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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意,曲中情,千言万语,离愁别恨,尽在心间。    云瞳想起长门破败的宫墙,冷寂的宫室,荒芜的后园,疯乱的杂草;想起爹爹在夜半时分,孤灯之下,对镜画眉,反复低吟着那首小诗:“一描姿容秀,二描春.色长,三描情丝绻,白首不相忘。”凄婉哀痛,不忍卒听。    她曾经惺忪着睡眼,攀着爹爹的衣袖问过:“您是在等谁来么?”    大多时候,爹爹都是缄默不语,唯有一次答了她:“在等┄┄给我画眉的那个人来!”    “那她知道您在等她么?”    “┄┄知道!”    “那她为什么不来?”自己疑惑的问道。    爹爹半晌无言,最后悲苦一笑:“她很忙┄┄大概没空闲吧┄┄”    爹爹去世后,她被放出了长门,第一次站在先皇的寝宫外,看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君侍们川流不息的进进出出,听着里面娇媚愉畅的欢笑声,想起爹爹夜夜痴等,形影相吊的凄凉,心中涌起了滔天的恨意。    她恨这个很忙、没有空闲、十年间一步也没踏进过长门宫、在爹爹临死时都没去看他最后一眼、狠心肠的女人。可皇姐却说她爱爹爹,爱的伤痕累累,生无意趣┄┄    爱?怎么会这样爱!她一个字都不相信!她若知道心仪的男子也是像爹爹爱先皇那样爱着自己,必定不会让他孤苦、寂寥的痴守一辈子。她┉┉会让他幸福!    云瞳拭去泪水,一直瞧着垂头静默的从奕:怪不得总感觉他眼熟┄┄当年一脸红点痘印的乖巧男孩长成了如今风华无匹的绝代佳人,哪里还认得出来?他叫“眸眸”时自己就十分奇怪,不知他从何处听来这个小名,还敢当面叫出口。可这么多年来,自己以为小白鸽早就死了,从没想到他身上,竟然险些与从奕错过。他没有毁在太女手里,真是万幸┄┄    云瞳长舒了一口气,再看从奕:他┄┄很像爹爹,不是长得像,也不仅仅是气质像,而是那份心甘情愿为情折磨的苦痛像;是委屈、落寞、决绝而又心有不甘,痴痴等待的情意像。我怎么早没看出来┄┄    琴已绝响,大殿内仍无一人说话。    瑾贵君泪如雨下,想起自己与先皇之间种种,恩爱中道断绝,怨尤无从解释,人已相隔阴阳,此生再见无期。纵然自己痴情一片,苦心相守,她却是半点不知┄┄想到此处,悲难自抑,掩面奔出了殿外。    沁阳一愣,含着眼泪急忙追出。    离凤却是想起了在徽州时,自己听闻司烨未死,重新燃起了活下去的希望。日等夜盼,求神拜佛,只望早日脱离苦海,能与她再续前缘┄┄谁知误会重重,却是紫云瞳一再出手相救;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了她的身边┄┄人生际遇,何其翻覆无常,竟是半点不许人自主┄┄想的难过,也堪堪落下泪来。    沈莫亦是两眼通红。他想起在家中之时,每日练刀,心中常常牵挂着表姐。他幻想表姐收了功课,能来后院看他,站在花树之下,浅笑嫣然。他可以轻轻弹出一股内力,让小树轻摇,花瓣抖落,仿佛一场花雨,姹紫嫣红都落在她的肩头。他也可以带着她跃上院中的老树,坐在高高枝头,俯瞰大地或仰望星空,伴着清风明月,听她畅谈一腔抱负。若是她乏了,他可以为她输送真气,舒缓筋骨;若是她闷了,他可以跳上一曲剑舞,搏她一笑;若是她倦了,他会空出膝头,让她枕着入梦,自己在旁一直守护。他每天想着,想过很多很多,想得很美很美,可是,表姐从没来过┉┉反倒是英王,在他和叶恒被暗部刑责时来救过;在他们陷于聚秀亭重围之中时保护过;在他独自舔着伤口伤心时来安慰过;在他练武时停下脚步耐性看过,亦真心赞过┉┉怎么┉┉竟是这样┉┉    叶恒听着曲子,想起自己被殷长老绑上长凳要施宫刑时,那份恐惧、绝望、不甘┉┉想起她不在身边的每个夜晚,那份孤独、寂寞、相思难耐┉┉内院喧哗,以为是她回府了;钗环偶响,以为是她进门了;藏在冷被寒衿之中,握着那只空了的装九花墨玉膏的小瓶,一遍一遍在心底念她的名字┉┉怕她操劳军务寝食不周;怕她上阵冲锋舍生忘死;怕她身边侍从无人尽心;怕她再遇佳人忘了自己┉┉王主,你可知道,等待,让人无限煎熬┉┉    聂赢阖上双眸,心中直如浪涛翻卷:他记得在九龙城翔龙大街变卖罪属,大司马府的王总管甩下一摞银票,将自己押进了西园色奴那间阴暗的刑室,当着玄承荫的面,解开了他的衣服┉┉自此,他再也不是冠军侯府尊贵纯洁的少爷了。整整十个月,无休无止的折磨和羞辱让他过的生不如死。他时常在无人的深夜,望着墙壁上的影子喃喃自问:聂赢,你还忍得下去么?你还要忍到哪一时?如果┉┉如果她没来求亲;如果,玄承荫在桃花节找来了那些女人┉┉自己真的,只剩了死路一条┉┉    顾崇在垂纱之内轻轻抽泣了两声:他记起在玉仙洞前,当自己走过那一道道火圈时,老师尊在背后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他记起在神山祭台上,当自己穿好大祭司礼服,饮下圣泉之水时,老师尊眼眸中的悔痛与死寂。    老师尊临终那日,他赶回了栖霞山。当他握住那双枯瘦苍老,自己曾经无数次枕着入睡的手臂时,早已干涸的双眸中忽然涌出了泪水。老师尊却欣慰的笑了,如以前那般轻柔的抚摸他的头发:“我的小崇儿长大了!师傅盼着你来,是为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世间有一件东西可以助你脱身┉┉”    他惊呆了,已然完全绝望的心中霎时升腾起一股希翼:“是┉┉什么?”    “归元密钥┉┉修炼归元大法的女人会贴身藏着一把密钥,只要找到它,你就可以打开归元洞的大门┉┉以后,你就能如常人一般了┉┉小崇儿,师傅走了,你要好好的活着┉┉努力的救自己┉┉”    那个女人┉┉顾崇痴痴看着云瞳:你真的能救我么?    冯晚伏在案上早已泣不成声,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要等到那一日,妻主才会喜欢他,亲人才会善待他,街坊四邻才不会再防备他。他才能有个可爱的孩子,有个温暖的家,兄弟妻夫之间能时常欢聚笑闹┉┉便如在英王这里一样┉┉    小柳使劲儿抹了两把眼睛,他想起了那个艳阳高照的暖日,胡同里行来了一顶漂亮的轿子。他以为是她来了,她终于兑现诺言,要接自己回府了。他搂着乳父,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他换了最好的衣裳,提着给爹娘的礼物,在四邻八街兄弟姐妹的艳羡中登轿而去,路上还反复背着那些谢家的规矩┉┉可是,没有想到┉┉半途轿子换了马车一径驶出了城外,到了一座陌生的庄子,他和许多美貌少年一起,等着被雪璃的官员阅看挑选,当成贡品送去玉渊┉┉而她,正忙着认祖归宗,洞房花烛┉┉    你也说要接我回府┉┉小柳望着云瞳,暗哽一声:还不是骗人的鬼话?我才不会信呢┉┉    素问怔怔听着琴声,想起了御苑之北父亲襄贵君的寝殿,每隔两月,他都会被接来那里养病。襄贵君总是轻摸着他的脸颊,柔声叹道:“瞧你瘦的,冷的,怎么老养不好!你母皇惦着你呢,一会儿就会过来。快把药吃了,等着见驾!”    他看着那碗黑黢黢的药汁,心中发紧:“父君,妹妹已经是太女了,我最近也好多了┉┉”    “哪里好了?”襄贵君不容他再说,往碗里剜了一勺,直接喂到他嘴边:“你不是一直咯血么?快吃药,不要让你母皇担心!”    他拒绝不能,只得一口一口把苦涩酸稠的药汤咽了下去。    是夜,母皇留宿,拉着他的手叹道:“葛相丧偶多年,朕意为她续弦,可她眼光甚高,寻常姿色恐不入其眼┉┉”    他的心猛往下沉,却听襄贵君直接说道:“那就把阿素嫁过去好了,他那份美貌足以让女人动心,葛相不会不满意的。”    母皇犹在沉吟:“葛千华毕竟已年过五旬,阿素却在妙龄┉┉这┉┉”    “诶!”襄贵君满不在乎的说道:“那有什么关系。能迷惑住她十年,咱们的阿扬就长大了!”    他呆呆看着父亲,又听他对自己嗔道:“还不快和你母皇说,你愿意为她老人家分忧,愿意为你妹妹尽心┉┉”    琴声绝响那一刻,素问仰起头,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十年┉┉嗬┉┉我哪里还活得了十年┉┉    凌霄宫主木然坐在椅上,两眼空茫不知望向哪里。幽沉的琴声萦绕在耳边,渐渐化成了兵马的奔驰声,刀枪的铮鸣声,百姓的哀嚎声,孩童的啼哭声┉┉他奔向了横在路中的尸体,却被人拦腰截住,蒙上眼睛扔进了马车┉┉    黯夜无光,他独自在演武场锤磨刀法;漫天飞雪,他打着赤膊卧在冰上修炼内力。他记得有一次自己躲在屋檐上哭,被师傅狠狠打了一顿鞭子:“欲为人上人,先吃苦中苦!没见过你这样笨的,更没见过你这样孬的。”    他记得那一日舅父陪自己前去请安,听见青泰对李后咆哮道:“你舍不得也得舍,他不愿嫁也得嫁!青麒的宫主若不能为国效命,朕留他们何用?”舅父停步不前,浑身颤抖,却还来安慰自己:“英王和她母皇不一样┉┉”    不一样┉┉凌霄宫主的唇边忽然扯出一抹凄凉的笑意:紫云瞳,我倒要看看你和其她女人有什么不一样┉┉    韩越见清涟哭得稀里哗啦的,凑过来轻声问道:“你怎么也哭得这样伤心?”    “我想起我哥哥来┉┉”清涟拿袖子不停擦着眼睛:“你┉┉不是也哭了么?”    “嗯!”韩越垂头叹了一声:“我也想起我哥哥了┉┉”又问向凌讶:“你怎么不哭?真是铁石心肠!”    凌讶一直瞧着云瞳,喃喃说道:“若以后她对我不好,我也是会哭的┉┉”    琴声杳去,殿中却是低泣声一片。便是赤司炀想起自己的国仇家恨,都颓然的捂住了眼睛。葛绒想起那张夜合欢床自己还没碰过就被姨母送了人,咧嘴就嚎了起来,竟把别人的饮泣声都压了下去。    葛府琴师程璞长叹一声,整理衣冠,向从奕恭恭敬敬的一揖倒地:“尚书之曲,撼动人心,我不及也!若家师在世,聆此妙音,必引为知己,以醇酒兰花相待!惜其已不在矣┉┉”言至最后,声已哽咽。    从奕回了一礼:“程师过誉了!晚辈实不敢当!”    葛千华暗自一叹,起身言道:“此曲令葛某心有戚戚焉!欲赠一名,未知可否?”    从奕垂头答道:“此在下之幸!”    葛千华又沉吟了一刻,方缓缓说道:“曲名《旧时忆》。唉!世间谁无伤心往事!”    殿中众人皆唏嘘不已。    从奕躬身谢过,抱琴回到了自己座位上。云瞳见他不肯再看自己一眼,似乎真的是要决绝而去,心中不免有些惶急。    却听葛千华笑道:“这一场琴试,老妇输了!至于赛棋,久闻大胤国手众多,不知是哪一位出战?”    从奕闻言便又站了起来:“在下不敢称国手!止在闺中游戏!”    “哦!”葛千华及殿中众人皆是一愣:“仍是尚书?当真高才!”正要唤出自己的人来,忽听素问在侧笑道:    “妻主!奴家技痒,欲向尚书讨教两招,请您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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