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 烟煴水软,肤滑脂腻,离凤穿起一件淡紫色敞领宽袖罗衣,对襟收腰,拖尾拽地,芙蓉秀带曼挑,金丝蝴蝶锁边,一把青丝如流瀑般垂下,揽镜自照,美如飞仙,不禁晕红满脸。才揭湘帘,又想起一物,急急回到妆台前,戴上一副银叶翠雕四垂璎珞,正衬耳珠明辉。 若怜进门催促,见状“噗嗤”一笑:“您还忙这个?主子不嫌硌人么?” “啐!”离凤斜了他一眼,这方款款而出,见两旁小侍儿眸中皆露惊艳之色,自己大是不好意思,走不几步,已然举袖挡脸。又怕人笑话着急承欢,极力端庄,忍羞含娇,履轻珠摇,好容易蹭过长廊,到了寝房门前,却又踌躇起来,让再加件披氅。 “您快进去吧。”若怜都有些不耐烦了,径自把他往门里一推:“主子铁定等急了。” 离凤想着云瞳见了自己不知会如何反应,心如擂鼓,越发羞怯,侧身就先猫在了门边。半晌竟未闻一声,疑惑之余,偷摸往床上一窥:呀,那人倚着雕连枝花紫檀床头,已然睡熟。 我也没洗多久啊……离凤一腔欢喜化成了乌有,默默走近,把倒卷的书册从云瞳手中取出,扔到了床头:“主子?” 云瞳梦中受到惊扰,兀自哼了两声。 “哎……”离凤嘟着唇起身,燃亮一只烛火,见云瞳腮边尚余笑容,不禁伸指戳去:你这梦里会谁去了?还笑,不许笑了…… “嗯。”云瞳想是不甚舒服,又掉了个头,往男人身上靠来:“催催去……” “才打更。”离凤低声在她耳边言道。 云瞳悠长的打了个哈欠:“都打更了还没洗完,别是被龙王抢走了吧……” 离凤暗自一笑,见她睡眼惺忪欲睁,忙随手抓起书册摆了个样子:“主子乏了吧?” “嗯!”云瞳睁了睁眼又阖上:“看什么呢?” 谁知道你看什么呢?都把自己看睡着了,这书以后可别留这儿。离凤腾出一只手,往她发间轻轻按去:“都说这样解乏……你试试。” 果然舒服,却只越被他按越不觉困了。 “瞧你辛苦的……”离凤话语轻软,似含无限心疼:“快些睡吧……” “好……”云瞳才吐出一个字,骤觉脑后玉指紧了几分:“我说阿凤……” “明儿还要忙吧?”离凤侧了侧身,让她靠在胸前:“那就睡吧,乖。” 他那璎珞上的珠串正垂在额间眼际,云瞳先晃了晃头想要避开。 “别闹。”离凤娇声嗔道。 “嗯?”云瞳揉揉发痒的鼻子,又伸指把珠串拂开。 “哎呀,你别闹……”离凤扭了扭腰,把她的手轻轻打开:“快睡。” 他越叫人睡,云瞳越睡不着,越不让碰,云瞳越想看知道为什么不让碰。一来二去,干脆把璎珞整个拽了下来:“大夜里戴这劳什子作甚?” …… 之二: 云瞳隔帘窥望,见从奕偏身坐炕,倚着小方桌正训斥一只耷头耸耳的白猫:“你这贪吃好睡不讲究的坏家伙……” “参见主子。”小唐一福请安。 “嘘!”云瞳不叫他通报,又悄指里面:“你家少爷……这怎么的了?” “咳……”小唐欲言又止:“没……没怎么……” “我听着像是和谁生气了?”云瞳皱眉问道。 “嗯……这两日,是不大高兴。”小唐支支吾吾。 “为何啊?” “他……”小唐紧着挠了挠头:“前儿去‘天地同春’请安,没有迟到。” “那好事啊。”云瞳不明所以:“难道是因未得赏赐?” “主子……”小唐眉头都拧成了一个疙瘩,把声音放得极低极小:“别位……那个……之后都迟到,我们少爷以前也都迟到,唯有这一次……” “……呃……哦……”云瞳想起大前夜自己所为恍然大悟,禁不住拿咳嗽缓解尴尬,掉头想走,谁知就听从奕问道:“谁在外面?” 之三 沈莫带了银戟回自己院子,闲下来便拿着软布细心擦拭。旁边小侍看的皱眉,不禁悄声提醒:“您照照镜子,‘小青’和‘小白’也湿了呢!” 沈莫愣了一下,移到桌前,自己摘了颈上的挂件儿和耳间的徽记,都托在掌心里细瞧。一对儿小蛇扭身缠绕,一条银白,一天碧绿,各闪着晶莹的水珠儿,就像⋯⋯刚从某汤泉池子里拔出来似的。 小侍见他看着看着俊脸就慢慢红了,一时不知所以。 “今儿是初几?” “初九。” 沈莫刚自弯了弯唇,命开最靠里的红木箱子,就听见院中脚步纷沓,先是叶恒的声音传来:“沈兄做什么呢?” 迎出一看,何止是他,后院里的邻居们来了七七八八。李慕晃了一圈,瞅见半开的箱子便往里探头:“呦!大冬日的预备穿这个见人?不嫌冷么?” 沈莫顿时臊了:“谁说穿这个了⋯⋯” 素问最后进屋,本还在抱怨寒冷,听见这段立时来了精神:“我就说我送的东西一定最合你心意。这是夜来香在玉渊新铺子里制的样式,上京没有。” “宫主还是⋯⋯自己留用吧。”沈莫见朱雀笑嘻嘻的捧了个装寝衣的大锦盒来,还当着那些男人的面,如何肯接。 “他好意思送,你有什么不好意要的?”顾崇抢着抖开来看:“我送你一条缀小金玲的披挂,和这个最相配。一动起来⋯⋯嘻嘻,试试就知道了⋯⋯” 凌讶送了一副妩媚花钿,韩越送了一盒艳丽胭脂,柳昔送了一瓶魅惑香露⋯⋯沈莫看来看去,只觉没一样是自己常日用的。冯晚笑道:“我不知道送哥哥什么好,就跟过来帮忙梳头吧?”清涟立刻符合:“有个‘山峰飞瀑’髻,主子几次说过好看!” 一时又有离凤、从奕和聂赢打发人也送了东西来,看着正经多了,却也都是闺中喜好之物。韩越非要沈莫都穿戴起来,又请最好打扮的凌讶指点了个够,顾崇一会儿偷着给加一样,笑得素问花枝乱颤。再有李慕帮腔,柳昔凑趣,叶恒强按着不叫乱动,沈莫一人哪里敌的过他们,等打扮好了,连小蛇耳徽都忘记戴了。小西奉命过来传话,瞧着屋里热闹,看个没完,最后才想起来说:“主子就到了呢!” “让她尝个鲜儿好了!”众人挤着从后门溜跑,留下一片欢笑。 沈莫拽住叶恒:“你也跟着不学好⋯⋯” 叶恒已经听见院子里小侍在向云瞳请安了,急着要走,把手里一个精致小瓶囫囵塞到了沈莫怀里:“好不容易从忘忧阁弄来的⋯⋯一滴也不许浪费⋯⋯” “什么东西?”沈莫还没问明白,听得屋门一响,自己忙就转身,不敢动了。 ⋯⋯ 之四 “请主子安!”邀月和流云已伺候在外。 云瞳换衣梳妆,喝茶吃饭,眉眼始终带笑,任谁一眼都能看出心情大好来。 “这边午饭吃什么啊?” “……”邀月一愣:“请主子吩咐。” 云瞳往寝居一指,悄声笑道:“……累着了……加几道药膳。你们看着他吃,不许剩。” “是!”邀月忙不迭低头,脸都红了。 流云却“咦”了一声:“没累着啊!早起还出院练功来着。” “……”云瞳一愣:“你说谁?” 流云看邀月使劲儿在瞪自己,便知又说错了话,赶紧捂嘴。 “主子别听他胡傫。”邀月强笑。 “流云你说。”云瞳饭也不吃了,认真追问起来:“你看见谁出院练功了?” “奴才许是看错了……”流云结巴起来,不知该怎么往回找补。 “我问你看见了谁?”云瞳一拍桌子:“想挨鞭子是不是?快说。” 流云吓得两膝一软,跪倒在地:“早起宫主出来了一会儿,练了一趟拳,又耍了一回刀,就又睡回笼去了……他嘱咐奴才别告诉主子,奴才忘了……” “……”云瞳一下子呆住:“他还有劲儿练拳耍刀?” 流云嗫嚅着解释:“宫主也说累了,平日里怎么着要练一个时辰呢。” “是!”邀月赶紧跟着补充:“今儿只是稍微动了动,怕您醒了看不见他着急,赶着回去了。” “……”云瞳的脸色已经不能看了:“他起来了,我竟不知道?” “主子……呃……一定也累了……”流云还觉得自己说的挺得体:“请您稍待一会儿,奴才这就去做药膳……” “啪!”云瞳推桌而起,满脸气恼,想要吩咐什么,张口半天愣是一句没说出来,最后拂袖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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