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瞳一直看着她出了铺子,方又低头吃起了馄饨,暗中掂量那女子的身份,也就没太注意周围食客们的闲话。 “紫胤有四大美人,你听说过么?” “那怎么没听说过?从家锦衣郎,韩府梅花子,贺兰兄弟!其中一位已贵为凤后,剩下的三位今年都要参加侍子大挑,啧啧┉┉也不知英王会娶哪个?娶了哪个都是艳福不浅啊!” “这要是绝色美人们站成一排,都含羞带怯的春波暗送,盼着你把自己挑走┉┉哎呀呀┉┉我要是英王,可真为难了┉┉” “英王才不为难呐!都揽到怀里,一车带走┉┉哈哈哈┉┉” “你们晓得个啥呦?紫胤侍子大挑可繁琐着呢,不是像树上摘苹果,瞧哪个水灵,就摘哪个!” 韩越转头望去,见边角上有个戴儒巾的秀才,翘腿靠在墙上,就跟没有脊梁骨似的,软瘫一团,衣裳也穿的迤逦歪斜,露出裤管的袜子一只颜色泛白,一只闪着青光,显见就不是一对。她手里捧着本卷边发黄的古书,正从书沿上方探出一双肿泡泡夹带着眵目糊的小眼来,眯缝着似没睡醒一般。 这不是赖秀才么?她当了王主的座上宾,怎么不在府里潇洒,又跑到市井胡混来了!三月一愣,见云瞳既没回身,也没发话,自己也不便造次,暂且边吃边听。 “您老说说,到底是怎么个繁琐选法?”好几个人伸长脖子问道。 “那可一句两句说不完,不仅繁琐,还香艳着呢!”赖之放摇头晃脑,见自己的馄饨上桌,便指着问道:“今儿谁替我结了这笔账,我就说给她听!” “香艳”着呢┉┉两字勾起了食客们的痒痒心,四角六边响起一堆叫声:“掌柜的,掌柜的,你这买卖火的不像话,就免了秀才奶奶的一碗馄饨钱,难道还舍不得?今儿就让我们听个高兴吧!” 掌柜的见那秀才一开口,就引来不少人进铺子听闲白,顺便就叫了馄饨。生意大卖,如何能不高兴,便忙着应了:“馄饨钱算我的,您老快说说吧,大家都等着听哩!” “好,好,好!”赖之放把书掖回怀里,眉开眼笑的先咂摸了一口汤:“话说这侍子大挑的规矩,是太.祖皇帝的孝慈皇后定下的┉┉” 还是到处蹭吃白食那个德性┉┉三月鄙夷的撇撇嘴,却又诧异她所言:太.祖皇帝选侍子,怎么规矩是孝慈皇后定的┉┉ “孝慈皇后出身卑微,机缘却好,与太.祖皇帝结下一段烽火情缘。后来妻主称帝,不弃糟糠,仍然想着立他为后。”赖之放说起六国秘辛,真是如数家珍:“可勋戚世家们不干啊!奶奶们抛家舍业的跟着你玩命,是图个什么啊?谁不惦着更大的权势,更久的富贵?要是自家儿郎入主中宫,父仪天下,将来生了太女,继承皇位┉┉胤国江山就有一半都像是自己家的了!” ┉┉自己家的了?三月愕然:这赖秀才说话一无遮拦,简直大逆不道┉┉ “她们打的如意算盘,太.祖皇帝焉能不知?是以坚决不干!可功臣有权,也不能不安抚,双方博弈到最后,便达成了个妥协:太.祖皇帝仍立心爱之人为后,其外广纳后宫,阅看从四品以上官吏家中十三至十七岁未嫁小郎,一充六殿君侍,一给皇女、宗室赐婚。”赖之放吃了两口馄饨:“这一下,世族功臣们满意了,可孝慈皇后不太高兴!” 没法高兴┉┉韩越暗暗想着:一大堆人来和自己争夺妻主的宠爱,是个男子都不高兴┉┉ “不高兴归不高兴,孝慈皇后素来贤德,却也不能因自己嫉妒毁了妻主的王图大业!”赖之放笑了两声:“他便想出了个花招,要在入宫前夕拾掇拾掇这些勋戚子弟,打压打压他们的嚣张气焰,顺道出一口恶气!” 什么花招?云瞳也听见了这句,慢慢停下筷子。 “这就是侍子大挑的规矩了!”赖之放吊人胃口似的故意顿了顿,舀了两口汤:“大挑分五步进行:第一步先递名牌:这个归内务府管,登记入册,以备择选;第二步是初次阅看:侍子们齐集东顺门外,宫中遣人检视,剔除面容丑陋,身形有疾的┉┉那些勋戚世家心疼自家儿郎,都不愿使他们往大太阳地儿底下站两三个时辰去,往往花些银子糊弄,宫监们心里有数,却也乐得奉承。不过,到了第三步验贞┉┉那可就没人敢打马虎眼了┉┉” “验贞?”食客们兴奋起来:“怎么个验法?是不是要看守宫砂?” “守宫砂那玩意儿,自己拿胭脂描一个,能算数么?”赖之放一嗤,暗中想道:这般宫廷秘闻,我若细说给你们听,才换来白吃一顿馄饨,可不亏大发了。便顿在这里,小眼放出两片精光:“宫里有的是法子检验,首先便要脱光了衣服┉┉” “哦!”铺子里一片阴阳怪调:“脱光了衣服┉┉” 韩越眉头一皱:怎么还有这样一步? “脱了衣服,可就什么都看见了!”赖之放重又翘腿打晃:“这就是孝慈皇后的小花招:你们不是想伺候皇上么?那就先评评有没有伺候皇上的本钱!身高多少,体重几何,肩宽、臂长,各色维度好生测量一番,便是那里┉┉也不放过┉┉” “啊哦┉┉”食客们砸舌之余,互相挤眉弄眼:那里┉┉说的是哪里啊? 三月也听得愣住,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若怜,他虽苗条纤弱,可是腰细腿长,维度适中,软硬恰好┉┉就是那里┉┉那里┉┉他当时趴着,竟不曾细看,真是遗憾之至! 云瞳也正胡思乱想中,从泉水里韩越光滑的脊背想到了歪脖树下从奕柔韧的腰肢,再到马车上清涟骤然涨起的青芽,一阵阵脸红心跳,口干舌燥。忽一眼瞥见三月在对面目痴口呆,不知想着什么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当即怒道:“臭丫头,你琢磨什么呢?” “啊?” 三月一颤,转而一看云瞳,却又捂嘴偷笑:“主子,您琢磨什么呢?” 云瞳看她指着自己唇上,抬手一摸,好家伙,两溜鼻血┉┉ 韩越轻“啊”了一声,不及找帕子,先拿袖口给她按住:“刚才告诉你不要吃那么多辣椒,你非不听,看看,这就上火了吧?” 三月暗地里笑得肚子疼:我想一个,不知她想了几个,这□□上来,想掩饰都掩饰不住,哈哈哈┉┉“主子,要碗清水吧,喝老醋是压不住的┉┉嘻┉┉” 云瞳又羞又恼,心里发狠:今儿回去就把你个死丫头罚进刑堂,不打个皮开肉绽,我就不是你主子┉┉ 韩越听了三月那句,心下这才恍然,脸上一红,曲起长指点了下云瞳额头,似笑不笑的低声嗔道:“不许你随便想我┉┉” 云瞳尴尬的更厉害了:“我没想你┉┉” “那你想谁呢?”韩越一愣,眉眼间顿生嫉恼。 “呃┉┉”云瞳一呆,赶紧将他就要撤回去的手指抓住:“你不是让我把热泉里看到的事都忘掉,不许想你有没有大鱼尾巴么?” “┉┉”韩越心尖一软,眉上又生春色:“你倒听话┉┉” 云瞳看他眼波流转,一会儿嗔一会儿笑的,不由呆住。 “主子,”三月捂着笑岔了气的肚子,又补上一句:“馄饨不吃可都凉了┉┉” 云瞳却已顾不得训她了,想着那美不胜收的春光景致,自己还未尽览,倒叫旁的不相干人先饱了眼福,大是不甘。 赖之放听食客们议论了一阵,重又开口:“不仅是看个仔细,便连美人身上有个疤点痘印,也要详尽记录在册!而且,三四个人一拨检验,同室之内,互相可见,别人有什么长处,自己有什么短处,都是一目了然!孝慈皇后便是以此告诫那些世家子弟,休狂、休傲!进得宫来,万事都是身不由己┉┉” “难道那些世家子弟就不敢反抗么?”有人疑道。 “公开作对的那不是授人以柄,暗里抗拒的倒是不少┉┉”赖之放笑道:“比如睢阳侯家的千金,就托病不去参选┉┉” “那孝慈皇后怎样应对?” “孝慈皇后给太.祖皇帝上书,说那样一位德容言功名噪一时的侯门闺秀,若不能进宫侍驾,多有惋惜,不如留待下次,病愈后再行参选。太.祖皇帝亦恼睢阳侯骄纵,就此颁发谕旨:凡录名侍子不经阅看,一律不许擅自订婚出嫁,否则结亲双方皆以大不敬论罪!如此一来,那位告病的千金可是傻眼了,等三五年后下次侍子大选时他方能入宫,不仅还是要过验贞这一关,自己已然年岁老大,就是顺利中选,那宫里的名位也早都定了,要费多大心力才能再求圣宠呢?” 云瞳微微一笑:这世间有人就是爱自作聪明┉┉ “那可有例外的?”又有人问。 “除非圣旨直接宣入宫中或赐婚王爵,那算恩典!”赖之放懒洋洋答道。 就如当年的小白鸽,先帝是直接问了从贵金的意思┉┉云瞳心中暗暗点头。 “到了第四步,便是由太后或凤后主持阅看,侍子们也就再受一回教导。” 云瞳看韩越嘟起了唇,想起宫中那位的脾性,也替侍子们烦恼,却又庆幸他们几个到底不用进宫,否则每日往明光殿卑躬屈膝,忍气吞声,自己也着实心疼。 “最后一步才至御前。圣上看中了谁,就命留下名牌,或入宫为贵人,或与宗室王女指婚;看不中的,就赏赐金银回家,自行择配!”赖之放已经吃完了馄饨,抹抹嘴:“韶定末年,先帝病重,未开侍子之选。所以,今年参选的小郎人数众多,正道得闹上两月。听说上京几家有名的赌坊为英王正君人选设了一局,大家有兴致不如去押个筹码!” 云瞳见韩越眼光一亮,似乎是打算去看看自己排名什么位置,赶紧岔开话题说道:“那个┉┉月郎啊,你衣裳被我弄污了,我着实过意不去,不如咱们这就逛去,多买几件┉┉” “也好┉┉”韩越看了看血污的袖口,立刻转了心思,重又携上她的手,出门走不几步,就见前面好大一处楼阁,正门紧闭,旁边却连着一间衣料铺子,进进出出不少顾客,却多男子。 “咦?”韩越奇道:“这大买卖怎么不开张?只留着一个小门脸?” 云瞳尚未细看,就觉三月在后悄拉自己:“主子,换个地方吧┉┉” 嗯?为何换个地方?云瞳抬头一看,就见正门上垂地两排红灯笼,衬着三个鎏金大字:夜欢楼!再转看旁边铺子,也挂着个小匾:夜来香! “咳咳┉┉主子┉┉”三月脸色古怪:您没来过,好歹也听说过吧?夜来香在上京很有名气,是卖┉┉ 云瞳愣了愣,也想起夜来香是卖什么东西的地方了,刚想拽着韩越走,却见他已好奇的一步跨进了门去:“呦,这也是衣裳么?做的可真好看┉┉” “呃┉┉”云瞳只觉额上又冒起了青烟,缕缕不绝,直冲霄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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