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千华笑得意味深长,众人却是面面相觑。李后偷眼打量了一下紫云瞳,见她紧皱眉头,似在沉思;又瞟向赤司炀,见她目瞪口呆,好像完全摸不着头脑。自己思来想去,也觉一头雾水:赤凤太女正君被霸占一事,只要坐实,必震动天下。饶是紫云瞳巧舌如簧,气焰嚣张,此事一经传扬,足以堕其声威,毁其人望。且五国同仇敌忾,结盟连纵,抗衡强胤,亦不在话下。当此之时,应穷究其事,细论因由,再验池敏之贞;众口一心,推波助澜,驳斥紫云瞳强辩之言。遏其要害,方为正道!可怎么话到了葛相口中,这般轻描淡写,不似事关家国荣辱,联盟大计,倒成了两位贵女争抢美人,意气用事,直如玩笑一般。难道,她也惧怕紫胤,不敢与之争锋? 李后想到此处,自己摇了摇头:不会!葛千华何许人也,自视文韬武略,天下第一,面上和蔼,心底傲慢,对旁人自来不屑一顾。紫云瞳在她眼中只怕还是垂髫女娃,焉肯屈居于下。莫非┉┉她是不想与我等缔盟? 这一想陡然惊起,却又连连否认:不可能!紫云瞳已亡赤凤,借求亲聂赢之机,向玄龙示好,又以强娶三郎之举,命青麒低头。金乌被雪璃压制,早生不满,未必不想借紫胤之势,重夺.权柄。以紫云图之智,紫云瞳之威,如此有利形势之下,仍小心翼翼,四路经营。葛千华若不联络四国,岂不是要被孤立于世?当年胤世宗皇帝自命不凡,想以一身之力抗五国联兵,最终合江大败,险失皇座。前车之鉴,犹在眼前,葛千华难道敢重蹈覆辙?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李后向孟绰看了一眼,见她频频示意自己说话,想是要再试探一次。 “葛相!”李后笑道:“池敏曾入宫侍奉赤凤太女,又为紫胤英王元服,这已是天大的新闻了!若再嫁司炀殿下┉┉这一身三许,真旷古未有之事!何况┉┉他还曾禁锢军旅,混迹青楼┉┉” 言语间颇是不屑,听得赤司炀羞怒交加:葛千华逼我要这么个别人玩腻了的小贱货,还郑重迎娶,真是岂有此理! 云瞳微微一嗤:他倒会一语双敲,提醒我若将为自己元服的男人送出,定要脸面丢尽了。可若是留下,以离凤“旷古未有”的离奇遭遇,我也得随之被人谈笑百世。 “诶!”葛千华大摇其头:“千岁此言差矣!赤凤先主曾亲口许诺,以池家长子为太女正君,未来国后!赤司烨虽于国难之际被仓促册立,并未奉旨成亲,颁诏天下。池官人入宫,若曾侍奉于她,如何还是处子之身?可见池燕琼不过是依照成例,送儿子去习学礼仪而已。至于为英王元服┉┉” 葛千华瞧了瞧云瞳,兀自笑道:“英王方才说了,当日因悯其忠孝之心,置其佛寺守灵,并未成礼┉┉” “相国大人明鉴,英王并未说过自己不曾成服!”赵公公眸光闪动,暗中推了推自家主子:“她与池敏实共度一宵┉┉” “不错,她还给池敏下了春引。此药未经人事的处子是受不得的。”赤司炀经他提醒,连忙说道:“由此可知,两人必有苟且!” “春引┉┉”玄承荫阴恻恻一笑:“这东西的效用倒是无人不知┉┉” 赤司炀恨恨的盯向云瞳:我还道是我那死鬼姐姐最先碰过池敏,不想竟然是你┉┉ “哼!”云瞳毫不迟疑,只作大怒:“什么春引,谁能证明本王给他施用过?” 赤司炀一窒,看了赵公公一眼,后者微微摇头:只闻其事,并无证据。 云瞳暗道:韩玉在我控制之下,李慕只是道听途说,韩飞及其亲信远在徽州,三月、六月并一众亲卫不会擅言,只除了那个小鬼儿顾崇┉┉阿赢说他不会害我,我便赌上一次┉┉ “英王风流之名天下传扬!葛国姑曾说:你醉酒之后对着相府一个小丑八怪都一心用强,不成事不肯罢休!怎么,美人前来元服,倒能坐怀不乱,听来┉┉实在可笑!”玄承荫见无人能证,心中着急,不由出言讽刺。 “嗬┉┉”云瞳哪里怕她:“莫将本王同阁下比作一流,给处子下药这等龌龊事,伤天害理,早晚有报,本王恐惧天命,自不敢为之!” “你┉┉” “大司马!”凌讶嗤笑一声:“离地三尺有神明,您若也想学英王发毒誓以证本心,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玄承荫和赤司炀都被他气得脸色铁青。 玄心平拉住暴怒的母亲,幽幽说道:“其实此事不难求证,问问池大官人就好!” 云瞳一愣,就听她又提高了声音:“赤凤的太女正君,一朝国后,若来此赴宴,该当龙车凤辇相迎,侍从宫监拱卫,内堂居于首座,圣后千岁与各国宫主相陪,英王新娶的侧君也该于驾前行礼。可是如今,嗬┉┉竟委委屈屈的当了仇家敌国的亲王小宠,莫说车马随从,便连个像样的座位也要求人施舍,对英王奴颜婢膝也就罢了,对旁的什么人也得曲意奉承,便是见我府中曾经的一个色奴,还要下跪奉茶┉┉唉┉┉池大官人,你有何冤屈,不妨当众讲来!” 内堂之中,众人的眼光齐刷刷投向了离凤。 有一瞬间,离凤想象着自己从万仞绝壁一跃而下,破风穿云,直坠泉下,不留一点痕迹在这污浊尘世;或入红莲业火,焚尽一生冤孽,骨肉支离,精血成灰,魂魄散尽,就当池敏从未在天地间存在过。眼角的泪,一颗一颗都是红色的,淌下惨白的脸颊,令人触目惊心。 “公子┉┉”若怜惊惶不已,连连用袖子去擦那些血泪:“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云瞳听得心下发紧,却没有再移步内堂,也没有说话,深知此时擅动一下,妄言一句,都有不打自招之嫌。 “池公子?”孟绰的侧夫转了一下眼睛,故意也这样叫道:“那一夜,您和英王是怎么过的啊?” 这真是往人伤口上撒盐┉┉就连素问也狠狠向他瞪去一眼,韩越直接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做的?到底有没有心肝?” 孟绰的侧夫扭腰撇嘴,不怀好意的嘟囔起来:“问一句怎么了?有胆子做,没胆子说吗?” 万千苦痛淤塞心头,离凤只想不顾一切,发狂般的呐喊。只要说自己中过春引,紫云瞳今日就翻不了案,她也会同我一样,清名丧尽,万劫不复,在六国之中再也抬不起头来!可是┉┉那夜往事,一幕幕从眼前飘过: “你若不愿侍候,明说就是,我不会勉强┉┉” “我无意要你贞节,可我不能让你死┉┉” “我送你回上京王府,好歹是个容身之地┉┉” “可否见告姓名?” “别怕,我带你走┉┉” 离凤阖紧双眸,双手止不住的颤动着。 “唉,眼见池官人受窘,在下倒想起了三殿下方才之言┉┉”玄心平在外叹道:“兔死狐悲,唇亡齿寒!” “我亦深为圣后千岁您的凌霄宫主担忧┉┉”赤司炀适时补上了一句。 李后一僵,立刻沉声催促道:“池官人,那夜你有没有中过春引?” 孟绰的侧夫也在添油加醋:“是啊,池官人,把该说的都说出来,大家也好为你做主!把自己洗刷干净了,日后才能去九泉见赤凤太女殿下啊!” 离凤猛然一震:司烨┉┉我若说自己已然失身,那之后所有的屈辱都无法辩白,岂不令她蒙羞;我若借此离开紫云瞳身边,便不能再为她报那血海深仇。不┉┉不┉┉ “公子┉┉”若怜见他已将薄唇咬得鲜血淋漓,直是心痛不已。 还有若怜┉┉离凤怔怔看着他:在这种地方,在这些人面前,若被我揭穿谎言,他会不会被乱棍打死┉┉他一心救我,我岂能恩将仇报┉┉ “唉!”碧落大祭司喃喃叹道:“凡一切缘,皆生因果!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明诸缘是缘,则合天意;若见诸相非相,则证人心!” 这说的什么呀?谁听得懂?孟绰侧夫嗔怪的瞪去一眼:骗钱还没骗够┉┉ “池敏一直不答,该是默认了吧?”外堂赵公公提醒众人。 葛千华见话题不按自己设定的路走,暗生怒恼,却也不得不开口相询:“池官人┉┉” 内里,众人的目光再次投向离凤。 诸缘是缘┉┉诸相非相┉┉合天意,证人心┉┉我必要知道,全部真相,一切因果┉┉离凤死死攥紧了双拳,又缓缓松开,眸色一派黑沉,终于低声答道:“奴家不知,此事何由来问?贞砂在否,方才不已查验过了?” 叶恒等紫胤众人都是“呼”的松下一口气来,云瞳微阖双目,在心中轻声叹道:阿凤,阿凤┉┉再等看向赤司炀、玄心平已是满目煞气:此两人害你辱你,将来我必杀之,为你报昔时之仇,雪今日之恨! 孟绰的侧夫犹不甘心,仍然追问道:“没问贞砂,问的是春引,你听不明白吗?” “听不明白的是你吧!”凌讶当即高声斥道:“春引之效用不是众人皆知么?中了春引,还想活命,就不会再是处子!他贞砂仍在,自然说明当夜未中春引!” “可是┉┉”孟绰的侧夫刚想辩驳:如方才三殿下所言,贞砂有可能是假的啊! 云瞳岂容他再生事,立刻喝道:“沈使,将这个没长眼睛、脑子、心肝的东西给我丢出门外,再敢胡言,就将那条长舌,一口碎齿尽数割下来!” “是!”沈莫怒目圆睁,几步跨过来,不由分说,横起孟绰的侧夫,如投掷沙饼一般,用足内力扔出了喜堂。 “啊┉┉啊┉┉”那侧夫吓得嘶声大叫。 “砰!” 好响!三月一缩脖子:估计摔这一下子,他三个月都别想起床了!真是活该! 孟绰脸上着实挂不住,正待发作,忽听葛千华冷声笑道:“刚才我就想提醒诸位了,贤淑懂事的男子比比皆是,怎么就非娶些个泼皮无赖,好惹是生非的,还带出门来招摇,丢不丢人┉┉” 孟绰一僵,看对面玄承荫母女脸色也是红白不定。 葛千华吐出一口浊气,皱眉又道:“内子说池官人是处子,没人肯信也就罢了,本相自知没有多大的体面,不敢多言!可怎么碧落大祭司的言证,各位也要质疑?这混黑为白的事儿,若叫天神知晓,怪罪下来,谁能承担?” 这话说的极重,堂中再无人敢置一词。 云瞳拿眼瞅着葛千华,静待她的后话。 葛千华扫视全场,目光又落到了赤司炀身上:“你不要道听途说,疑神疑鬼!池大官人是你母皇属意的佳婿,容貌风姿自不必说,人品心性也无可挑剔。你身为皇储,应当遵从母意君旨,隆重迎娶!还不快向英王求恳?” “┉┉”赤司炀完全懵住。 “怎么?难以启齿?”葛千华语气严厉:“还是流落在外,没有聘礼?也罢!本相看在你崩逝的母皇面上,也看在方才池大官人受了委屈的份上,以怀婳、彰罗、休宜、长阳四城,赔偿英王九万两白银之失,为你娶夫!” 当空霹雳!满堂皆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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