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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越被孙兰仕问的一窒。近来他常与凌讶闲聊,听说了凌藏谷中许多老怪物的逸闻趣事,多有奇谈怪论,与圣贤所言大不相同,很有意味,便皆记在心中,不时搬出两句对付爹娘管教。然其中道理深奥,难于穷解,凌讶又是当笑话说来,一鳞半爪,未窥全貌。是以韩越悟性虽高,对许多惊世之言仍是一知半解,又无人可讨论,又无书给注释,在闺中争辩自可横行,可若遇上孙兰仕这等博学多才又口舌锋利之士,被问到精髓所在,哪儿能答的上来。    云瞳见他显出困惑之色,便开口替为解围:“韩官人本意并非如此,孙大人不要误会。男子志向为何,各人不同,难于一概而论。可唯有一志,必与女子相类。”    “愿闻其详!”孙兰仕转眼看来。    “米满仓廪,财盈箱笼,人息旺,家宅安,忻乐太平!”    众人洗耳恭听,暗有所思。    “而男子之能,可耕、可织、可经商、可持家,于今之战世,妻主无归,男子可立门户,可庇幼女,可教子孙。此民间实况,而诸位早知。”云瞳又道:“至于韩官人所言‘男子之心’,本王以为便是使女子知其有志,知其有能,少加嘲笑,莫予轻视。”     “可若男子皆有志、有能,还要我们女子作甚?”场中有人疑惑的问道。    “是啊!圣人云:男子无才便是德。”    “安分守己,唯妻命是从也就好了。懂得越多,麻烦越多!”    韩越听得满腹气恼,待要高声驳斥,被叶恒伸手拉住。    “韩少爷,别再说了!”    “为什么不说!”    叶恒叹了口气:“知音难求,多言无益。知音既遇,何须多言?”    韩越一怔,下意识去看云瞳,却见她笑如春风,对此话题避重就轻:“诸位!何故灭自己威风?夫侍有心智才能,难道我等没有?诸位千里而来,难道只为发发‘当不好妻主’牢骚的?”    两句话引来哄堂大笑。    清澄撇了撇嘴儿,悄声对武德帝说道:“好像她那妻主当的多本事似的!还好意思笑话别人!”    武德帝“嘿”了一声。    和王瞅着云瞳大喇喇笑道:“英王殿下的意思,是让诸位有了麻烦就去和她请教,千万莫要客气!”    “┄┄”云瞳白了她一眼。    场中又是笑声一片。    “英王自有非常之能,我等就是讨教了绝招,怕也没本领施展啊!”    “是哪。现今的男人太难管,你听方才说的那些,能耕、能商、能立门户,能教女孙,我看除了能兵、能战,就没有什么他们干不了的了。这叫什么事啊!”    “能兵、能战也不是新闻了!您还做梦呢!”    “说到男子能兵、能战┄┄”恭王听到这一句,幽幽言道:“本王倒突发奇想。六国互仇,战乱经年,女子愈少,战力愈弱,生养后嗣愈是艰难,久之必成种姓存亡之大患。若是┄┄征召男子建军,替换家下嗣女,不仅另得兵源,也可增产人口。解此危机,不知可为一途否?”    “呀┄┄”此论一出,满场大哗。    “匪夷所思!”    “闻所未闻!”    “细想却也不无道理啊!”    武德帝一扫云瞳,见她勾着食指摩挲唇上细皮,现出一副沉吟之态。    “小七是不是也有此意?”清澄在旁低声问道。    武德帝不答,专心去听场中议论。    却是谢晴瑶朗声在言:“征男子建军,不是不可,然内里颇多难处,需得细研。其一,征哪些男子入伍?是未嫁之小郎,还是已婚之夫侍,甚或失妻之寡夫,丧儿之孤父。”    这一发问,更引起场中议论纷纷。    “寡夫未育,天下不禁其改嫁,再觅良人,续命可期,如何肯入军中?若人夫有后,便多寄托牵挂,骨肉连心,父儿天性,又岂舍远离从征?”谢晴瑶抬手示意大家安静:“至于孤父,已遇天伦之不幸,心气颓然,年齿又长,纵然从军,亦难建功疆场。而妻主在堂,夫侍何能应征?既违礼法,也亏伦常。圣主若行强招,必至怨声载道。”    “如此说来,只有闺中小郎可供考虑了?”恭王边想边道:“随便民间一户,都是儿郎众多,与其为陪嫁操心,莫如送出一个┄┄既戍国疆,也为国养。”    “小郎未谙情事,心地纯粹,易于督管。况又年轻力壮,热血之年,荣于兵甲,确乎较另外身份的男子更适合从军。”孙兰仕也想了一层好处:“就是于其家下┄┄也不觉苦。毕竟是替免了女儿的戎役,传嗣有人,百姓寸心即安。”    保女儿安稳在家,叫儿子替上战场┄┄韩越怒气大发:“这如何公平?”    “世间本来就无公平!”沈莫方如是想,叶恒已脱口而出了。    他们的声音淹没在了会场喧嚣之中。云瞳暗叹一气,听谢晴瑶言道:“小郎从军,必碍其婚娶。非值国家生死存亡之难,愚以为不可轻征。”    “七妹是何意见?”恭王见云瞳始终沉默,便直接询问。    众人眼光齐刷刷看来。    云瞳一下一下捋着手指,半天才问谢晴瑶:“若是定个期限,比如三年五载,小郎服役之后仍归家出嫁┄┄或州县轮换,两代之中只出一子┄┄若有伤亡,国家从优抚恤。此策是否可行?”    谢晴瑶不答,却是反问了回来:“王驾觉得小郎从征三年五载之后仍能归家出嫁么?试问今日场中,除您之外,还有何人愿娶曾经抛头露面、在战阵上摸爬滚打,甚或一身伤痕、四体不全、乃至一旦被俘会失贞洁的男子?”    无人应声。    云瞳暗咬朱唇。    “是以应征小郎,已绝婚嫁之望,余生只能是以身许国了。”谢晴瑶叹了口气:“若非心甘情愿,则人必有怨望。朝廷征召越多,此怨望越重,大违天道人和。久之,恐酿异变。”    叶恒听得心中一凛,不知为何就想起自己来,从小徒到暗子,从暗子到暗卫,哪一个身份是自己心甘情愿的?从学艺到选战,从刻名到出赐,哪一步走的不艰难困苦?受了多少委屈,埋了多少怨望?曾经以为将心许君,以身许国,像郭缮那样,争一个青史留名,就是来人世一遭无所遗憾了。其实不然!    “自碧落倾覆,六国雄起,男军也曾见于史册。至今还有玄龙聂氏,战于芦城!”恭王自云瞳身上收回目光,转投谢晴瑶:“他们又为何不见异变?”    “王驾所言‘男军’,除冠军侯府兵之外,都是在非常之时仓促结成,并无规模体系,虽留痕青史,不过昙花一现。至于龙国聂氏┄┄”谢晴瑶略有停顿:“建军事出有因,却又难于效法。”    “哦?”    “聂氏先祖曾为龙国立下大功,得文成王亲许,设立府兵,其后两代族主为避嫌疑,只以亲军家下男子充任,以示无私。”    听到此处,韩宜与韩飞交换了个眼神,母女心照不宣:聂氏亦曾拥兵自重,霸据龙国北方六镇,奈何其祖上愚忠愚孝,不以壮大为要,反自折羽翼,交回军权,换设府兵,退居归偃,求以自保,封了个有名无实的冠军侯。弄到现今,家业凋零,后嗣无继,被人玩于股掌之上,险遭族灭┄┄前车之覆,后事之诫,军权乃重中之重,一旦失手,祸急而至。    “聂氏勇武,治军有方,精忠诚孝,享誉六国,其后虽罢印归乡,而追随者众。”谢晴瑶继续言道:“是以男军一直有继,虽人数多寡不定,但皆守于归偃,战时结军,平日为民。”    “那其家中女子呢?”恭王又问。    “多与聂氏一样,为国捐躯了。”谢晴瑶叹了口气:“龙国向对阵亡将士抚恤从优;聂家府兵又因文成王金口玉言,一直为国政赡养。且聂氏既忠且慈,受人敬仰,传承数代,家风清白,统御男军,能出阵杀敌,报效国恩,也能缉盗剿匪,助力官府。日常在乡间耕种,互有帮扶,至家中稚女成人,另谋高就,则其父兄郎舅便可离军退役,也颇自由。”    这些内情云瞳已详细问过聂赢,只觉以如此样式为大胤复建一只男军着实困难,不说别的,往哪里找个如聂氏这样以忠勇闻名、不讲私利的统领呢。    果然,谢晴瑶接下来就道:“且男军之设,最难不在征兵,而在求将。聂氏门风如何,天下有目共睹,然其仍以族中德高望重的主君掌印。”    孙兰仕听到此处,点了点头:“不错!若以女子担当,恐有不名之嫌。”    便如我等暗卫,是有承欢主上之任。叶恒暗道:可若男军几千人为一将禁脔,那可要引得天下大哗了。哪有女子不顾声名,敢于接任?    “那便使男子为将好了!”韩越清亮亮的声音响起,听得韩宜又是皱眉。    “男子为将,千金难求!”谢晴瑶微微摇头。    云瞳深以为然:除了我的阿赢,谁有此能耐?谋可攻城掠地,武能勇冠三军,指挥小小一只男军,在芦城弹丸之地竟能和我耗战一月。凭其才干,便是几十万大军亦能领袖。唉,只不知你何时才能归心,真让为妻等的心焦啊。    她正叹息不止,哪晓得旁边韩越忽然来了一句:“天下非只聂赢一人能战,区区不才,也愿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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