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报陈琅求见时,恭王府后院正摆晚饭。紫云昂话也没有交代一句就匆匆离去,正房陪嫁来的公公见状叹了口气:“君上,咱是先吃,还是等等?” 随乐旋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拨弄着手上的翡翠戒指问道:“陈琅官居何职?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公公答不上来,咧嘴赔笑:“大胤的官奶奶不够一万,也有几千,都耳熟怎么可能?您是有身子的人了,何必操心这些!” “上次回娘家,父亲专门告诉了一句话。”随乐旋秀眉微挑:“你道圣上为何专宠凤后?” 公公搔了搔后脑:“长得美?” “也非美的独一无二。”随乐旋笑道:“父亲说:两人在一起最要紧的是贴心合意。圣上富有四海,储秀后宫,可就觉得凤后最贴自己的心,最合自己的意。” “这不是老百姓说的‘蛤蟆看绿豆,对上眼了’呗?” “噗!”随乐旋忍不住笑了:“那你看咱府里,谁最贴主子的心,最合她的意啊?” “自然是您了!”公公赶紧伸了大指。 随乐旋拾起手边绢帕往他指上一盖:“还差得远呢!” 公公似乎恍然:“怪道您和锦衣郎走到近,是为和他请教几招,好讨主子欢心?” 随乐旋瞅了他一眼,幽幽笑道:“主子精诗画,擅音律,饱读经史文集,能写一笔好字。可平生志向却不在此。我就是把锦衣郎的本事都学到手,容貌还不及他,难说能讨主子欢心!” “那您为何┉┉”公公又生疑惑,近前低声提醒:“主子先前中意的人就是从奕,侍子大挑之前就上书求娶了。若非他与英王旧有婚约,说不定住到这里来的就不是您了。” “这些我知道。” “那您得防备着他啊。”公公皱眉:“越是得不着就越是忘不了,女人都这个德性。万一主子她┉┉” 随乐旋不禁又笑:“主子忘不掉的是另外一样。你不懂┉┉” 主仆正说闲话,人报侧君、侍郎、公子前来侍候晚饭,唯独少了虞氏。公公便骂:“没怎么着呢,他就猖狂起来。” “君上有所不知。”传话的小厮“嘻嘻”笑着,在随乐旋耳边低语了几句:“┉┉他不敢擦,想求您赏个恩典呢┉┉” 随乐旋唇角微牵,随手递了块帕子给小厮:“拿去吧,就说我谢他为主子办事辛苦。” “是。”小厮笑着出门,请侧君、侍郎、公子们依次进来行礼。 紫云昂去不多久,又转回正寝,见随乐旋带着自己一众郎侍等在阶下,就携了他的手入屋,并肩坐于红木雕葡萄纹嵌花理大桌旁,因问:“孩子们呢?” “进腊月了,怕她们一来一去的灌满肚子冷风,就让留自己小院里单开炉灶了。”随乐旋吩咐管事们:“难得主子在家,怎么都不露面?还不快带了来。” “不用带了。估计都吃完了。”紫云昂摆手止住:“天再冷,晨昏定省也不能没有。我是怎么长大的,她们也该一样。” “是!”侍立在旁的三位侧君各个低头。 紫云昂命从热锅里舀出一碗汤给随乐旋:“冬日进这个最补。” “谢主子。”随乐旋虽在害喜,仍忍着腻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了。 “昨夜我做了个梦,北极仙婆手持一物将赠,却曰:尔有一愿未还,何故不行?”恭王放下包银乌木筷子:“醒来想了许久,是那年阿梵(恭王原配)生病,我命人去神山祈福,请前任大祭司念了百卷经文。” 随乐旋便道:“大祭司正在上京,这几日就可还愿。” “太潦草,显得心不诚。”紫云昂摇了摇头:“何况前任大祭司已羽化,还该去神山焚香。” “王主若要离京,需向圣上请旨。”随乐旋话说半截,暗道:那位难道会准? “些许小事,动辄惊扰圣上,臣心不安。”紫云昂转对侧君朱氏言道:“丹丹五岁了,明年就要进学,现连王府大门都没出过,如何能有见识?让她替我去这一趟,拜谒神明,敬达天听。” 朱氏吓了一跳:“王主┉┉” “你不放心,就伴她同去。”恭王轻拍桌案,意思是这事定了:“你姐姐就在随州,一路之上都有照顾,没什么可害怕的。” “┉┉是!” 随乐旋下意识和侧君徐氏对望了一眼,又听紫云昂叫另一侧君赵氏:“你母亲来信,说近来身子不好,想儿子和外孙女了。你带珍珍回衡川看看吧。” “啊?”赵氏意外之喜,忙就蹲身万福:“珍珍快四岁了,还没见过外姥家人。谢主子恩典。” 虽然都是侧君,可徐氏生的是儿子,眼见不能得这些恩遇,心头大不是滋味,忽然又想:他两个都不在府,君上又怀身孕,我倒能多些机会侍候主子,该当认真调养,再生一胎才好。 “昨儿是正日子,你们都去明光殿请安了?”紫云昂又问。 “去了。”随乐旋恭敬答道。 “凤后都问起什么来啊?” 随乐旋回想了一下:“千岁精神不济,只让留英王侧君说话,其他诰命磕头之后就都遵懿旨回府了。” 紫云昂唇角轻勾,即命添饭一碗:“现在就精神不济了,等过年还有的操劳呢。” ┉┉ 英王府画眉阆 离凤在院门口撞上了过来聊天的凌霄宫主,忙躬身避让一旁:“请侧君安。” 李慕命邀月退后,微微抬起一臂:“真巧。” 离凤赶紧上前搀扶:“侧君慢一些,这里有台阶。” 早有小厮报给从奕接了出来:“我正要换衣裳往缘圆居去,竟比宫主晚了一步。” “我那里没有好吃的。”李慕张手欲携从奕:“还是哥哥这边好。我在园子里逛着逛着就循香识味的过来了。” 长风下意识转头去看院子里的小厨房:主子,话说大发啦。人家还没生火呢,哪来什么饭菜香气? 若怜扽扽外衣领子不叫冷风侵灌,又瞧瞧凌霄宫主眼上蒙的三指宽带,暗自疑惑:腊月里冷死个人,他娇娇弱弱的在圆子里闲逛什么劲儿啊,还啥都看不见┉┉ “宫主没见过雪吧?”从奕倒是善解人意,一边吩咐小唐沏茶,一边往里相让:“今年不知怎么回事,下的不大。” “赤凤冬天也有雪么?”李慕坐到坑上,换了一只暖炉。 “有。”离凤惆怅顿生:“去年这个时候,徽州铺天盖地下了白茫茫一片,我就是在雪地里遇见了小晚。” 一提冯晚,几人都不说话了。从奕知道他们是特意过来打听消息的,不禁叹了口气:“今去明光殿,我还琢磨怎么对凤后开口,谁知千岁有话吩咐,单把我留下了。” “王主的心意,圣上是否知悉?”离凤小心翼翼问道。 “千岁只言:务必规劝王主遵从圣意。”从奕低下头来。 那就是说无可挽回了┉┉李慕暗自腹诽一番:什么姐妹情深,不过也是薄纸一张。 “这┉┉还有谁能救小晚?”离凤霎时红了眼圈。 从奕咬了咬唇:“我一回来就和两位叔叔说了,他们┉┉都没开口。” 他们都是胤皇的奴才,敢公然开口抗旨才怪!李慕撇了撇嘴,听邀月在旁咳嗽一声,知道是自己表情不对,忙用袖子挡脸,哽咽泣道:“怎么王主还不回来啊!” “眼看就到圆房的吉日了,王主都还不知消息呢。”从奕叹道:“千岁说姬家是洛川纵火案的要紧人证,麒使奏请带他们回去结案,圣上也已应允。” 这要是任他去了,此生再见无期,就算王主回来,鲜妍开败,蓬山已远,也是无能为力了。离凤不敢再往下想,虽坐在火坑之上,浑身由里到外都是冰凉。 小唐看三人相对枯坐,忙着张罗了一桌精致饭点,想请他们换换心思:“听说冯晚的妻主一门心思的想把他要回去,连游过街,入过牢,做过不讲廉耻的事都不嫌,对他一定是有情义的。侧君也不必为他担心,人各有命,岂能违拗。” “┉┉”离凤猛然抬头,怒火蕴含眼中,强忍着不叫喷薄而出。 小唐愣了一下,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我说的有何不对吗? 李慕说话可少顾忌,当即就骂:“姬大香是个什么东西!娶了夫郎不知好生相待,误人终身还说自己委屈。我看早晚天雷要轰到她头上。” 小唐瘪了瘪嘴,他并不敢顶撞同为侧君的凌霄宫主。 “比之姬大香,王主才是讲情义之人。”离凤尽量放缓语气:“所以小晚为她游街、入牢、声名尽毁,却始终无怨无悔。” 从奕点了点头:“将心比心,何能眼睁睁看他再入火坑?我有个主意了,不如去求碧落大祭司。” “侧君是说请大祭司夜观天象?”离凤眼睛一亮:“民有冤枉,上凌彗星。” 彗星是说出现就能马上出现的吗?大祭司是你让他说谎他就敢随便说谎的吗?李慕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主意,不过看那两人在认真计议,也由着死马当活马医。 “宫主,饭都摆上了。”小唐见他起身要走,有些错愕。 “闷气填胸,吃不下。”李慕和从奕、离凤打声招呼,就揉着胸口出门,留下邀月替他赔笑打圆场。 “我家宫主忙着先去拜神,以期彗星早日凌空。” “啊?”小唐张圆了口:“彗星┉┉是灾星啊┉┉” 长风扶着李慕往缘圆居走:“主子,您是有什么打算了么?” “胤皇盯着冯晚圆房,这事没法干涉。不过到了胤麒边境,她就管不了啦┉┉”李慕勾唇一笑:“我才不信寒冬能乖乖遵旨,什么招都不敢使!否则等紫云瞳回来他怎么交代。” “您又要出手了?”长风皱眉。 “我不是心疼紫云瞳,只是看冯晚可怜。”李慕嘟了嘟唇:“也不用咱们正面出击,尾随姬大香一行,适时给惜花山庄的‘强盗们’帮个小忙,把冯晚抢走。” “姬大香要是跟着大麒使团走┉┉”长风咽了口吐沫:“边境袭使,涉嫌挑起两国争端,您这哪是自己说的给江湖人帮个小忙┉┉” 李慕摸了摸鼻子,低声嘱咐:“告诉堂里,行动时换衣裳,换兵器,换武功套路!谁要是泄露丁点消息给老堂主,我就把谁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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