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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光殿后寝    武德帝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每阅完一本奏章,就往炕桌上重重一丢,显见是龙心不悦。清澄已在她足旁跪了许久,腰痛腿僵也不敢讨饶,只默默垂头。宫侍们各个噤若寒蝉,屏气敛息,垂首弓腰,听武德帝咳嗽一声都吓得抖袖。    “圣上┄┄”杜献硬着头皮再次上前禀奏:“晚膳业已齐备┄┄”    武德帝毫不理会,仍在奋笔疾书。    都什么时辰了!再不吃,她脾胃又生毛病┄┄清澄咬了咬牙,叩伏在地言道:“国务虽忙,也请圣上爱惜龙体,先进膳食┄┄”    “朕早被你气饱了,何用再进膳食!”武德帝冷哼一声。    “┄┄”清澄一窒。    杜献为首,明光殿一众宫人都快把头低到膝下了,谁也不敢擅喘一口大气。    “臣侍知罪!” 清澄低声言道:“惟┄┄惟请您先用晚膳,再降处罚┄┄御体最是要紧┄┄”    那语气低婉可怜,听得武德帝眉头一蹙。    正在此时,当值首领内监进殿禀告:“启奏圣上!九城护军统领雷水真使人回报:恭亲王、和亲王于戊正前一同抵达归云亭外┄┄”    “啊?”清澄闻言一愣:恭王来与从奕“偷期密会”,怎么还让和王跟从?    武德帝瞥了他一眼,先命殿中闲杂宫人撤去,再宣首领内监进内详禀:“二王既到,并不入亭,只隐身于外观望,雷将军奉圣上旨意,按兵不动,使人暗地窥察:不知何故,亭外来往百姓渐多,有异常日。”    “嗯!”武德帝点了点头。    “恭王自己不入,可有派人查看亭楼或是传送信息?”清澄皱眉问道:她再是谨慎,也不该使佳人空等啊!    “未曾!”内监回道:“恭王只是在听到戊正时分的钟声时下马,往御河岸边吹了吹夜风,自始至终未近小亭楼一步。”    “┄┄”清澄听得糊涂:“她既不入亭,何必赴约?”    “雷将军也觉奇怪┄┄直到戊时二刻,才明其中缘故。”    “哦?”武德帝微微眯眼:“可是又有人来了?”    “圣上所料不差!”内监回复:“戊时二刻,英亲王驾临。”    “啊?”清澄大惊:“这┄┄”     “英王不知何故,急如星火,直闯小亭,还令亲卫围挡,不许闲人擅入。护军们都听见她大喊“从奕”之名!”内监继续言道:“恭、和二王即于此时显身,坚要上楼,并与英府亲卫起了不小的冲突。雷将军见事有变,前去调停,先命手下回报圣上。现今归云亭事如何,还待后奏。”    “┄┄”事态演变与自己所料全然两样,清澄惊得目瞪口呆。    武德帝揉了揉额角,命取纸笔给他:“将从奕回信写来朕看。别说你什么都没记住┄┄”    “┄┄是!”清澄默默垂头,边想边写,又和杜献印证一番,倒也一字不差,他指着落款之上的最后一行言道:“臣侍就在这里添了句话┄┄”    “哼!自作聪明!”武德帝接信在手,狠狠瞪了他一眼。    清澄一声不敢言语,暗道:是这回信里有古怪处,还是我模仿字迹不像,让恭王看出了什么破绽。    “好一封情信┄┄”武德帝一目即下,心中了然:“这是写给老六,还是写给小七的?根本分辨不出!”    “原来如此┄┄”清澄经她提醒这才恍然大悟:“臣侍让恭王钻了个空子┄┄”    “若朕晚到一步,你将从奕送去归云亭,他密会之人就变成了小七,此时堪堪儿被人逮到┄┄”武德帝“啪”的一拍炕几:“老六将计就计,邀和王一道后发制人,非将此事闹到天翻地覆,路人皆知不可。届时告到御前,人证物证俱在,小七有口难辩,朕也包庇不能┄┄我问你,最后怎样收场?”    杜献吓得背后冷汗直冒,再看凤后,脸色也是红白一片。    “此等拙劣小计,焉能骗过恭王?”武德帝抽了抽唇角:“你以为她是只纸糊的老虎,痴情起来就没了脑子,和┄┄一样吗?”    “臣侍┄┄”清澄只觉手足冰凉:“行事糊涂!”    “何止糊涂,你还恣意妄为!”武德帝怒目瞪来:“朕命你嘱咐从奕些什么?你半句不提,倒把他逼得吐血┄┄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臣侍知罪┄┄”清澄脸色苍白的不知有多难看:“请圣上息怒!”    “朕不让你掺合前面的事,你就是不听!”武德帝越说越是生气:“干预朝政,假传圣旨,离间天家姐妹,勾连护军统领,条条款款,都是欺君死罪!若被揭出,你又让朕怎么处置?”    “┄┄”清澄狠下心肠答道:“果有那一日,臣侍必不让圣上为难,有死而已┄┄”    “你┄┄”武德帝大怒,“哗啦”一声将炕桌掀翻,险些砸着清澄。    “哎呀!圣上息怒!”杜献膝爬两步近前,磕头禀告:“千岁所为虽然不智,可他也是一心为主!还请圣上怜惜!”    “还要朕怎么怜惜?”武德帝怒气不止:“朕知你为了前事怨恨寿宁侯妻夫,特将其子招进宫中为内尚书,让他历一历你当年的苦楚,煞一煞从贵金的威风,稍解不平之意!”    “臣侍明白!”清澄抬起泪眼:“然此番斗胆设计,非为报复从家!臣侍不过┄┄”言到此处,他不禁潸然泪下:“不过┄┄自觉时日无多,急为圣上分忧,以致计议不周┄┄”    “┄┄什么时日无多!”武德帝惊怒之下一把攥住了他的腕子:“你再敢胡说八道,朕就┄┄朕就┄┄”    “不是胡说,我自己知道┄┄”清澄心中一恸:“近来神思疲惫,常觉恍惚,每思故人旧事,魂梦难安!可不就是他们说的,已近死地┄┄”    小澄┄┄武德帝蓦地一颤,转而厉声诘问:“他们?他们是谁?”    “不是奴才!”杜献吓得胆寒,只顾“梆梆”叩头:“奴才绝不敢对千岁说这种浑话!圣上明鉴!圣上明鉴!”    殿外狂风乍涌,乌云翻卷,似乎是快要下雨了。    “阿图┄┄”清澄缓了缓神儿,扬起湿漉漉的脸颊:“与旁人无关,是我自己又犯浑呢!再不说这些了,你别生气!还是先用膳吧┄┄”    “启禀圣上┄┄”未等武德帝言语,忽有宫监在外回禀:“英王请见!”    “┄┄”清澄咬了咬唇:这是找我算账来了?    “将这些东西热一热,端去懋章殿┄┄”武德帝神色复杂的松开清澄,转头吩咐杜献:“告诉御膳房,给朕再添一道菜┄┄”    ┄┄    懋章殿东暖阁    云瞳正等的心焦,忽闻“御驾下辇”,忙迎至门口拜倒:“圣上万安,臣妹今有一事┄┄”    “跑来的这么急,想必还没吃晚膳吧?”武德帝打断了她的话。    云瞳一窒,见内监们鱼贯而入,托盘摆碗,安著奉汤,又过来请自己入席。    武德帝已在桌旁安坐,朝她招了招手:“陪朕一起┄┄”    “臣妹已经吃过了!”云瞳闷气大生,撤身不就。    “如今是暑热天气┄┄朕命御厨做了亳城黑顶羊汤,最能解燥理气,安神定心┄┄”武德帝命宫人盛好两碗,摆在桌上:“过来尝尝┄┄”    “┄┄”青城羊?云瞳一呆,转眼见她已夹起一块羊肉,放入口中,细细嚼着:“久已不食此物,不想┄┄嘿┄┄滋味还是一如从前┄┄”    “哼!”云瞳翻了翻眼睛,撩衣入座:“羊肉乃大补之物,圣上体虚,食之能够顺气;臣妹火旺,食之怕要流血┄┄”    “有朕在,你有何可怕的!”武德帝淡淡言道。    “怎么没有?”云瞳直言不讳:“怕您偏心!”    “偏心?”武德帝似笑非笑:“怎么,还嫌朕对你不够偏心么?赦池敏不杀,允暗卫还哨,由着你的性子娶聂赢为侧君,压下无数弹劾你狂悖嚣张的折子┄┄到头来得你一句“怕朕偏心”,嘿┄┄果然,朕就不该偏心的!”    “┄┄”云瞳张了张口,半晌才泄气儿似的言道:“三姐,那您还是再偏心小妹一回吧!”    武德帝看了她一眼,缓缓放下筷子:“有些话朕不好同你明说,方使凤后预先提醒从奕┄┄”    “臣妹知道┄┄”云瞳只觉心烦意乱:“可千岁不遵谕旨,胡乱作为┄┄”    武德帝皱了皱眉,再次将她的话打断:“他行举但有差池,朕自会处罚、教导!”    “但经此一事,臣妹不想、也不能再让从奕受委屈了!”云瞳直接就将话挑明。    “朕派梁铸亲自送他回府,交给寿宁侯妻夫。”武德帝眸光微黯,言词避重就轻:“何曾让他受什么委屈!”    “嗬┄┄还不委屈┄┄”云瞳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封,推去御前:“若非凤后千岁百般逼迫,他怎么会明给六姐、暗给小妹写来这样一封情信?您自己读读,声声是血,字字和泪┄┄”    武德帝扫过一眼,冷声言道:“比之清澄七年苦海┄┄他写这几个字,还算不得委屈┄┄”    “┄┄”云瞳怒火爆燃:“好┄┄那臣妹请问凤后千岁:他不是最恨铁后么?为什么自己一朝得势,也变成那样心狠手辣、卑鄙无耻之人!”    “放肆!”武德帝猛地一拍御案。    云瞳不为所惧:“圣贤有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道理他不懂吗?”    “世间又有几人可称圣贤?”武德帝也提高了声音:“英王难道就能事事以德报怨?”    “不能!可臣妹将仇报仇,不会牵连他人!”云瞳怒道:“从奕何辜,平白受此千重磨折?”    “那朕问你┄┄”毫无预兆之下,武德帝突然问道:“豫王何辜,平白遭那一箭洞穿?”    “┄┄”云瞳浑身一震,猛地朝她脸上看去!    窗外风云涌动,电光闪耀,忽然劈下一声炸雷:“咣!”    “朕替你答┄┄”武德帝冷冷回望过来:“形势使然┄┄心坎难过┄┄”    云瞳只觉双肩之上似有千斤巨石压来。    “可见话易说,事难做!无关贤愚,人人如此!”武德帝目光又落回云瞳身上:“你我又何尝不是呢?”    “┄┄”云瞳默默无语,重又坐回椅上。    “凤后想替朕解忧,算计老六,殃及从奕,行事失当,固然是为一己之私┄┄”武德帝缓缓言道:“可你欲为从奕出气,不顾大局,一再请旨,逼迫朕躬,就不是为了一己之私么?”    “我┄┄”云瞳一僵。    “朕贵为天女,富有四海,可也做不来事事随心所欲!”    “┄┄”云瞳语塞。    “你想说两难之地,何妨取折中一途?”武德帝替她言道。    “是!”云瞳蹙眉:“所以臣妹才┄┄”    “许你美人在抱,朕也不能两手空空!”武德帝“哼”了一声:“折中?岂是这样的折法?”    “难道另有两全其美之策?”云瞳诧道。    武德帝闭口不谈,朝她面前羊汤瞟去。    “嘿!”云瞳无法,只得端起来一饮而尽:“请圣上指教!”    武德帝勾唇一笑:“回去等候旨意吧!”    “啊?”云瞳上当,哪肯罢休,正要上前细问,忽听梁铸的声音自外传来:“圣上,奴才从寿宁侯府回来了!”    武德帝看云瞳一副惶急之态,便命:“进来答话!”    梁铸不妨英王在内,目光就有些躲闪。    “从奕怎么样了?”云瞳隐起不安,连声急问。    “呃┄┄”梁铸偷眼看向武德帝,那意思是:能否先请英王回避?    嗯?武德帝蹙了蹙眉:“说┄┄”    “┄┄是!”梁铸咬了咬牙,尽量将语气放缓:“从官人┄┄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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