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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光殿┉┉”    从奕眼望着黑黢森森的内殿,遍体生寒。只觉那里就像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藏着无数阴谋秘计,想要将自己生拖硬拽进去。    “映雪阁欢宴一罢,千岁就会回宫。”杜献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来,向内一指:“请官人暂候片刻!”    “私会宫眷,于礼不合,更违了侍子大挑的规矩┉┉”从奕强压下心头不安,谨慎言道:“恕我不能从命!”    “嘿嘿┉┉”杜献冷笑了两声:“凤后召见,官人不侯,才是于礼未合。至于今年侍子大挑的规矩┉┉那就是凤后千岁定的!怎么,您不知道?”    “┉┉”从奕心中一紧,脸色越发白了下来。    “别的侍子若能在御选之前得千岁提携嘱咐,不知如何的受宠若惊!”杜献弯眉咧唇,将满脸褶子扯的大开,里面却看不出来丁点笑意:“奴才想提醒官人一句:既来之,则安之!有些债既然已经欠下了,该还就还吧。”    从奕听他说的如此直白,心中又惊又怒:“从奕向在闺中安分守己,不曾欠过凤后千岁什么人情债!”    “您说的┉┉”杜献轻飘飘的回了一句:“不算┉┉”    “┉┉”从奕嚯的直瞪而去:“如此说来,千岁是要┉┉公报私仇了?”    “请官人慎言!”杜献眸含冷锐精光:“莫要小看于人,更莫要以己之心度上之意!”    “┉┉”从奕闻此,脚下寸步未移,心中却更添忧惧:贺兰清澄若非公报私仇,难道┉┉他又是奉旨?    正惶惑难安之际,忽见内殿缓缓走出一人,紫袍金带,玉立阶前,正是宴罢回宫的凤后!    从奕一愣,当即拜倒:“奴才恭请千岁金安!”    清澄静静看了他两眼,背手降阶,步步逼近,停在他面前冷声言道:“从奕,你不遵懿旨进殿,是要本宫陪你在院中吹风?”    “┉┉奴才不敢!”从奕暗叹一气,起身随他入了内殿一间静室,但见屋中陈设简单,只有一炕,一柜,一椅并地上铺着一张软毡。    凤后居右而坐,命杜献闭了房门,点燃灯台。在烛火闪动之下,他的面容更显阴晴不定,看的从奕越发紧张。    “请千岁教导!”     清澄见他跪下给自己磕头,冷笑一声:“先叫你知道:本宫是奉圣命行事,担承不来什么“让侍子私会宫眷”之罪!”    “┉┉是!奴才方才失言,请千岁责罚!”从奕盯着他那张薄唇,立时汗流浃背:果然是圣上有话交代┉┉    “杜献!”清澄摆了摆手:“将两封奏折拿给他看。”    “是!”杜献先展开一份,摆在从奕面前。映目而入是恭亲王飘逸俊秀的行书:臣昂为娶寿宁侯子从氏为正君事请赐皇恩┉┉其后洋洋洒洒千余言,尽诉对锦衣郎的倾慕之情,缠绵悱恻,动人情肠。末了写道:臣辗转反侧,希琴瑟友之,惟圣恩浩荡,可解此相思之苦!    从奕默默读完,轻轻将奏折阖上,双手递还杜献。    清澄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一边端起茶盏,吹开浮叶。    从奕再打开第二封奏折,一见那潇洒不羁的字迹,芳心就是一跳。    “臣妹瞳求娶寿宁侯子从氏为正君,恭请圣上垂恩!”    她真的┉┉真的┉┉从奕颤着手捧起奏折,读了一遍,又读一遍。奏折很短,言简意赅:┉┉父后悦其贤良,选配臣妹,春晖之恩无极!臣妹心亦悦之,希求前缘再续,百年和合,故伏乞圣恩┉┉    清澄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先是惊喜意外,红晕满腮,继而情摇意动,珠泪乍涌,最后面露浅笑,长指停在“心悦”两字之上,反复摩挲,好半晌都舍不得放下。    “从奕┉┉”清澄命杜献将奏折收回,看从奕还在恋恋凝望,不由蹙眉,敲了敲炕桌,以示提醒。    “┉┉在!”从奕脊背一僵,重又垂头。    “二王上折,为请一事┉┉”清澄顿了一顿:“实让圣上作难┉┉”    “┉┉”    “殿选之时,你曾对本宫言道:凡事皆愿遵从圣意!”清澄微微眯起眼睛:“你可还记得?”    “奴才┉┉”从奕闻此,惊心猛往下沉:“记┉┉记得┉┉”    “记得就好!”清澄面无表情,自顾自喝起茶来。    “┉┉”从奕惴惴不安,等了半晌,不见他再言,便颤声问道:“请千岁明示,圣意┉┉为何?”     “你说呢?”清澄似笑非笑的瞟了他一眼。    “┉┉”从奕手心里冷汗迭冒:“奴才┉┉不敢妄加揣测!”    “嘿!那我就给你透个信儿┉┉”清澄敛了笑意,从眸中射出一束寒光:“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圣上中意的英王正君人选里┉┉并没有你!”    “啊┉┉”刹那间,从奕只觉五雷轰顶!    “你母亲寿宁侯一直厌恶英王!”清澄淡淡言道:“之前拒婚,已使圣上震怒;若再拒一次┉┉皇家脸面荡然无存!”    “千岁┉┉若┉┉”从奕急急想要保证什么,可话到口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清澄盯了他一眼,唇含讥诮。又翻开云瞳的奏折,细细看了一遍:“英王为了娶你也是煞费苦心┉┉请出孝贤皇后遗命和恭王对抗。姐妹失和,让圣心忧虑┉┉”    “英王待我好!”从奕咬了咬唇,低声接了一句:“我┉┉不敢辜负!”    “┉┉”清澄眉峰一蹙:“恭王也待你好┉┉听说还曾给你写了“家”书,送往洛川?本宫想先看一看你的回信!”    “┉┉”从奕死死攥住两拳:“回禀千岁:并无回信!”    “哦?”清澄唇角微勾,转头示意杜献取来笔墨,放在从奕面前:“那你斟酌了这些日子,也该想好如何回信了?现在就写吧!”    “┉┉千岁!”从奕大惊:他这是什么意思?    杜献也愣了一愣:千岁这是┉┉    “英王为情所惑,屡行莽撞荒唐之事,致圣颜难堪!”清澄眯了眯眼睛:“从奕啊,赐婚旨意一下,若英王因你忤上,一违臣礼,二伤圣心,你说朝廷该如何处置于她?”    “┉┉”从奕心乱如麻:如何处置?眸眸为我要受处置┉┉    “圣上与英王一父同胞,自幼亲密无间,若为你离心背德,手足情殇┉┉”清澄厌恼的瞪了他一眼:“你真是罪莫大焉!”    “我┉┉”从奕嘴唇直抖:“我┉┉”    “你若为英王正君,韩府梅花月郎可能甘居肩下?”清澄一嗤:“无权无功的小小寿宁侯府,可能与十余万豫王旧部的精锐铁骑抗衡?”    “┉┉”从奕脑子里一片空白:是啊,何止韩越,便是清涟也不能让我!圣上新政,普惠寒门,就是要从中选拔贤才为己所用,从世族门阀手中分羹夺.权。我横档其道的寿宁侯府,早已江河日下,却还不识时务,它日焉能保全?又何能与眸眸一丝一毫的助力┉┉    “英王娶你为正君,不但不能得利,反而是自毁前程!”清澄说话毫不留情:“会使韩侯积怒,让清流怨望,受圣上贬责,遭百姓奚落。想我无敌天下的堂堂御国亲王,不知惹动了六国多少名门闺秀的芳心,怎么就非你不娶?当年受辱,今日不报,居然还把曾将自己踩于脚下的人捧到了头顶之上┉┉啧啧┉┉真是天大的笑话!”    “┉┉”从奕两袖直抖,被他冷厌之辞压得直不起腰来。    “英王不在乎名声,圣上岂能失此颜面!”清澄眼眉一立:“从奕,你自己说,你配嫁她为正君么?”    “┉┉”从奕禁不住两行痛泪夺眶而出:“可当年之事非从奕之错!是┉┉天意弄人┉┉”    “天意就是让人违背不得!管你有错没错!”清澄下座,走到从奕近前,拾起羊毫塞进他手中:“回复恭王:就说你深感其情,盼着与她早结鸳盟!”    “啊?”杜献被吓了一跳:“千岁!”    清澄回头狠狠瞪他一眼:“闭嘴!”    杜献赶紧低头,心中却是疑中生乱:怎么┉┉怎么变了┉┉    “不!”从奕嘶声喊道:“我不能写这样的回信┉┉”    “圣上怜你才貌双全,方许参选侍子!”清澄冷哼一声:“你不要学你娘亲,事事不识好歹!”    “我要面见圣上┉┉”从奕重重叩下头去:“求她开恩!”    “这已是圣上恩典!”清澄冷声言道:“你还求什么?”    “┉┉”从奕只觉一颗心由半空直坠谷底,面上已是珠泪横流:“求圣上就撂了从奕的铭牌儿,许我┉┉许我自生自灭吧┉┉”    “英王一贯儿女情长,怎么舍得让你自生自灭?”清澄嗤笑一声:“唯有她绝情死心,圣上才无后顾之忧!”    绝情死心┉┉从奕身子一软,瘫倒地上。    “该怎么做才能让英王对你绝情死心?”清澄又逼上前,指了指他手中羊毫,地上薄纸:“还用本宫再说明白一些么?”    “┉┉啊┉┉”从奕悲号一声,听得杜献都满心凄凄。    清澄咬了咬牙,继续言道:“别闹什么寻死觅活!你也能体会的出,英王对你一往情深┉┉你要是死了,她难免不对圣上心怀怨恨,若真做出什么忤逆之事┉┉”    杜献听得心惊胆颤,却见凤后自己不知何时也变得脸如死灰,两眼空茫┉┉    “圣上要处置她可会手软?到头来,还是你害了她┉┉”清澄喃喃言道:“你若爱她,就不要害她!哪怕不能留在她身边,眼睁睁看她另娶旁人,哪怕┉┉她会记恨你一辈子┉┉你也不能┉┉害她,断送她,让她为你一无所有┉┉”    “呜┉┉”从奕伏在地上,眼泪将白纸浸的透湿。    “千岁?”杜献只觉一切都乱了套,也不知凤后是怎样打算,看他身形也有些踉跄,想先过来搀扶。    “换一张纸来!”清澄甩开胸中乍涌的痛楚,又恢复了端严冷酷的做派:“从奕,本宫好言说尽,你自己考虑!这封回信,你若真的写不来,本宫也可以使人替你┉┉”    “千岁┉┉”从奕扑上来抱住他的腿,泪如雨下:“请您开恩┉┉我可以不嫁她,我也可以再不见她,可我不能伤她啊┉┉”    “你也知道她的心伤不得┉┉”清澄僵了一僵,还是拔腿而出:“可你伤她一次,她以后就会自己套上一个没有孔隙的铠甲,再也不会被人所伤了!她没了“长情”这个弱点,才能勇往直前,无坚不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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