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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步后院的途中,葛千华问向葛绒:“那个小柳师傅是宫主放在色奴居所的亲信?”    葛绒摇了摇头:“他不是宫里出来的,是咱府里的人。我印象中他是之前负调.教总责的崔师傅选出来的小徒弟。长得丑陋,性子倒俏皮,东西园子里上上下下没有不喜欢他的。”    “是家生奴才?”葛千华问道。    “不是!”葛绒使劲儿回忆道:“是从金乌贡来美人的小仆,干杂役的。那年金乌战败,贡来数十位美人,甥女也不记得他是属谁名下了!一到府里,他就投了崔师傅的眼缘,被挑到西园子里。几年下来,没听说闹腾出过什么幺蛾子来!宫主嫁来后,第一次料理后院的事,召公子色侍们训话,是他前后安排的。说来也怪,宫主那般正正经经、冷冷冰冰的人,由此就盯上他了,隔三差五的就捉弄一番,似乎以此为乐,当然,赏赐也不少。我问过其它教养师傅,小柳对宫主无甚好感,平日见他如鼠儿避猫一般。若非今日听闻宫主又要驾临色奴居所,他也不会自讨差使上了宴席,被英王见到。”    葛千华暗自沉吟:既然这般,素问为他强行出头又是何故?难道只是引我注意?    一时想着,已到了小院门口,听得里面阵阵皮鞭击打之声,不由加快了脚步。    “相国大人到!”    葛千华一进内堂,先瞧见了被按倒在地的小谢,袒衣受刑,鬓发皆湿,雪白腰背上五六条血红的鞭痕。正在哭嚎、求饶。一见自己,哀泣了一声“大人”,哭得梨花带雨,声噎气梗,似有满腹委屈。    葛千华眼睛虽盯着他,余光却瞟向了素问,见他对自己一进门只顾小谢,却不理他的做派即刻显出了妒恼、不忿来。    葛千华暗中一笑,向主位走来。素问也不相迎,也不让座,嘟着嘴把脸撇了过去,似乎又恢复了一贯冰冷的拒人姿态,可那眉梢眼角却都藏着气恼,连双颊也薄染红晕。    这一生气,倒比平日里动人许多。葛千华示意亲卫另置一椅,坐于素问身旁,轻轻握住了他的左手:“阿素,怎么气成了这样?”    阿素?大人从未这般亲密的叫过宫主小名啊!小谢一惊,哭声停顿了一刻。    素问垂下眼帘,咬着下唇也不言语,颊上的红晕却深了不少。    葛千华微微一笑,清了清嗓子,对小谢说道:“晴岚,方才正君教导你的话可都记下了?”    小谢浑身一震,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葛千华。    “回话!”葛千华见他不应声,眉头一皱。    “是!”小谢不敢再哭了,连忙跪好:“奴才都记下了。”    “嗯!那便好!”葛千华沉声吩咐道:“本相国务繁忙,家里的事都由正君做主,尔等皆应安守本分,侍候好正君,听从他的训令,不可生非分之想。”    “是!”小谢咬牙说道:“奴才不敢!奴才┄┄谢宫主训诫。”    “以后称郎主!”葛千华似是随意说道。    小谢心思灵敏,如何没听出那隐隐的警告来,当即磕了一个头,改口说道:“是!奴才谢郎主训诫!”    素问唇角微翘,似乎笑了一下,语气也缓了下来:“送谢公子回去疗伤!”    小谢深看了他一眼,谢恩离去。    葛千华又摆了摆手,令仆从们尽皆退下,自己携了素问,转到几旁小坐,见他不肯主动说话,便当先笑道:“怎么,还生气呢?小心气坏了身子。我并没有使晴岚越过你去。今儿宴请英王,因她眼光甚高,怕侍筵的美人不能合意。我见这府中属晴岚生的最为美貌,才遣他去侍奉。你从何处听来闲话,生这些闲气。”    素问扭着身子,低声嘀咕道:“他生的最为美貌?我怎么没看出来┄┄”    葛千华瞧他又是一副妒相,不由失笑。    素问嗔恼的瞪了她一眼。    冰山微融,暗媚初露,这气韵,这风情,这天仙似的容貌┄┄葛千华的心尖仿佛被什么东西击打了一下,轻轻一颤,暗道:是啊!我怎么没看出来,他比小谢美貌的多┄┄还不仅仅是美貌┄┄之前只知他是个病病歪歪的美人,成日药不离口,又怕先皇嫁他是别有所图,故而不愿亲近,搁置府中,由他自生自灭。如今看来,真是暴殄天物了┄┄    素问见她难得怔愣的瞧着自己,也在暗度她的心意。    葛千华在他手上轻拍了两下:“晴岚自是不能和你比┄┄你这样的容貌,怎么好叫紫云瞳见着呢!”    这话含着宠溺,素问闻之一笑。    葛千华话锋一转,又叹了口气:“只是,你有什么不如意的事,和我说就好,做什么去惹怒紫云瞳?”    “我哪里见得到你┄┄”素问抽出手来,眼睛望向了窗外,显出一份失落孤寂来:“我自嫁到府中,见你不过七八回,统共说过十二三句话。家下男女没有一个拿我当正君看待,只除了小柳师傅,曾恭敬有加的称过我一声:郎主!我抬举他,别人又眼红,变着法的欺负他,可欺负他不就等同于欺负我么?你带来这么多色侍,哪个侍筵不成,偏偏把他骗到席上去!又不是不知道,我逼他在普阳大道当众挑衅紫云瞳,人家正满城寻他呢!我咽不下这口气,偏要去救他!”    这般意气用事┄┄葛千华摇头苦笑:“紫云瞳后来说看上了小柳,你借坡下驴,把人送给她就完了,做什么还把着不放?”    “她说要,我就给么?”素问一撅嘴:“我总还得顾着你的面子!”    嗬┄┄惹了祸,他又贤惠起来了!葛千华哭笑不得:真是个孩子。    素问悄悄往她身边靠了靠,犹豫着叫道:“妻主┄┄”    “嗯!”葛千华假装没看见他的小动作。    这一应声似乎使素问高兴了起来,又往她身边凑了凑:“你┄┄为什么总不理我┄┄是不是,嫌弃我身体不好┄┄”    “不是┄┄”听他问的小心翼翼,葛千华又握紧了他冰凉的双手:“我是太忙┄┄”    “当年有位名医对母皇说过,只要我静心调养,不伤神劳力,慢慢的,身子能好!”素问咬了咬嘴唇:“你┄┄别总召小谢那帮子人,我就能静下心来,好生调养了!日后┄┄”    他竟是在为这些事伤神┄┄葛千华想笑,却没能笑得出来,最后轻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先皇是怎么想的,竟将青春韶华的爱子嫁于我这快入土的老妇,阿素┄┄”    “你才不老呢!”素问急急嗔道:“不许你说自己老!你还要扫平六国,建旷世功业,受万民景仰呢!你永远都不会老!”    扫平六国,建旷世功业,受万民景仰┄┄难道这是他对我的期许?葛千华觉得脑子有些晕沉。“阿素,你想和我一起么?”    “当然想了!”素问绽开羞涩而美丽的笑容:“母皇曾问过我的志向,我说要嫁当世人杰!除了┄┄你,六国之中谁还当得起这四个字?我是听着你的故事长大的,对你┄┄倾慕多少年了┄┄”    美人柔声倾诉爱慕,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动心的?一时之间,葛千华也有点不知身在何处了,暗道:竟是这样┄┄他自愿嫁我,可嫁来后却不得我欢心,被晾了小半年。他嫉妒小谢受宠,又放不下自己元寿宫主的架子,不肯如小宠色侍那般曲意奉承,便时常折腾些出格的事,以引我注意。前番普阳大街的事我没理会,这一次越发闹得不像话。这个孩子啊┄┄滦平(指那位近臣)和晴岚都说他有机心,可男子的机心不过是用在后院争宠上┄┄他嫁来这么久了,在府中却没收买来一点人心,比起小岩(雪璃太后)差得不是一点半点┄┄连今日席上到底是怎么回事都打听不清楚,道听途说几句,也不细思真假,就勃然大怒,重刑罚人,这都是乳臭未干的金枝玉叶的做派:傲气、冲动、不计后果,任意妄为┄┄这样的性子,何须多作防备,只管宠着就是了┄┄男子,能有几个是真聪明的?都只好在这些争风吃醋的事儿上花心思。想到此处,心底竟又生出浅浅的失望来了。    “妻主┄┄”素问轻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喔!”葛千华敷衍了一句:“凌霄宫主过来,都和你谈了些什么?”    “替李后回礼,起先都是说些无聊的客套话┄┄”素问揉了揉额角:“后来,凌霄非要与我结拜,我看他是个瞎子,不好拂他的脸面,就应了。”    “什么?”葛千华一惊:“凌霄宫主是个瞎子?”    “嗯!”素问点了点头,故作疑惑:“你也是才知道么?我今天一见他,吓了一跳呢!”    葛千华皱眉问道:“结拜之后,他又和你说了些什么?”    素问笑答:“只是些闺中闲话。他抱怨和亲宫主的命不好,心要分成两瓣,一头顾着娘家,一头顾着妻家┄┄我倒劝了他两句:嫁出去的男孩儿,泼出去的水。三从四德又是怎么说的:出嫁从妻,妻亡从女。百年之后,你总是要葬在妻家的坟茔里。谁听说娘家给出嫁的儿子、兄弟、舅舅供奉牌位,祭祀打扫的?”    葛千华眸中的光亮一闪而过,轻轻揽过他的肩膀:“阿素┄┄你父君当年一心想登后位,你愿不愿学他?”    “我才不学他呢!”素问抿唇一笑,见葛千华面色沉凝,又接了一句:“我的命一定比父君好┄┄”    “哈哈哈┄┄”葛千华抚掌大笑:“说的好!”    素问心中恨得越深,面上却笑得更甜:“妻主,那今晚┄┄”    “今晚我们一起用膳┄┄”葛千华捏了捏他的手:“虽过了热孝之期,但我听说你连日吐血,要好生补养。至于其它,紫云瞳也好,晴岚也罢,都不必你费神了!有我在呢!”    “多谢妻主体恤!”    ┄┄    等葛千华离去,素问把手泡在冰冷的水中,洗了一遍又一遍。白虎看着不忍心,轻声劝道:“主子!再洗就要破皮了!您要是心里难受┄┄”    素问冷哼了一声:“难受什么?妻唱夫随,花好月圆┄┄我熬了那么久,总算和她说上话了!”    “┄┄”    素问直起身,来到窗前一盆盛开的玉兰面前,抠下一只花瓣,细看了好一会,别在发间。揽镜一照,嫣然一笑:“都说美人关是英雌冢┄┄一点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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