说得越发狠毒:“聂赢,数不过来了么?” 谢晴瑶气得浑身发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碧落大祭司忽然站起身,向御座上玄承璧言道:“不想在玄龙国主驾前还能听闻此等荒唐言语!请容告辞!” “啊┄┄”玄承璧一愣。“大祭司留步!” 殿中众人尽皆愕然,又将意味不明的眼光投向了玄承荫,郑易暗在心中叫了一声:大司马!您气晕了头吧!竟在还未成年的小国主与素来高贵的大祭司面前揭自家床事,这┄┄这如何使得┄┄ 周维明也替她害臊,只得再次出列,沉声斥道:“大司马!这是御前,请你┄┄慎言┄┄ ” “我┄┄”玄承荫恨恨瞪着那位又稳稳坐了回去的大祭司。 谢晴瑶也向他瞟去一眼,暗道:此人当真有趣┄┄ 玄承璧握拳咳嗽了两声,似乎有些为难的问道:“尊使!这确乎是英王之意么?” 谢晴瑶躬身答道:“英王有几句话让我转告聂赢,请陛下准许!” “哦?那就当殿讲来吧!”玄承璧眼睛一亮,众臣也皆竖起了耳朵:英王要对这小郎说些什么情话┄┄着实引人遐思┄┄ “陛下!”谢晴瑶不忙开口,又向玄承璧求道:“请暂允聂赢起身!” “平身,平身!”玄承璧等得有点着急了。又怕她们说得小声,自己会听不清楚,向聂赢招了招手:“站近一些!” 谢晴瑶站到了聂赢对面,深看了他一眼,缓缓言道:“此英王原话┄┄ 聂郎:芦城一别,两月有余。念君身陷泥沼,云瞳忧惧在怀,昼夜不安!所忧之事,惟玄承荫其人,久有恶名。气狭量窄,阴狠残暴。获君归府,必施滥刑。若有不忍言之二三,云瞳虽未亲睹,亦感同身受┄┄所惧之事,惟君生有傲骨,若不堪逼凌,折于酷爪,若寒梅谢于冰雪,如美玉碎于焦铜,岂不痛哉! 忆芦城初识,君横枪立马,于万军之中,风采卓然!对箭、争锋令我心折,劫粮、诈城,令我棘手。聚秀亭之会,连云寨之邀,芦城之围,叶使之用,妙算一无遗漏。三败于君,云瞳心悦诚服! 昔别郎君,曾许婚娶为诺。今践前盟,诚以肺腑相告:君于乱世之中,苦守家国。以一己之力,担累世之责;舍一人之贞,救众家之命!忍辱负重,含耻偷生。期阻将崩之泰岳,欲挽即倒之星河!云瞳深为之叹,更为之惜。愿护持左右,与君同行,敦秦晋之好,结百岁之缘。 前在聚秀,言词多有轻慢,其因两国激斗,非出云瞳本心,亦恐君存嫌隙。容待后日,面谢此罪!今备国礼来求,虽止侧室,亦出赤诚。非君不堪为正,盖因斯位,云瞳需待帝命,亦难自主。 望郎君念此心痴情钟,早允亲事。合偕伉俪,共守此生。万勿自弃,顾虑人言,羞怯世情,视初贞重于本心!想云瞳堂堂女子,焉为俗流之议而绝佳偶?郎君大好男儿,莫因枯骨之摧而误终身。凤凰纵伤羽翼,犹胜群鸟;明珠暂埋沟土,不掩清辉!苍天将降大任,故以万难锤磨。鲲鹏欲登霞路,必经风雨涤溉。人生于此,亦所乐事! 恐君意彷徨,先以言告。云瞳赤心,后必深知。有缘同生,恨不早遇;相伴余年,情犹未晚!朗朗乾坤,可证此誓!昭昭日月,足鉴此心!” 谢晴瑶最后说道:“英王盼郎君答复!”言罢,向聂赢一揖。 大殿之内,鸦雀无声。人人肃穆,各怀感佩!除玄承荫气得倒仰之外,周维明等众臣皆暗自垂叹,谓英王之量洪,真古今之未有。 大祭司不知不觉中已站了起来,此时方缓步走至聂赢身旁,轻声叹道:“既逢知己,当珍之重之!聂赢!万不可辜负英王心意!” 聂赢已几度拭泪。听到最后,那泪滴竟如急雨,不能抑止。他哽咽半晌,方断断续续答道: “赢有何德,受王两躬?赢有何能,累王挂怀?赢有何名何用,使王千里来救,国礼来求,约以鸳誓,赠以良言┄┄ ┄┄ ┄┄芦城之遇,乃赢之大幸┄┄ ┄┄ 赢身无所长,屡蒙过誉,实愧颜无地!以仇雠相争,受恩深重,更无以为报┄┄ ┄┄ 王期答语,当陈明肺腑,然┄┄名节既毁,污王清誉,赢┄┄复有何言!” 说到此处,聂赢拿袍袖挡住面孔,两肩急剧耸动。 众人皆生恻隐!玄承璧拽住郑易的袖子,不住擦着眼睛。谢晴瑶也红了眼圈,静待后话! 玄承荫却突然走上前来,冷笑言道:“聂赢,你还算有些自知之明!一个色奴,残花败柳之身,贪淫无耻之性,难道配作亲王侧君,受众民礼敬么?” “大司马┄┄”周维明皱着眉头,叫了一声。 大祭司却立时挡在前面,隔开玄承荫与聂赢,沉声喝道:“聂赢┄┄” “聂赢┄┄聂赢?”谢晴瑶心中亦有万语千言,却不知从何说起,急切之下连叫他的名字! 又过一刻,聂赢缓缓放下袖子,眼眉鼻翼处皆一片通红。“赢┄┄感天命无常,人生至苦,早萌死志┄┄然┄┄今受王教诲,余生或更多难,亦不敢妄自菲薄!负此情重!” 大祭司面纱拂动,似在轻轻点头。 “惟婚姻一事┄┄王遣国书重礼,已达御前。赢无母父姐妹,便当遵奉圣命!仰仗天恩!蒙王垂问,未便私允!请王见谅!”聂赢言罢,亦是一揖到地,许久方才起身。 虽未痛快答应,倒也不曾拒绝┄┄还好,还好!谢晴瑶松下一口气,立刻回身向玄承璧奏道:“陛下!英王属意聂赢,情真言切,我主已准其请,奉来国书相求!此亦千古佳话!况两国联姻,永世为好,万民翘首以盼,必踊跃颂之!伏请陛下允婚。” 玄承璧只觉今日殿上一幕,比私下看过的传奇话本还引人入胜。听到此节,已拿起御笔,正待批复,听玄承荫急声喝道:“陛下,且慢!” 她怎么这样多事┄┄玄承璧大皱眉头:“爱卿还有何奏?” “陛下!”玄承荫一脸恼怒:“焉知紫胤所为,未有它谋?” “哦?”玄承璧听得一头雾水。 “它谋?”谢晴瑶一阵冷笑。“陛下!想必大龙业已听说:青麒为求罢兵,奉上太女为质。我主慈怀,命其换国后嫡子来朝和亲,青麒不敢稍忤!晴瑶今来,国书礼聘,所求者尚非金枝玉叶,凤子龙孙!嘿嘿!英王若闻大司马之言,不知会生何念?” 会生何念?玄承璧暗自一吐舌头:怕是要怪大龙不识好歹,重兵相加! “紫云瞳未免嚣张了吧?”玄承荫怒气难熄,大声咆哮道。 “玄承荫!”谢晴瑶怒目瞪来:“尔是我王手下败将!五年数战,未曾一胜!龙脊山若非聂战领兵,来人是你,哼┄┄不知现在龙国大司马一职,坐的是谁?” “你┄┄”玄承荫气结,又听谢晴瑶冷声骂道:“冢中枯骨,还敢叫嚣┄┄” 周维明与大司空、太傅等重臣互视一眼,谁都没有应声。虽知谢晴瑶无礼,可也怪玄承荫不识好歹,一意阻挠婚事,连番羞辱聂赢┄┄若真惹得紫云瞳大怒,后果不堪设想┄┄ “大司马┄┄”玄承璧见那玄承荫说不过胤使,掉头又要找聂赢的麻烦,急忙叫道:“聂赢是英王爱重之人,你不可言语放肆,快些退下!”心中却在琢磨:方才老太婆数落自家色奴,朕可以当没有听见。如今既知英王心意,她若再去胡言乱语,这一而再,再而三,闹得不可收拾,如何是好! “陛下┄┄”玄承荫正要跳脚。听碧落大祭司在旁冷冰冰问道:“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大司马:龙国军中上将无数,为何派聂赢一介男子出战芦城?莫非是深知大胤英王乃好色风流人物,故意设下一计?以美男诱之?” 一言方出,满殿大哗!玄承荫被问得张口结舌! 聂赢俊脸一红,赶紧垂下头去。谢晴瑶忍俊不禁,掩口暗笑。 “如今此计已成!”大祭司继续说道:“紫胤罢兵休战,遣使登门,先成姻亲,再订盟约┄┄大司马为龙国立下如此大功,朝野内外想必赞词如潮!今日更该玉成此事。怎么,你倒显出不忿来?是舍不得为人作嫁?还是在陛下面前故意谦逊?” 谢晴瑶“扑哧”笑出声来,连连向玄承荫拱手:“原来大司马是一番好意,晴瑶替英王谢过了!” 玄承荫气得心脏乱蹦,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大祭司起身又向玄承璧说道:“神山事繁!不便久待!若今时龙、胤不能缔约,还请陛下容我等告辞!” 玄承璧赶紧挽留:“大祭司再待片刻!”又瞧瞧座下重臣,交换了几个眼色,心中暗想:这盟约可是一定要结的!朕早与她们议过,如今赤凤已亡,金乌亦快撤国,青麒欲引雪璃为助,单单剩下我大龙,若不与紫胤结盟,夹在胤、璃之间,两面受敌,祖宗基业如何保全┄┄难得紫云图姐妹主动示好,万万不可弃此良机。 谢晴瑶被大祭司一提醒,立时会意。“请陛下.体贴我主圣上与英王心意,早允婚事,复缔盟约!此两国万民之福!” 玄承璧也听明白了,不允亲,就甭想缔盟。又想这紫胤所求,不过一个失贞色侍,大龙有何理由拒绝?就是紫云瞳想将她的皇族兄弟们全娶回后院,她也得点头。如今不费一兵一卒,一粮一银,得强胤为友,稳固江山,此何乐而不为!这般想着,立时朱笔允婚,另撰国书,交于胤使:“后日英王迎娶侧君,朕当为之添妆!” “多谢陛下!”谢晴瑶甚是欣慰。“臣来时,英王娶亲之事,大胤已人尽皆知。今蒙陛下降旨,想必不出几日,龙国也家喻户晓。英雌、佳人,因战结缘,共偕连理,当真一件美事!” “哦!”玄承璧点点头:瞧瞧!若朕听了大司马的乱言,棒打鸳鸯,不知会惹得民间怎样议论┄┄ “陛下,还有一事!”谢晴瑶瞟了一言在旁气得哆嗦的玄承荫:“聂家旧宅尚未复原,如何安置英王侧君?还请陛下费心!” “啊?”玄承璧挠挠头:若不然接进宫来? 忽听大祭司在旁说道:“不如请侧君与我暂回神山,盘桓几日。不知英王可否放心?” “如此甚好!”谢晴瑶知神山所居皆是男子,且玄承荫再有邪胆,也不敢前去挑衅!拊掌大赞其妙:“多谢大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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