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瞳方要扶离凤登车,忽听他低低言道:“主子,您看那边。” “嗯?”云瞳一扭头,却见是自家王府亲卫,簇拥着一辆高大华美的马车,四个青衣小侍,搀扶着一位盛妆美人,出了重华宫正门,款款而回。 “是缘圆居侧君┄┄”离凤小声提醒:“在里面就听说了,大祭司今日要陪贵客,暂停吉时祝祷。” 云瞳微微蹙眉,还是先搂着离凤坐回车上,跟在凌霄宫主马车之后回了王府。 入得后院,离凤请辞而去,云瞳叫过门房管事问道:“宫主今日出门为何?” “回禀主子,是往重华宫进香求药。” “求药?”云瞳一愣。 “啊,奴才说的有误。”管事赶紧赔笑道:“宫主想治眼睛,听说大祭司新有灵符神卦,故亲往相求。” 云瞳翻翻眼睛:“那玩意儿管用么?” “许是病急乱投医吧!”管事言道:“宫主近来一直在打听治眼睛的偏方。” “十多年的老症候了,怎么这会子又急了?”云瞳挪步想去从奕房中晚膳。 “出嫁了不得宠,是男子都得着急!”管事随她而走,顺口感叹了一句:“别管金枝玉叶还是乡野村夫,这事儿上谁也不能免俗!” “┄┄”云瞳脚步一停。 管事看她脸色沉了下来,心头一凛,赶紧跪倒磕头:“奴才┄┄奴才多口┄┄” “自己去刑堂领罚!再有下次,你这差事也不用干了。”云瞳眸光一厉,吓的管事屁滚尿流。 小仆们各个低头噤声,看她停了一会儿,掉头往西路走去,呼啦啦连忙跟上。到得缘圆居门外,云瞳也不令通报,直接进了后寝,把长风几个骇了一跳。 “参见王主!” 云瞳一摆手,转过屏风,见凌霄宫主正摆弄着八音盒,听见动静,片腿儿想要下床,慌乱之间,打翻了小桌子,一匣红珠洒落在地,连带着八音盒一块滚到了自己脚下。 “哎呀!”李慕瞅准个珠子踩了上去,装作脚下一滑,直接往她身上撞去。 “小心!”云瞳连忙伸手来扶,见他先是唬的小脸煞白,转而发现倒进了自己怀里,又是粉面羞红。八音盒里的曲子缠绵悱恻,一遍遍响着,更增暧昧。 “咳!”云瞳把他扶回床上,顺手摆好了小桌子,自己坐到对面。 “怎么不响了,是不是摔坏了!” 邀月赶紧把八音盒递回自家宫主手里,一边很是“尴尬”的偷瞄了瞄英王,一边低声劝道:“没有┄┄咳┄┄就是转到头了。” 凌霄宫主急急上手拧弦,嘎嘣嘎嘣响了了几下,听乐声又起,并无异样,这才露出笑容。 “咳┄┄”邀月脸都红了,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提醒宫主:您妻主坐在旁边呢,忘了不成? “啊┄┄”听他接连咳嗽,凌霄宫主这才“醒悟”,身子一僵,手一松,八音盒又掉了下来,幸亏邀月手疾眼快,抖起袍子下摆一接,可算是免了它又受一茬四分五裂的罪。 云瞳看着他主仆忙活,没觉好笑,反生怜惜,又见凌霄宫主涨红了脸,两手绞在一起,一副被人窥破心事的尴尬之态,心中暗暗嗟叹。 “给王主上茶┄┄”凌霄宫主轻声吩咐。 “啊,多谢!”云瞳客套完了又暗自后悔:在自个儿家里何需这样客套! “我听说你去见碧落大祭司了?” “是!”凌霄宫主点头:“求了九条灵符,让带在眼睛上,旬日一换,整八十一天。” 流云捧来请英王过目。 云瞳看了一眼便眉头大皱:“多少天?那不得捂坏了!” “不会的。” 凌霄宫主极是认真的言道:“天神赐下,百病能消。” 云瞳自来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见他一脸虔诚企盼,颇为担心:“那万一到时取下还是不灵呢?” “不灵┄┄”凌霄宫主愣了一下:“怎会不灵?” 流云、邀月都急朝英王看去,那意思是:王主,请别说的这样直白啊,看伤了我家宫主的心。 “额┄┄”云瞳明白了他们的意思,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这样说来,我的病是神鬼罔医了┄┄”凌霄宫主何其敏感,神色立时委顿了下来。 “我的意思是你莫为此等事伤怀┄┄”云瞳拉了他的手:“能治当然最好,不能治也无要紧。” “真的无关紧要?”凌霄宫主低声问道。 “真的!”云瞳朝他温和一笑。 流云、邀月互视一眼,都松下了一口气。 凌霄宫主却没有露出任何欣快之色,似乎并不相信妻主所言:“可我┄┄也想看看你的模样┄┄” “我也长了一个鼻子两只眼,和你一样!”云瞳攥着他的手指摸上自己的鼻头。 流云、邀月唇旁带笑,都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凌霄宫主红着小脸儿抽回了指头,好巧不巧的又搭上了那匣子红珠。 “咳┄┄”云瞳一眼瞧见,忙借它转转话题:“以前我就奇怪,这些珠子你又看不见,怎么把它们串到一块儿的?” 一提珠子,凌霄宫主脸更红了,他在匣子里摸了一会儿,寻出个半尖不尖的挂线长针来:“简单,就是这样┄┄” 一手捏珠,一手把针,试探着其间的小孔,老半天才扎进去一个:“成了!” 云瞳盯着他玉白的手指,不知为何觉得有点熟悉,又见上面几处都生着薄茧,先还奇怪,不大功夫又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串珠子,整日持针之故。又见他扎了自己多少下,才能捅进一个,不由大起怜惜。 “疼不疼?”她握了他的手问道。 “习惯了。”凌霄宫主浅浅一笑:“别的我都做不来,就这个还能打发打发时间。” “不如┄┄学学弹琴。”云瞳好心建议。 弹琴?李慕下意识想翻白眼,强予忍住,低声说道:“都说你不喜听琴┄┄” 云瞳一呆:“谁说的?” “就算喜欢,也只是喜欢画眉阆侧君弹的。”凌霄宫主垂下眼眸:“他是大胤有名才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我┄┄实在比不了┄┄” 云瞳揉揉额角:“不是为比谁强,我就是怕你闷,所以┄┄” “闷┄┄早习惯了!”凌霄宫主咬住了唇。 又是习惯了,扎疼自己是习惯了,闷在屋里也是习惯了。云瞳听得心里不是滋味。 “现在不闷┄┄”凌霄宫主听不见她说话,以为是生气了。 云瞳看他说完这一句,又是小脸通红,似乎是无意间讲出了心里话,更加羞怯不安。 “你┄┄现在会不会觉闷?”凌霄宫主极小声的问道。 云瞳一怔。 “我从洛川带了舞伎来。”凌霄宫主又道:“给你解闷儿!” “不必了!”云瞳都不知说什么好了,紧了紧他的手:“咱们一起串珠子吧!” 长风几个布置好膳桌,探头一窥,暗自吐舌:天哪!名震天下的大胤英王和神机堂主联手忙活做珠串,这事儿要是传扬出去┄┄啧啧┄┄ 凌霄宫主手被云瞳握着,似乎更加心慌意乱,拈着个针四处乱捅,几次扎到云瞳,听她一阵阵倒吸凉气,直是道歉不绝:“哎呀,我不是故意的┄┄啊┄┄又失了准头┄┄不疼吧┄┄还是不要弄了。” “不可半途而废!”云瞳都佩服自己这份耐心,使劲把他乱动的手按住,一个一个将珠子串好。 凌霄宫主最后系了线头,含笑给她戴上:“好看么?” “┄┄好看!”云瞳低头一瞅:这么老长,都快耷拉到肚子上了。 凌霄宫主似乎也觉出长短不合适来了,绕了个圈,又往她头上套去:“长了你练功不便┄┄” “那个┄┄”第二圈绕过来又短了少许,卡在眉毛上套不下去了。云瞳生怕他看不见就使蛮力,赶紧拦住:“还是长些好看┄┄” “哦!”凌霄宫主也没勉强。 邀月适时上来请示:“王主,早上您传话免去侧君公子们侍疾,现在连翘哥哥遣人来问,您是在哪里用饭?时辰不早了┄┄” 云瞳还没等说话,就觉还在自己胸前整理的凌霄宫主一僵。 “画眉阆等急了吧?”他笨拙的想要把那可笑的珠串取回来:“┄┄快去吧!” 邀月偷眼去看云瞳,见她叹了口气,拦下了使劲儿压着委屈却还是红了眼圈的小夫郎。 “打发人回正寝说一声┄┄” 凌霄宫主听她一连说了好几条,心生疑惑:“你┄┄明天要出远门?” “嗯!”云瞳牵着他的手来到膳桌前:“圣上秋狝,我随驾丰宁。” “你的伤还没好呢,怎么能骑马射猎?”凌霄宫主急道。 云瞳微微一笑,安慰他道:“我不下场。” 那做什么去啊┄┄凌霄宫主虽未说话,脸上表情却暴露了心中疑惑。 云瞳笑道:“不去可要吃亏。回头得了好狐狸毛,给你做对暖筒。” “啊?”凌霄宫主方展颜又蹙眉:“可别杀生!” 云瞳瞧了他几眼,唇角弯出了个弧度。 饭罢,凌霄宫主又显得不安起来,自从新婚夜后,这位妻主还不曾在自己这里留宿,偶尔过来看看,也不过聊几句家常,最多吃顿晚饭。现在听更声一起,不知她会怎样,更加不知所措了。 长风上来复命:“回王主,叶、沈两位大人都知会到了。奴才看他两处正在收拾东西。” 凌霄宫主咬唇问道:“除了他们,你还带别人去吗?” “嗯?”云瞳好整以暇:“你想去?” “啊┄┄不是┄┄”凌霄宫主拿袖子挡了脸:“一个瞎子跟去看什么?笑话死人了。” “宫主,到时辰了!您该沐浴敬神,贴戴灵符了。”长风暗道:这么晚了英王还不走,真让宫主为难。叶恒、沈莫拾掇东西,我们也得抓紧拾掇啊。 他是这么想,哪知自家主子却轻飘飘的来了一句:“大祭司也没说非从今日开始┄┄” “┄┄”长风一呆:这是?要款待款待妻主的意思? 邀月反应最快,赶紧说道:“是!奴才回来就查了黄历,逢五才是吉日。” 长风懵懵懂懂,到后来收拾沐桶时还问邀月:“别耽搁这一晚,“灵符”不管用了?” “怎么不管用?”邀月笑道:“宫主一去请神,英王接踵而至。竟然灵验成这样!” 回看正寝,已然闭门熄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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