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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午夜,冯晚相隔着一段距离,随在凌笑、楚添之后,慢步走出了紫胤馆驿。左右仆从早得了英王嘱咐,只道是城主一家前后出门,并无拦问。    待凌笑妻夫登车驰远,冯晚辨了辨方向,独自向天圣阁行去,一路想着这几日的见闻,心头无限感慨:哪能料到,自己这辈子还能亲身参加皇宫大宴,能亲眼见到六国的头面人物,能与离凤哥哥劫后重逢,能得英王关怀照料┄┄想到那日摔下小楼,自己落在紫云瞳温暖的怀抱之中,冯晚不觉又是脸红心跳,悄悄往袖中摸去,那里曾藏着一只金丝编就的小风筝┄┄    如今空空如也,再无一物。小风筝和圣后赐下的翠玉戒指一起,都留给了凌讶哥哥┄┄冯晚惝恍的叹了一口气,转而暗生愧恼:又在胡思乱想了!你把那两样东西放下是应当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怎么能收取私藏那样贵重的礼物?人家是看在安城凌氏的面子上,才对你礼敬三分,你可不要自以为是,觉得也和英王的那些男人们一样┄┄    不能比的┄┄冯晚咬着下唇,一径低头:且不说韩越哥哥他们几个,出身世家,金尊玉贵,就算不时自卑的叶恒哥哥,也是皇封御赐而来。英王身边,夫侍们争妍斗艳,哪一位都是不凡。离凤哥哥是赤凤左相之子,聂赢哥哥是玄龙冠军侯之弟,只因遭逢大变,经历曲折,还要为人诟病,说配不上英王呢?像我这样,除了容貌还看得过去,其它的什么也不懂,什么都不会,才真正是尘垢秕糠,卑弱无用。还管人家都叫哥哥,那“哥哥”两字岂是我能随便称呼的?    冯晚眼神一黯,在浓黑的夜色中默默走着:英王那样强,那样好,又有谁真正能和她般配呢?今天给凌城主妻夫的接风宴上,我亲眼瞧见,不管是贵为侧君的聂赢,还是最得宠爱的叶恒,抑或是刚获眷顾的离凤,在英王面前都是小心翼翼。从官人一言不发,沈公子极少抬头,但他们的目光却都不时去看英王送出的三枚耳饰,应该是心里很在意的吧!贺兰少爷时常插话,韩少爷总在反驳,大概都是想引起英王的注目。只有凌讶哥哥看上去最坦然,始终谈笑风生,还和英王说了好一阵子的悄悄话,可他也情不自禁的偷偷掏了好几回小镜子,想必也是怕在容貌风度上输给别的美人呢!    其实他们用不着忐忑不安,英王对我一个外来人都那么温和友善,对自己喜欢的夫侍们就更加不用说了!他们都比我命好,福气还在后面呢!冯晚心中涌起阵阵羡慕。行到天圣阁附近,百姓们渐渐多了起来,都是赶在子夜时分奉香夜祷的,冯晚也随着人流进了大殿,磕头时暗暗想着:若我这辈子诚心向善,虔诚祝祷,来生能不能也遇到一个像英王这样的妻主?    一想到妻主,面前忽然浮现出姬大香衰败冷漠的模样来,冯晚霎时一凛:天啊!怎么最近几日我都没再想到过她?跪拜神前,也没想起来要祝她早些痊愈?我┄┄我是已经出嫁的男人了,满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英王虽好,可她是离凤哥哥的妻主,只怕日后也是凌讶哥哥的妻主,上次我醉了酒绊住人家乱说话,已经惹他们不高兴了,怎么没脸没皮的还不知道收敛┄┄我早说要走,却磨磨蹭蹭到了今日。出门时隐隐还盼着有人诘问,能将我拦下;现在又不归家,仍磨叽在天圣阁里,其实是在祈盼凌讶哥哥明天能来这个地方还把我接走吧!我┄┄怎么这样没有廉耻!贪图荣华富贵,贪恋别人家的幸福┄┄    冯晚越想越觉不堪,见大殿左右立着四个横眉怒目金刚,似乎都在斥骂嘲笑自己,当下羞愧万分,垂着头快步离开大殿,在门口换了一身善男信女们朝圣的麻衣,往姬家租住的大院走去:无论怎样,我总得回家,虽然那个家让人害怕┄┄    街上不时有一队队的兵卫呼喝奔过,又有巡逻的举着火把四处查看,遇着露宿街头的乞丐一律打起,又命进晚香的路人速速回家,不许停留,说是马上就要戒严。冯晚有些奇怪,连忙戴好面纱,连穿几条胡同跑回了姬家的大杂院,正攀着院门微微喘气,就听见姬四公一声雷鸣般的呼噜,登时吓得一激灵,闪身躲到了大水缸后面,不妨又被什么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这里怎么多了东西?”冯晚疑惑的上手摸了摸:布料、手臂、肌肤┄┄是一个人,软软倒在地上┄┄    “啊┄┄天┄┄”    冯晚吓坏了,捂着嘴直接跳出院门,缓了半天才寻回一丝清明来:是个死人不是?他闭眼又喘了一回气,自己摇了摇头:不是,应该不是!那人身上还有温度,大概只是晕过去了罢。    冯晚慢慢又蹭了回来,哆嗦着还到水缸后面,往那人口鼻间探去:果然仍有气息,人还活着呢┄┄这是谁啊,怎么会晕倒在这里?天色漆黑,什么也看不清楚,冯晚暗道:想必是个讨饭的可怜人,每每睡在街头,今晚被官兵驱驰,就躲了进来,也不知是病了、饿了,就此晕迷过去。我既见着了,不好不管┄┄便伸手推了推那人,轻声叫道:“喂?醒一醒!”    云瞳觉得旁边有人正推搡自己,却无力抵挡,也难于回应,脑子里迷迷糊糊的想着:谢晴岚这一刺可真叫凑巧,莫非扎在气门上使我“离魂”了?何先生当年说过,“离魂”一发总要两三个时辰才能复原,那可真是糟糕,不能说,不能动的,可不任人宰割!又听见来人在自己耳边轻唤,不由苦笑连连:瞧瞧,我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差,都不用等到天亮,现在就被人发现了。    冯晚见无应答,也不敢再叫,生怕惊动了别人,给自己和这乞丐招来麻烦。暗想:这可如何是好?我若将人背去屋中,公公见了定然不喜,打骂自己事小,只怕还要将人扔掉赶走。今夜四城戒严,官兵凶悍,这人又晕睡不醒,若丢在外面,只怕会被马蹄子踩死,那不是反害了人家么?可若不闻不问,由其死生,又于心何忍?思之再三,忽然想起院子角落里有个废弃的地窖,可以暂时一用。    冯晚先走过去,打开铁柱拦成的盖子,摸黑下到里面,简单收拾出一块小空地,回来轻手轻脚的把云瞳背了进去,放在一堆稻草之上,又记起以前在这儿藏过一个小火折子,摸了半天才寻出来,悄悄打亮了,往云瞳脸上一照。    “是个男子!”冯晚揭下她的面具,瞧了一眼,心下略安,稍一细看,便又愣神:不是自己所想的讨饭乞儿,看那衣装好似贵人家的仆从。再等往下看,不由大吃一惊:哎呀,原来他受伤了┄┄但见云瞳腹下黏糊着大团血渍,似乎伤的不轻,却又染着一股异香。    冯晚立即上去,找了个大空碗舀出清水,又从厨下拿了一把小刀,并简单的几种草药,因自己常挨公公毒打,借着给大香讨药的机会,也备了一些疗伤能用的,想了想,又寻出以前凌讶送给自己的那两个小瓶子,一并带回地窖。    云瞳模模糊糊的只觉那人去而复返,正轻轻剥去自己腹下的衣裳:什么人?要干什么?    冯晚见“他”蹙眉,以为是疼痛所致,手下更是轻柔,又在耳边极低声的安慰道:“别怕,我帮你清理一下伤口,很快就好!”    嗯?云瞳只觉奇怪:这是谁啊?见着污血横流居然不害怕!    冯晚并非不怕,只是他天性善良,此时只想着能救人一命,未顾得上其它。等给云瞳去了衣裳,他仔细去察腹下那个伤口,似是被什么尖利之物所刺,不大却深。冯晚借着微弱的亮光,动作很快,去伤止血,涂药包扎,中途只担心云瞳疼痛喊叫,不时轻哄:“忍一忍,千万别出声┄┄”    云瞳只觉一双温软灵巧的手在自己腹下快速摩挲着,留在耳边的话语也格外的温柔亲切,就好像┄┄当年爹爹一般┄┄贪恋之余,不禁越发好奇,只想睁开眼睛来看一看。    冯晚没想到“他”竟一声不吭,心中也觉疑惑:难道伤口不疼?还是这人是个哑巴?“他”不会说话,那倒不容易引人注意!这一深想,便觉出不妥来了:也不知“他”是什么身份,贵府逃奴,还是江洋大盗?外面兵卫往来,不会是要抓“他”的吧?我贸然相救,会不会给这里惹来麻烦?可事已至此,我也不能再把人丢出去,还是遮掩一下吧。看“他”一身血了呼啦的,得赶紧料理。    云瞳不妨他又来脱自己上身的衣服,暗想:又是作甚?忽听他“啊”了一声,知道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被吓着了。    冯晚差点把火折子扔掉:怎么┄┄怎么变成女人了?这┄┄这┄┄若是叫别人知道,我在地窖里藏了个赤身露体受重伤的女人,那可怎么好?    恰在此时,火折子“啪”的一声熄灭了。云瞳觉得腹下一阵气流涌动,似乎缓上了些劲力,慢慢的能睁开眼睛了,却仍是看不清楚。只听得黑暗中悉悉窣窣的声响,却是那人也在脱衣服。    冯晚把贴身的里衣换下,抖着手给云瞳穿上,暗道:仓促之间不能给你寻身合适的去,可将就这个总比光着强,你凑合凑合吧。要知道你是个女人,刚才就不给你涂凌讶哥哥的灵药了,你多结两层伤疤有什么要紧?真是的!话虽如此,到底狠不心肠,又怕云瞳伤后发热,就也留在黑黢黢的地窖之中,不时垫着衣衫往她额上摸去。    云瞳见他与自己素不相识,却能为之疗伤换衣,陪伴照料,不由心下感动:等本王好了出去,一定要报答此人的相救之恩!只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模样?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怎么半夜不睡觉,竟在院子里“溜达”?    冯晚并不知道云瞳已经醒了,且对自己好奇万端,只是依着素日照顾大香的样子,也舀了清水来喂,见她能喝下去,又没有烧起来,想必性命无忧,一时放下心来,在她耳边低声言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想管你是谁,等你醒了能动,就赶紧走吧!”    莫非是害怕了?云瞳暗笑一声,想安慰他两句,琢磨了一下还是没有出声。    待得天边刚露曙光,冯晚就赶去升灶点火,销灭痕迹。刚从地窖出来,就见大水缸附近颇多血渍,并自己上身的麻衣,也沾染了不少。冯晚心中惊惶,急忙偷偷换了厨下的旧衣,把云瞳和自己那些散着异香的衣裳一股脑填入灶中,又舀出水来把整个院子清洗了一遍。才忙活完,就听西屋有人打着哈欠出来问道:“谁呀?大早上起来就折腾!”    “条叔,是我!”冯晚陪着笑脸:“我正要做饭呢!”    咦?这声音很是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云瞳皱了皱眉,正待细想,忽听得那被称作条叔的中年人惊讶的叫道:“呦!冯晚,你回来了?”    冯晚┄┄云瞳一下子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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