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千华一惊,正欲腾空跃起,避开急袭,忽觉腰腹四肢一片酸麻,内息滞涩,不能流转,不由心下大骇。这一愣神功夫,银华已至,却是一条绳链,围颈而过,勒在了咽喉。葛千华急忙松开素问,一手扣紧绳链急扯,一手拔出贴身雪刃,凌空劈下。 说是迟,那是快!黑影朝她飞扑而来,格开匕首,锁紧绳链,将她带开桌案,压到了地上。 葛千华未能发出一声,却也不肯坐以待毙,锋利的短匕仍握在手中,直向黑影的瞳间刺去。 黑影偏头一躲,右手仍死死勒住她脖颈,左臂却蓄满内力,去夺匕首。 葛千华死命相抗,内力虽不济,招式仍在,几个往来间,觉得颈上绳链渐松,便要出声呼救。 黑影不想她武功颇为高强,哪儿敢怠慢,右手一紧,仍先制住她咽喉。左臂却露出了破绽,被那匕尖狠狠刺破皮肉,鲜血喷薄而出。 葛千华只恨匕上未曾淬毒,又见来人在剧痛之下犹能一声不出,知是劲敌,自己被勒得面色青紫,已难支撑,急迫之间向外掷出了匕首。 素问看得分明,知道葛千华这是孤注一掷,要弄出声响,惊动外面的亲卫前来营救。当日,他与凌霄宫主结盟,各在掌中写了个“杀”字,意图行刺这位雪璃国相,其后借鸣凤宫大宴、为凌霄添妆以及英王喜堂三次密会,百般筹谋。 他知葛千华爱兰,便借圣后之手送上洛川异种子夜兰,此花入夜芬芳,要在二更时候摆换,有利于他日夜阑人静之时行事。今夜,他在更换的兰盆之中混入了鬼域兰,其花深藏宫掖,有迷情增欲之效,传说天神亦曾被其引诱,与变身成美人的魔鬼春风一度,故又称伽施罗魔。鬼域兰与子夜兰同为粉紫花瓣,香气馥郁,极难分辨。若在平日,以葛千华之精细未必不能察觉,然今夜有所不同,她野心受挫之后难免情绪激荡,又接连与臣下计议,神思疲累,为胜紫云瞳绞尽脑汁,耗费心血,便在这些看似不相干的细务上失了警戒。 依素问设想,葛千华闻香动欲,必招美人侍寝,最有可能的便是小谢。届时他外披小谢衣袍,假说奉命而来,糊弄住门外亲卫,赶走内里谋臣。等到了老贼身旁,露出真容,撒娇弄痴,以美色相诱,借欢好之机刺破她皮肤,使藏在甲尖下的闭云香入血,将其迷晕。再由已疏通密道的凌霄宫主派人动手,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封闭的内室完成刺杀┄┄ 本以为计议万全,谁知中途出了岔子,葛千华召见的竟是扮作自己模样的小谢!这一亲近,便因体温异常泄露了身份,以至最后关头,闭云香只被吸入,未能入血,功效减半,只使老贼内息迟滞,却仍活动如常。 千钧一发之际,凌霄宫主的手下破出密道,救了自己,可这一击未中,就只能与葛千华贴身肉搏,而不敢冒险使其发出任何声响。只因一旦被人察觉屋中有异,亲兵闯入,围捕剿杀,则前功尽弃。 眼见匕首飞向桌案,素问半点没有迟疑,抬身去挡,谁知动作过猛,没等迎上锋刃,自己竟“扑通”一声先摔落了下来,飘起的衣衫恰好裹挟住匕首,明晃晃的钉在了地上,发出一阵脆响。 院中立刻就有亲卫头领带人奔来:“大人!” 素问大惊,挣扎着刚要起身,就听“撕啦”一声,衣襟被划开了个大口子。 亲卫们却倏然停住,想起里面是谢公子和相国大人在一起,听这衣衫撕裂之声,莫非是大人要公子侍寝┄┄ 素问灵光乍现,也想到了这一点,立刻躺平身躯,不使自己一个人的影子落于窗上,学着当年被迫在父君房内养病时听来的暧昧,细细娇吟了一声:“啊┄┄嗯┄┄” 亲卫们面面相觑,迟疑着向后退步。 葛千华几乎把心肺气炸:好一个小贱人,心机深沉若此┄┄她死命挣动着,可发出的闷响都被素问用媚娇的吟喘声遮盖了过去。 黑影全身压住她,双手死死勒住绳链,此时却不敢鼓动内力,知道窗外皆是高手,一有不慎,惹人警觉,会满盘皆输。 葛千华眼前已是白光一片,却困兽犹斗,在做最后的挣扎。 亲卫头领凝神细听,屋内传来阵阵身体的撞击之声,似乎纠缠得十分激烈,却与谢公子的娇媚细缓的吟叫声颇不匹配。她心下狐疑,又试探的问了一句:“大人,可还好?” 素问紧张的全身是汗,见还不能将亲卫们逼走,心中也自惊惶,忽见葛千华蹬踹得剧烈起来,立时意识到自己的疏漏,尖起嗓子便学着小谢喊道:“啊┄┄大人┄┄快一些,再快一些,啊┄┄啊┄┄” 亲卫们被吓了一跳,面红耳赤的向后退去。那头领尚有些犹豫:“大人始终未曾说话┄┄” “大人哪还有空说话啊┄┄”副手一拉头领:“再不走,你等着挨鞭子吧!” 葛千华越蹬越慢,两个眼珠越来越凸,死拽着绳链的双手也渐渐松开,却向黑影脸上移去,似乎是想摘掉那个狰狞的面具,看一看他到底是谁┄┄ 素问拾起匕首,爬了过来,一瞬不瞬的盯着垂死的葛千华,胸中升腾起滔天的恨意:自己病弱的身驱、被葬送了的青春、破灭了希翼的绝望婚姻,注定不能幸福长久的人生,都是拜这个野心蓬勃的窃国权相所赐┄┄黑影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悲恸与怨怒,忽而紧紧握住他的手。两人一起,一寸一寸的将匕首刺入了葛千华的胸膛┄┄ ┄┄ 后院正房 小谢一人跪在地上,听屋门在身后缓缓关闭,随自己而来的仆从都被拦挡在外,元寿宫主的几位教导公公却执杖而立,怒目相视,不由心中大起恐慌。再偷眼一瞧,屋内烛火昏暗,寝床幔帐低垂,里面侧身躺着一人,依稀就是那位正室郎君,看见自己偷窥,怒哼了一声。 小谢吓得匍匐在地:“晴岚┄┄晴岚拜见郎主┄┄” “哼!”里面的那位却是柳昔,此时不住的拿眼看向守在床边的朱雀:喂!我哼两声了,底下该说什么啊? 朱雀视而不见,反过来却躬身向他禀道:“宫主,谢公子已到,请您训诫!” 怎么训诫啊?冰块脸和你这没表情的也不说教教我┄┄柳昔气得要命,翻身坐起,就想甩手而去。 “宫主,您小心着凉!”朱雀适时提醒了一句。 “┄┄”柳昔刚撩开被子,一眼瞥见自己光溜溜的身子,赶紧又缩了回去,心中不住的痛骂:这些遭天杀的,把我扒光洗净,扔在这里装他们那位白面皮、黑心肠的宫主┄┄ “宫主┄┄”朱雀逼着他开口说话。 柳昔却是置之不理,裹紧被子,闭目睡觉:我干嘛听你们摆布,哼!装个死人最容易了! “宫主,您千万别冻着┄┄”朱雀假作给他掖被角,手指却在他喉上一抹,威胁之意尽显。 “咳咳┄┄”柳昔一顿咳嗽,气得更说不出话来了。 小谢听得奇怪:这咳嗽声怎么不像宫主啊?便又掀起眼帘,向床上瞟去。 “嘟!大胆!”有教养公公立刻出言斥道:“郎主没叫你抬头!” “是!”小谢一哆嗦,赶紧以头触地:“晴岚请郎主教训!” 柳昔见朱雀凶狠的向自己比划着拳头,也生了一丝胆怯,不得不学着素问的语调叫道:“谢美人┄┄” 嗯?宫主怎么也这样称呼我?小谢一愣:这不是小柳师傅给我起的诨号么? 柳昔“谢美人”三字一出口,已知不对,见朱雀眯眼撸起了袖子,赶紧朝他拱了拱手,谄媚一笑:哎呀,老兄,人都有习惯么,一时改不过来,也是自然!我马上纠正,马上纠正! “谢美人┄┄哼!”柳昔装模作样的冷笑道:“你这模样哪点算得上美!也配被称作美人!” 小谢暗自咬牙,面上却是娇娇怯怯的回道:“晴岚丑颜陋质,不及郎主万分之一,实不敢以美人自居!” 他还挺会说话┄┄柳昔刚自一撇嘴,又听他言道:“只因家下仆婢无甚见识,未曾见过郎主风姿,才以这些闲话取笑!” 嘿!柳昔气道:你恭维素问就恭维吧,干嘛捎带着骂我!谁没见识了,谁觉得你美了,你成日家搔首弄姿,我瞧着可笑,才给你起个“美人”的外号,你听不懂好赖话啊! 小谢见宫主沉默下来,心中忐忑,不知自己说的合不合他的心意:“郎主如艳艳红日,如皎皎明月,如灿灿繁星!光华无匹!晴岚微尘之躯,蒲柳之容,俗丽之色,每见郎主,都是自惭形秽┄┄” 柳昔听他一口一个“晴岚”,早已不耐,再等听了这番对比,越发气闷:什么微尘之躯,蒲柳之容,俗丽之色,你他奶奶的见过谢晴岚么?知道他长得多美多靓么?就元寿宫主那死德性还红日、明月,繁星呢!哼!他就是一块硬邦邦的冰疙瘩! “你在本宫面前该自称什么啊?”柳昔冷声把小谢没阿谀完的话打断。 “┄┄奴┄┄奴才┄┄”小谢垂着头,不情不愿的低声嗫喏道。 柳昔一嗤:摆摆宫主的架子也不错!让你在府里没事得瑟,败坏别人家的名声┄┄“你是金乌的贡品么?” “┄┄是┄┄” “贡来的日子也不短了吧!你都做过什么亏心事啊?”柳昔拍了拍床帮:“自己说一说!” “┄┄”小谢一窒:“奴才胆小,从不敢为非作歹,请郎主明鉴!” 当着我面说自己叫谢晴岚,你胆子还小?柳昔不屑的瞥了他一眼:“不说实话,家法伺候!” “啊┄┄”小谢立刻就泣道:“郎主,郎主您饶命啊┄┄” 柳昔瞧他哭得梨花带雨的,心中暗道:这眼泪说来就来,比我能耐!真要是把他冒名顶替的事儿抖落了,我也得跟着遭殃,还是别问这个了。转而又怒哼了一声:“哭什么哭!” 小谢立时偃旗息鼓,抽咽着抹了抹眼泪:“不知道是谁在您面前嚼舌头,说奴才的坏话,奴才都是奉命侍寝,并不敢越过您去┄┄” 柳昔正不知再问他什么好,听了这一句可找着话头了:“嗯,你就仔细说说:平日都是怎么勾引大人的?” “啊┄┄”小谢小嘴一瞥,又带上了哭腔:“奴才没有啊┄┄”紧接着便开始诉起委屈来,张公子怎么嫉妒他的美貌,李公子又怎么怨恨他的得宠,全赖别人的不是,自己没有一点错处,鸡毛蒜皮,小题大做,听得柳昔昏昏欲睡。 小谢一边唠叨着,一边侧耳细听门外的动静,暗道: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怎么大人还不把自己弄回去,这耽误了子夜大事可如何是好┄┄ 正心急如焚,忽听得门外响起禀报声:“启禀宫主:相国大人听说您玉体有恙,特遣奴才等熬了汤药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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