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瞳听冯晚慌乱的拽走了闯进院子里的仆侍,待里外都是静无人息了,方又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沈莫:“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是什么人,我已一清二楚!” “┈┈”沈莫一惊,立时抬头看她。 云瞳眸如利箭,狠狠盯了回去。 沈莫只觉一阵心慌肉颤,赶紧低头避开,死死咬着下唇,半晌方道:“既然如此,王主想要怎么处置,沈莫无不领受!” “┈┈”云瞳气结,玉手高高扬起,转而又烦恼的放下:“你这头傻瓜犟驴,存心要气死我不成?” “┈┈”沈莫听见这样一句既透着亲近又无可奈何的牢骚,蓦地生出了愧疚,暗道:我不敢气你,也不想气你的┈┈可是┈┈ “莫莫,你不是暗卫,却来假充,犯下欺君大罪!如今,此事已难于隐瞒,被揭而出,只在朝夕!”云瞳叹了口气:“你再不告诉我前因后果,可让我怎么救你?” “救我?”沈莫怔了一怔。 “你看不出来还是始终不愿相信?”云瞳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我能救你,现在也只有我能救你了!” “┈┈我不敢连累王主!”沈莫眼圈一红:“您把我交送暗部,就能与此事撇开干系!” “我撇开了干系,你只有死路一条!”云瞳瞪圆了眼睛。 “我知道┈┈”沈莫擦了擦眼角:“自您让我摘纱,我就已无退路了!事到如今,唯死而已!” “你想死,别人不会让你死!”云瞳伸手抬起他下颏儿:“何况我知道你并不想死,我也不会让你死!” “┈┈”沈莫的心似被什么东西掐了一把,他呆呆问道:“为什么?” 天知道为什么┈┈云瞳朝上翻翻眼睛,觉得这样说下去,还是不会有结果,便转而吓唬他道:“你就是侥幸死了,这件事我也会一查到底!到时候,所有和你有牵缠的人,帮你遮掩说谎的人,我统统不会放过!” “啊┈┈”沈莫大惊失色:“王主,求您别┈┈” “我自来说到做到,你信不信?”云瞳恶狠狠的又逼了一句:“敢死,你就试试!” “┈┈”沈莫使劲儿憋着眼泪。 “你有家人,爹亲兄姐,很想让他们平安┈┈对不对?”云瞳想起他所写吉纸,上面还有个“她”,很想问问,那个“她”是不是指的自己。 “啊!”沈莫连哭都忘了,整个人完全傻住。 云瞳摩挲着已被他自己咬出血珠儿来的唇瓣:“你以为到了暗部或掖庭受刑,咬着牙挺到死就算了?他们对付不肯招供的囚犯最有一套,喂你一口迷药,不用动鞭子,你自己就全说了!之后再上刑罚,都是以凌虐为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莫莫┈┈” 沈莫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你不是暗卫,这些都不知道吧!”云瞳冷嗤一声:“或者,他们根本不想听你的真话,而是只打算让你顺着另外的意思招供。比如:你是受本王指派,想要潜藏圣驾身边,伺机谋刺┈┈” “啊┈┈”沈莫目瞪口呆:“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云瞳锁住他双眸:“他们会说:若非如此,为何英王明知沈使有假,还一再照拂,拼命相救?” “┈┈可┈┈” “他们还会说:因督查长老上门问责,你拿不出骨哨,形迹败露。本王为予遮掩,杖毙四位长老,酿成一大冤案┈┈” “这┈┈”沈莫并没听出这话的破绽来,只是想着:我绝不会攀诬你的┈┈ “叶恒与你一同出赐,若非勾连为祸,何以不肯揭发?”云瞳紧盯着他又道:“他受你牵累,也是难逃一死。” “不┈┈”沈莫心都颤了起来:一人做事一人当,怎么能让阿恒跟着自己被冤屈┈┈ “还有你的家人┈┈”云瞳眯起眼睛:“你以为他们藏起来别人找不到?若被逮到你面前,领受酷刑┈┈让你听着那声声惨叫,写出供状┈┈莫莫,你写是不写?” “┈┈”沈莫全身战栗不休。 “到那个时候,你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才是真正的身不由己!”云瞳面色沉郁:“不想连累别人,自己一力承当!莫莫,你承担的了么?” “┈┈”沈莫一身都已被冷汗浸透,他大张着口呼吸,却仍觉胸闷气窒,眼前阵阵发黑,再跪不住,身子一径向旁边瘫软歪斜。 云瞳伸手将他抱进怀中:“在洛川月郎生辰时,我请来一班小戏唱堂会,你可曾记住其中几句?” “《盘夫》┈┈”沈莫喃喃言道。 “为妻好似天上月,夫郎可比月边星,月若明时星也亮,星若暗时月也昏!为妻若有千斤担,盼你分挑五百斤(1)┈┈”云瞳轻轻哼唱了两声:“反过来也是一样,你有何疑难,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她唱的全跑调了,可听在沈莫耳中却似天籁之音,动心蚀骨,令人潸然泪下。 云瞳在他后背上轻拍了两下。 “王主┈┈”沈莫心乱如麻,理不清一点头绪,他哽咽言道:“求您让我想一想┈┈” “┈┈”云瞳顿了一下,终于还是轻轻点头,贴上他的耳垂呢喃:“好!不过只有两日,千秋宴后,你若还不肯说┈┈”她余光扫向夜合欢床:刚才你自己讲了,任我处置。那就让你尝尝欲求不得的滋味┈┈届时再使摄魂,不信你张不开口┈┈ ┈┈ 天交五鼓,明光殿里已是一片忙碌,贺兰清澄吃过早膳,被宫人们侍候着梳妆。一头乌发分成数绺,各簪明珠,前面的编成六股额辫,交叉叠置;中间的束成云髻,戴一顶五彩珠翠金累丝青红黄宝石珍珠四龙九凤朝阳礼冠,上有翠盖,下垂珠结;龙生五爪,下衬四十片点翠镶珠如意彩云,上饰花钿大珠,栩栩如生;凤翼斑斓,凤尾高扬至顶,簇拥着一颗硕大明珠,凤口皆衔步摇,错落有致;后发盘成涡云形状,插戴镂空玉雕牡丹十二树,每花两朵,旁衬九叶翡翠簪饰;另衬小珠花十二枝,独开一朵,半开一朵,翠条五叶,极尽雍容华贵。两鬓下各安薄翅三扇,上嵌宝石六块,一侧垂珠旒,鬓间细发各留一缕,与冠上垂下的金珠宝带编绕一处,下坠黄甸(2)。 清澄前后端详一阵,甚是满意,便又起座更衣,着一件深青色纱罗翟衣,大袖敞口,红彩镶边,织云龙纹样并饰五彩翟纹十二行,每行用翟十二对,间饰轮花,其外交错连珠一圈。中单玉罗织就,领缘黻纹,敝膝用纻丝,亦织翟纹三行,每行两对;大带两色拼成,内青外红,垂带与围腰一体,朱缘金扣,并饰假结。副带以青绮制成,系挂绶佩、珩瑀、冲牙、玉花。腰跨黄色素缎带鞓,上缀白玉带銙十二块;足踏如意云头鞋,饰以描金龙纹,其外又挂金紫霞披,绣金龙九,间五色云,袖端正龙各一,袖缝行龙各二,领后垂明黄绦,亦镶小珠(3)。 这一身穿戴完毕,便往正殿而来,先受君、卿,侍、贵人们朝贺。清澄才欲升殿,就见御前大总管梁铸携圣旨而来,为贺凤后千秋,武德帝赏赐了金、银、珠、玉并各色上用纱罗蟒缎。 清澄跪领了这份恩典,又听梁铸言道:“圣上还命追晋贺兰老大人为一等公,老主君为一品诰命,遣官致祭,修墓立碑,今已旨下礼部。奴才先恭喜千岁!” 清澄扬眉一笑,阖宫俱露喜颜。 梁铸又道:“圣上前发四国令,今使节来朝,并贺千岁千秋。圣上命明光殿起祝敬酒之后,千岁移驾交泰殿,受外命夫朝贺,并侍上共赐宫宴。” “是!”清澄应下,心中却起隐忧:她为了不使我被人看轻,一场千秋宴竟以国礼操办,引朝野内外瞩目!这于她声名是否有碍,百姓们会不会生出微词┈┈ “千岁,虽然武德元年您就受了金册金宝,可毕竟国丧之内,万事避讳,没能举行册立礼,圣上一直耿耿于怀。” 掌事公公杜献猜着了他的心思,娓娓言道:“今年除服,圣上是借千秋节为您正名,故而才这般郑重其事!当年太.祖皇帝册立孝慈皇后,庆典十天,隆重备至,彷如帝后大婚。如今您正位中宫,御外殿受朝贺,也有礼遵循,无可厚非!” 清澄点了点头:她既要如此,我不能负了她的心意,便有些什么不中听的话传出去,我也与她共担,绝不退缩半步。一念及此,他扫开心中阴霾,挑眉问道:“时辰到了么?” “是!”杜献答道:“如君等位已候于殿外。” “传!” “得命!”杜献示意左右宫监打开明光殿正门,便见以如君为首,后宫十一位卿侍贵人序贯而入,皆备盛装,先于本位立候。 宫监奏请起祝,中和韶乐一起,清澄升座,受如君等一跪一叩礼,又奏丹陛大乐,自海宇升平日至万象清平、玉殿云开,如君领卿侍贵人依次进馔、奉果、献酒。清澄浅酌一口,如君等各跪行一叩礼,礼毕入席领宴(4)。 每年凤后千秋,礼皆如此,宴至正午散去,再行二福一跪一叩礼,待凤后还寝,自己也能带着宝宝回宫歇息了。如君下意识往旁边摸摸,似乎是想攥住调皮儿子的小手,掌下一空,心也随之坠地:今年却不同前┈┈凤后还要受外命夫朝觐,临交泰殿赐宴,这里的恩席便成虚置了,谁也不动筷子,只陪笑着说些言不由衷的喜庆话,挨到凤后起驾的时辰,跪地恭送┈┈ 如君一怀心事,不时偷眼往殿门处张望:难道这大日子里,宝宝不会来给嫡父磕头么?盼了一个多月,仿佛都有一生那么漫长,自己比凤后还盼着他这场千秋宴,只为能看孩子一眼,高了没有,胖了没有,咳嗽好了没有?难道这点点心思又要落空?不甘,不甘┈┈ “主子?”身后侍童见他神思恍惚,急的冒汗,暗中捅了一把:“千岁问您话呢?” “啊┈┈”如君一惊,霎时回神。 “你怎么了,如意?”清澄似笑非笑的瞟了他一眼。 “┈┈臣侍┈┈”如君赶紧起身请罪:“好奇九宫主这会儿还未到┈┈”他话还未完,就听小宫监入殿禀告: “千岁,毓庆宫宫主前来贺寿!” (1)《盘夫》一折,出自越剧经典唱段,较原传统戏唱词略有改动。特此说明! (2)(3)(4)关于凤后服饰及贺寿礼节,仿照了明清皇后穿戴及相应典制,特此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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