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甥女想一试身手!” 孙氏一凛,眸光骤剧。 孙兰仕泰然受之,毫无异色。 “大胤不是非有军功才能封侯!”过了好一会儿,孙氏淡淡言道。 “是!”孙兰仕“呵呵”一笑:“可当今时势,无论哪方哪派都想把军权抓进自己手中,甥女若不放开眼界,施展拳脚,必要落于人后┄┄” “事事争先,也未必稳妥!” “您说的对┄┄”孙兰仕背手笑道:“然,甥女早在风口浪尖之上了,不迎头而上,再要韬光养晦,怕是转眼就掉到无底深渊去了。” “迎头而上,有虹桥霞路,也有雷霆漩涡┄┄”孙氏朝她看去:“你看准了么?” 孙兰仕沉了口气:“闯过雷霆漩涡,自有虹桥霞路!闯不过去,甥女宁肯粉身碎骨,也好过无声无息,羽化尘埃!” “寅客你心志可嘉,不过为人臣者┄┄”孙氏皱了皱眉。 孙兰仕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为人臣者自然要择明主而事,便如良鸟佳禽必要择盛木而栖。舅父放心,我绝不会重蹈母亲的覆辙!” “这么说,你已经选好了?”孙氏盯着她问道。 “现在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孙兰仕先是敷衍,转而又补了一句:“不过有一个人,甥女不会跟从!” “谁?”孙氏虽然问出了口,心中却是有个人选的。 孙兰仕并未迟疑,直言相告:“紫云瞳!” “嘶┄┄”孙氏大是意外:“为什么?” 孙兰仕看着地缝里钻出一只小蚂蚁,伸足便碾了上去:“她连小莫都舍不得杀,余生还能成什么大事!” “那你呢?”孙氏皱眉问道:“小莫罪犯欺君,会牵连樊、孙两门,你为何不除了这后患,生生拖到了现在?” 孙兰仕一窒,抬眼看了看床上虽然病弱却从来都让人不敢小视的舅父,半晌扶额苦笑:“一步心软,以致步步为难!甥女无话可答!” 孙氏忽就低声笑了:“那实心眼的傻孩子,连老夫都放不下,何况你们!” 孙兰仕只觉这个“你们”无比别扭,却又不好反驳。 “凡事推己及人┄┄”孙氏瞅着她:“舅父是过来人,现把这个道理告诉你┄┄” “是!”孙兰仕强压下心头不快:“甥女会再想想!” 孙氏虽然颔首,心中却未放松:自古情关难过。兰仕与英王龃龉,为因小莫被其侵占之故。而她与恭王有杀母之仇,却未生报复之心,是隐忍待机,还是趋附强势,尚不可知。 “舅父还有训教么?”孙兰仕问道:“不妨早些休息。” “紫胤真武大典,是以斗战为胜!”孙氏另有担心之事:“世人眼中你一介文士,怎么下场比试呢? “您有所不知:此回秋狝与先帝在日不同。”孙兰仕答道:“圣上业已降旨:非仅大胤臣民、紫氏宗室可以参加,就连五国现时未佩官印的有才之士均可投名。” “哦?”孙氏一愣:“圣上就不怕五国遣派细作混入?” 孙兰仕一笑:“圣上做此姿态,大收天下贤能之心!至于揽才何用,且观后效。旨意上只言人尽其用,未说赏爵赐官。” “那岂非一纸空文?” “不然!”孙兰仕言道:“紫胤真武大典历来为天下瞩目。百余年间能称霸其中者,无不留名青史,不为良将,也为能臣。五年前,紫云瞳夺下真武魁首,竟获紫衫军权,名噪四方,至有今日。遇明主,顺时势,建功业,成勋名,身为女子,谁无此志?今风云际会,可一跃龙门,岂有瞻前顾后、错失良机之理?至于细作┄┄”她嗤笑一声:“五国把这样本事的细作送来,不怕反为大胤所用么?倒不如静观事态,日后再行拉拢!” 孙氏细思其言,颇为有理,便又缓缓伏倒枕上。 “圣上欲选能替她征伐天下之人,便不拘泥于武学一道。”孙兰仕继续言道:“德行、才能、胸襟、气度,方方面面都在考察之中。虽托秋狝之名,却行选才之实。圣旨上已然写明,她会亲自出题,而不限于成例。” “紫氏代出雄主,此苍天之佑啊!”孙氏大是感叹。 “所以甥女不能退后,也不敢退后!”孙兰仕眸中露出两道精光:要想为强者倚赖,自己先要变强┄┄ ┄┄ 紫胤四年秋,武德帝颁诏天下,十月将赴丰宁秋狝,重开真武大典,不拘一格,拔擢人才。消息传出,震动天下,招贤馆人如流水,投递名帖,上京处处都昭显着兴隆昌盛之象。 云瞳近来已移往外书房理事,一连两日与回京复命的水月仙密聊,询问她对雪璃政局、各方人物乃至民生军备的观感。 “葛后携幼主现已全面掌控了璃国军政大权。”水月仙言道:“对葛千华的旧有势力,他是又打又拉,恩威并重;对宗室皇族是监管严密,不许染指任何职权;对挑衅自己威严的臣属政敌则予残酷打击,抄家贬黜如同家常便饭。然其国策未变,争霸之心亦未减。” “百姓有何议论?” “噤若寒蝉,无人有胆议论!”水月仙答道:“包括宗室大臣,皆无异声!” “元寿宫主呢?”云瞳又问。 “一直称病不起,奴才等了许久,才走通葛绒的路子,见了他一面。”水月仙将与素问的会谈详详细细的汇报了一遍:“宫主言词异常谨慎,看来日子也不好过。” “嗬┄┄”云瞳撇嘴一嗤:“这个磨人精,过的不好,才与本王结盟,却还不忘处处多占便宜,天底下有这等美事么?” “宫主说愿践前约┄┄”水月仙皱了皱眉头:“奴才当时不便多问,见他反复摸着个冠冕戒指,似乎在暗示什么?” “哦?” 直到水月仙离去,云瞳往后寝步来,都未想起自己曾经向素问赠送过什么东西,不过他既愿意暧昧,本王奉陪就是,不仅奉陪,还要大张其事,让天下尽知,你元寿宫主身在葛千华灵旁,心在紫云瞳身边┄┄既想拿本王当盾牌挡着葛岩,那也该拿出诚意,声名贞誉什么的,就别再顾及了! 从素问又想到柳昔,云瞳顿觉心内冒火:居然拿这些糟七八污来搪塞,当本王是可随意欺辱的吗?小东西,以为自己远在雪璃,别人鞭长莫及,就敢为所欲为?嗬┄┄你且等着!惹急了我,连你那靠山(指素问)在内,逮来一块教训┄┄ 正自发狠,已入院中,见除了守门侍童和小南、小北,其他大侍都回偏院用饭去了。云瞳摆手令他们也退下,自己从东偏小门进了耳室,里面碧纱橱笼着朦胧烛火,一个婉约人影映在窗屏之上,正埋头忙活着什么。 晚晚?养病多日,这才见好,又闲不住了!云瞳眉头大皱,轻步走近,就见冯晚坐在床上,就着一盏烛台,握着一支竹管,蘸了清水在小炕桌上一笔一划的写字。 他的身躯挺的笔直,手腕悬的老高,每一落笔,提气屏息,神情极为专注。因只顾笔下,不妨衣袖滑到了肘弯,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光溜肥嫩,如新摘的藕节般可爱,一下子就吸引住了云瞳的目光。 写了半晌,冯晚只觉腕僵肘酸,盯着桌案上消失无形的水迹,摇头低叹:“唉┄┄” “怎么,不满意?” 冯晚一惊抬头,见云瞳正倚门含笑。他大是意外,赶紧掷笔下床:“王主,您几时回来的?” “没大一会儿!”云瞳一把将他扶住,携手到了炕桌旁,低头一瞧,字迹无踪:“你才写的什么啊?” “奴才瞎涂乱画┄┄”冯晚觍颜,暗自庆幸她没瞧见:“您用晚膳了没,奴才端去。” “别忙!”云瞳笑道:“先取笔墨纸砚过来,我考考你。” “王主┄┄”冯晚有点不知所措:“奴才一考就糊了。” 云瞳失笑,却不容他退缩:“快去!” 冯晚磨磨蹭蹭的把东西摆到了桌旁,偷看云瞳一眼,怯怯言道:“因奴才不会书写,好多小账只能记在脑子里,不便别人查看,我┄┄我就想学一学。” 想是因为这个遭人取笑了┄┄云瞳已解其意。 “你和谁在学,连翘还是京墨?” “连翘哥哥他们事忙。”冯晚答道:“我和小南学了几天,被池公子瞧见,说写的笔顺有误,一一指点更正。他还写了本帖子,让我描摹。” 云瞳接来一看,果然是离凤的字迹,端方雅重,工整秩丽,写的是蒙学四篇,还将常见字做了注释,很花了些功夫。 “呦,不仅是教写字,还一并教学问呢!” “嗯!池公子说了,先学好这些,以后还教我读书!”冯晚眼睛亮晶晶的,一派憧憬。 云瞳弯唇一笑,搂他坐在身边:“你写几个熟的我看。” 冯晚写了“人之初,性本善”六字,心中紧张,笔下就僵涩,不妨在“善”字上多划出一横,当时就涨红了小脸,伸手欲团:“奴才太笨了,主子别看┄┄” 云瞳搂着他肩膀笑道:“初学能写成这样,很不错了。不过你捡个快没毛的笔练,着力轻重就有区别。又用清水,留不得痕迹,自己也没法对比。晚晚,就至于节省的这样,还是怕人看见你练字笑话?” 冯晚被说中了心思,头越垂越低。 “来,我带着你写!”云瞳重新铺开一张纸,握了他的手,着磨运笔:“你别使劲儿,随着我,这样┄┄慢慢来。人之初,性本善┄┄” 笔力遒劲豪迈,笔法狂放不羁,和离凤讲究规矩的做派大是不同。冯晚暗道:果然字如其人,我写的就那么扣扣索索小家子气。 因着方才他把“善”字写错了,云瞳便带着冯晚多写了几个:“善┄┄善良,善┄┄善心┄┄善,我的晚晚最善┄┄”心里想着,不妨口里就念了出来,笔下还写了出来。 我的晚晚┄┄冯晚虽不会写字,却是认字的,乍一看见这个称谓,芳心乱跳,脸庞羞红,仿佛秋天里一只熟透了的苹果。 “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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